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胜泰丨足球谊  跨国缘——忆德国之旅(上) - 世说文丛

吴胜泰丨足球谊 跨国缘——忆德国之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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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记:
翻开尘封13年的访欧随笔,以球会友的一幕幕又呈现在眼前。
那是青岛元老足球队刚刚获得第二届全国长寿杯足球锦标赛冠军之后的事。1993年8月,我们在青岛接待了德国佩特库姆老年足球队的访问。作为1994年中德文化交流项目,青岛元老足球队于1994年7月9日至21日赴德国访问,除交流参观和游览之外,还分别与佩特库姆老年队和提森北海船厂中年足球队进行了两场友谊比赛。7月15日参加了有6支老年足球队参与的“国际优胜者杯”足球锦标赛,青岛队获得冠军。
远去的记忆随时光流逝逐渐淡漠。岛城这批结缘足球队50多年的球友大都年近古稀,虽然不再参加全国比赛,但以球会友的活动仍在延续。眼下,夕阳红青岛元老队的每周一训,仍是这座足球城中一道鲜见的亮丽景观,这里没有假球黑哨,没有功利铜臭,他们以精湛的球艺、友爱和谐的氛围,共同守护着快乐足球的一片净土。
为了抢救记忆,我谨将此文献给我的队友,献给关心并指导过我的足球前辈和师兄学弟,献给那些已去天国的师尊和球友们,并希冀抛砖引玉,由此而增加一些足球城中的另类足球文化。
2007年元月

1-1983年青岛元老足球队全体队员合影.jpg

突发奇想 谋事在人

1992年夏,德意志联邦共和国下萨克森州埃姆登市佩特库姆足球俱乐部一批老年足球队员,携妻孥子到俄罗斯旅游并以球会友。他们大都是大众汽车制造公司和提森北海船厂的员工,又是一批志同道合的邻居,经常利用假日安排旅游并以球会友。结束访俄后,大家在一起议论下一次去哪里踢球,有人突发奇想提议去中国,于是便给北京中国足协发来电传。中国足协先后向北京、天津、沈阳、大连、上海、广州、武汉、青岛等城市的足协征询意见,但大都表示无力承接。唯独青岛足协回音可再议。这一消息反馈后使德国朋友大喜过望。因为青岛对于德国而言,渊源太深,是他们极想探访的一个目的地。

当时的青岛元老足球队,是为迎接1993年在青岛举办的全国第二届长寿杯足球锦标赛而刚刚重新组建的。超过60岁的老队员大都挂靴或改打网球。新队伍年龄都在50-60岁之间,符合德国队以球访友的要求。队员大都是1960年前后曾效力于山东、八一等专业足球队的退役老运动员。其中,核心队员刘金海时任青岛市足协常务副主席兼秘书长,在全国足球界有较高的知名度。队员中有不少专职足球教练和体育教师,也有本市企业界、金融业的知名人士。经多方筹措与协商,终于促成了这次中德文化交流活动。1993年8月,我们接待了德国这个俱乐部一行30余人对青岛的访问。在一周的时间里,除安排参观访问联欢交流之外,两队还在汇泉第一体育场举行两场友谊比赛。青岛队一胜一平,双方皆大欢喜。德方约定1994年7月,青岛元老队回访,并通过中国足协列入1994年中德文化交流的国家计划。

由此可知,世上无论什么好事都是有人先想出来的,然后经过努力才可能实现。如果观念上信守“不敢为天下先”的中庸之道,恐怕就难有创新之意。所以要办成前所未有的事,就必须首先解放思想。如若万事“怕”字当头,也就不可能有这次破天荒的老头儿出国踢球的事了。成事在天指的是条件具备,谋事在人则在于敢想敢做了。

夸父追日  空中遐思

1994年7月9日下午13时,我们在北京国际机场登上中国民航CA931航班直飞法兰克福。

向西,我们开始了追逐落日的为时10个小时的航程。队友们大概都和我一样,是平生首次出国踢足球,有些人恐怕还是头一次坐飞机呢!大家的心情无比激动。

飞机起飞后沿北京城上空兜了半个圈子,很快就拔升到万米高空。平稳运行中乘客可在舱内自由走动,去卫生间,取报刊杂志或取饮料。舱内空位不少,有人选连座躺下休息。舱内两条通道将座椅分成三行,各行前上方挂着可视导向屏,显示着航班地图和航线,模型飞机沿航线同步移动,乘客一目了然可知航程。我傍窗而坐向外望去。天上碧空万里骄阳似火,机翼下的云团翻滚着,千变万化,忽急忽缓,或浓或淡,在阳光下有些刺眼,间或露出的苍茫大地、山川河流、城市村庄依稀可辨。远处天空中时有飞机相向飞过,我听着耳麦里的音乐陷入冥想。

飞机大约飞行了一个小时,广播中得知已进入俄罗斯领空。在俄罗斯上空大约要飞行6个小时。原来俄罗斯距北京如此之近,让我失去了寻视温都尔汗的机会。

俄罗斯对于我们这一代人而言,是爱多还是恨多?说不清的情愫剪不断,理还乱。

我们在欧洲第二大的法兰克福机场降落时,已是当地时间17时整。不出机场,直接转飞不莱梅。只见机场十分繁忙,飞机频频起落,有如市内的公交车。机场外到处是绿树红瓦和花园别墅,不见想象中的摩天大厦。大约又飞1小时,我们抵达不莱梅。德国朋友打着横幅在出口处迎接我们,横幅上用中文写着“欢迎来自青岛的朋友”。熟人见面,握手拥抱,无需太多的语言沟通。乘上大巴再跑2个小时,抵达埃姆登已是深夜11点了。但天边仍泛着落霞的余晖,12时整,住进范登浦特宾馆,按北京时间算已是10日凌晨6点了。

