双双飞上天。
不知为什么,
一个忽飞远。
———胡适《蝴蝶》
这是新文化运动主将胡适先生的新诗《蝴蝶》,不知道他写此诗是否与民间传说《梁祝》有关,蝴蝶却是一个民族的爱情图腾。而作为标本所展示的蝴蝶翅膀花样与图案,真是天工造化,令人们望尘莫及。而追求爱情又是人类的本能,那种生命的旖旎之色,亦为天工。
在同学家里,墙壁的木板上有一只蝴蝶被大头针钉在那里,正颤抖不已,我问:它很疼吧?同学说你懂什么,这是在制作蝴螺标本,你没看出这只蝴蝶翅膀的斑纹有多美丽么?那时我和这位同学在一个美术组里学画、他对我没有感受到蝴蝶的美很不屑。
我真的对蝴蝶、蜻蜓、蚂蚱之类不感兴趣,那是妈妈给我讲过《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之后。其中突出的是坟墓与蝴蝶。去姥姥家路过的公墓里便有蝴候在和煦的阳光下翩翩舞动,还有一种黄色的花,在春末夏初的时候开得漫山遍野、更是遍布在一座座坟慕的空隙里。显然也是在蝴蝶繁殖的季节、坟墓间墓穴里,大片的蝴蝶纷纷起舞,笼罩了整个山坡。那是一种恐怖。虽然那时还没有怀疑是否真的有亡灵,但是来自墓地的神秘的蝴蝶,总给人与那些魂灵有关的嫌疑,再加上民间故事《梁祝》的诠释,蝴蝶是亡灵的再现无疑。
那时候我还没有认识死亡美的能力,更难理解蜕变与升华。
于是,我对此感到了愧疚,甚至对于我感受不到蝴蝶的美,还有没有资格学画也产生了疑虑。我便更加努力与勤奋地捕捉生活中每一个细节,痛苦地加以体会与琢磨。譬如美术老师在三月到来的时候布置了以学习雷锋或者植树为题材的作业,我画了一片风中的绿树,那些树丛犹如少年的头发.又如红领巾,可是我看到了上海少年画展中有一幅在绿荫下拉人力车的工人回头感谢正擦着汗水离去的红领巾的画面,便自愧不如。觉得自己不仅在生活中的观察与审美的能力不如他人,就连线条的表达也欠准确,更不用说构图的巧妙了。
于是,蝴蝶斑纹的图案便时常出现在我的梦中,尤其北风凌虐窗子的那些夜晚。同时出现的还有墓地里的松柏、飞鸟画出的弧线、山林的涛声,当然也有那些黄花和黑压压一片的蝴蝶。
在整个成长时节里,虽然墓地、蝴蝶与黄花始终以恐惧缠绕着我,可是在教室里,课桌上的无形界线,还是隔出了一种异性生命的诱惑。男生女生之间不说话,没有交流,课后各自有各自的群体与游戏,可是有一次期末考试,我的答卷中有一道题做错了,同桌的她嗫嚅着告诉了我,继而红着脸匆匆交了卷子。她在掩饰一种东西,甚至是不被自己承认的东西。也许那是青少年在那个时候都会敏锐地感受到的一种东西,甜甜蜜蜜烘托看心绪,可是在那个年代谁都会让它偷偷摸摸存在着的,心有灵犀却又心照不宣。
很难想象,出梁山好汉的地方,竟然也出“梁祝”的故事。某日看电视一档谈话节目中,当那个高大威武的山东汉子说出梁山伯与祝英台读书的那座山在他家乡某地的时候,其口齿尽管讷讷、却也言之凿凿,使我的心中一阵发紧,就好像这事情是我弄错了一样。总觉得那个故事应该发生在江南某个地方才对,吴侬软语,抒情浪漫……两千年前庄周以《齐物论》闸述了蝶是人类精神世界的化石;而古希腊哲学家亚里斯多德的《动物志》也将蝶作为人的精神实质或状态来描摹。人的物化,或说人和动物的互变在传统神话中是那样生动,而在今天的现代文明中,依然透视着人们对于远古异化的深深依恋。
蝴蝶作为爬虫动物的异化,或说人的精神升华,被那些青少年们无师自通地感悟着。在盛行铁姑娘的年代,尽管得到了一位异性的关照并非有什么明确的指向性,甚至还被冠以什么什么友谊,但是那种触电的感觉,终是难以磨灭。想来这也是被异化了的,被同学们私下里称作的“化学反应”。
事情到了这里,对于梁山伯与祝英台死后能够异化为蝴蝶,应该可以理解了。至少死亡与殉情相链接可以产生冷艳美……在这之前,一个雨后的下午,我曾在一片泥泞里捡到几张纸页,在没有书读的年月里,我对上面印有文字的纸张特别敏感。边走边读那书页上的文字,读出那是十八相送的情节,含蓄的一波三折,极尽了中国民间对爱情理解的才华。直到很多年以后,参加了中国地方戏曲的整理与研究,才理解那是一个越剧唱本。就像我对阅读的渴求一样,生活中愈是缺少什么,人们越是渴求什么。
坐在步行商业街的长椅上等妻子时,看女人们在一个文胸柜台前不厌其烦地挑选,突然想到了《拯救乳房》那部小说题目,觉得一个女人,凭什么要失去撒娇、发嗲、任性、吃醋、嫉妒、小性等等脾性?她们是沿着生活的渠道一步步从古典走到了现代的,警如从唐朝的丰腴美到现在的骨感美,人们的审美观在异化,女人的生理现象也在异化。现在大约50岁以上的人大都经历过女人不能凸现乳房,没有身体曲线的年代,可是人们没有因此而忽略了女人的特性,那是内在的东西,你尽管看不见,却依然能感受到它的存在。
而今天,即使文胸里加人了钢丝,即使身体里加入了某种化学品,甚至某些性格的特征随着异化的进程而产生更加物化的变异,就如蝴蝶显现爱情的灵魂一样——
蝴蝶标本,是爱情的异化标本;而作为爱情的图腾,其斑纹的美因异化而凄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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