有如夸父追日,我们经历了30小时的7月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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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城印象  人民公仆

东西德是1990年合并的,首都仍在波恩,据说不久将迁回柏林。原东德五个州,西德十一个州,埃姆登位于原西德下萨克森州的西北部,是濒临北海并与荷兰接壤的边陲小镇。因地势低洼而得名的下萨克森州,且与荷兰搭界,所以也有类似的海堤、风车和郁金香。该城二战时曾被夷为平地,所有建筑都是1945年之后新建的。全市5万人口,以汽车制造和造船业著称于世。

埃城地处北纬53°,7月上旬正值太阳直射北回归线,极地是白夜,所以埃城的黄昏在晚23点左右,凌晨3点便又黎明,夜是很短的。围海造田形成了纵横交错的运河和桥梁,是这座城市的特色之一。因船舶航行通过的需要,桥梁可以起放。遇到大型船只通过,桥还可以人工控制转移90°。可见德国的科技水平之高。

埃城河路交错决定了舟车并行的特有景观。沿街沿河都是优美的欧式别墅建筑,绿茵环抱,花团锦簇,灌木和乔木错落有致,私家游艇拴在河边木桩上,并无看护。民居大多无围墙,家家阳台窗台布满鲜花,人们生活在花的海洋之中。街道宽敞整洁,林荫和花坛呈现不同的艺术造型,各种名人雕塑和宗教故事人物雕像随处可见。大小不等的教堂矗立在千姿百态的洋房中间,显得格外和谐与神圣。墓地如公园,连在教堂一侧,静静地诉说着百年往事,他们与上帝在一起,并没有忧伤。

埃姆登的商铺一般上午10点之前不营业,节假日有些也挂牌歇业。除了食品店和餐馆之外,一般商店大都门可罗雀,见不到中国市场上的人头攒动现象。除上班族之外,街上的市民悠闲自得,从容不迫,无论老人还是孩子,脸上总是挂着发自内心的微笑。清晨遇上散步的老人,都会笑着对你说一声“morning”(早上好)。不同于俄罗斯人的忧郁,日耳曼人表现出来更多的是自信。

作为以绿树红瓦碧海蓝天引以自豪的青岛人,在埃姆登我看了新的版本。我们的自豪,凭据仅指20世纪初建于八大关一带的西洋建筑群。说句令人扫兴的话,那大概早已是该进历史博物馆的展品了。走在埃姆登街头,天之蓝,云之白,瓦之红,树之绿,空气之清新都是我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即便是乞讨者,也是衣着整洁,戴着墨镜,弹着六弦琴,只收货币而不收实物的。

埃城的民宅是典型的德式建筑,既有历史的传承,又有现代派的创意。墩实的花岗岩座基上筑起了极少雷同的建筑,讲究不对称主体的鲜明特色,表现着主人审美个性的张扬。高坡度的红瓦屋顶和白缝红砖墙体,配上洁白的门窗和彩色玻璃,伴以造型各异的尖顶塔楼,使映入眼帘的每一组景色,几乎都像是一幅幅美轮美奂的油画。国家又有定期修葺各种建筑的硬性规定,所以几乎看不见年久失修的房屋。众多各具特色的教堂穿插其中,有如一首首小夜曲、梦幻曲和田园诗,使人驻足忘情,流连忘返,仿佛置身于童话世界。

埃姆登市按级别仅相当于我们的县级市,但该市的两大支柱产业却闻名遐迩。一是可以为联邦国防军建造潜艇和破冰船的提森北海船厂,一是可日产千辆桑塔纳轿车的大众汽车分厂。但一市之长汉斯先生对我们的接见,却使我们这些东方人大跌眼镜,匪夷所思。

7月11日上午9时,日程是安排我队拜谒市长和参观市政厅、博物馆的行程,向导8点45分准时抵达我们下榻处范登普特宾馆——德国人的时间观念是世人皆知的。在德国有一谚语“钟表走着德国时间”。还有一小幽默:“等一会儿”在德国不会超过5分钟,在西班牙是三天。

自宾馆到市政厅步行仅需10分钟,队友们三三两两,边走边聊边观赏。行进中遇一拄着手杖的老者指着我的鞋向我示意,低头一看,原来是我的鞋带松开了。我连忙用生疏的蓝青英语道了声“Thank you very much”。看着我系好鞋带,他才慢慢走去,脸上挂着那永不消失的微笑。

市政厅3层楼高,不算雄伟,古堡式建筑的西端有一较大阳台,正对面是直通北海的大运河,街边沿河堤下泊满了各式轮船和游艇,向东百米的过河桥边,云集着商铺餐馆和电影院,是一个热闹的商业区。

一位慈眉善目衣着简朴的秃顶老者笑容可掬地站在市政厅七级台阶上,手把着市政厅玻璃大门的一扇门弯腰迎宾。队友们鱼贯而入,沿不宽的扶梯登上二楼接待厅。所谓的接待厅其实就是二楼的穿堂,坐椅和条几都是临时安放的,三面排开,井然有序。洁白的桌布上有瓶插的鲜花,花叶上的露珠证明是刚刚采摘的。每人眼前摆着一副精美的带碟瓷杯。一位身材不高的女公务员依次给客人斟咖啡,牛奶和砂糖放在桌上供客人自行选用。客人坐定之后只有市长的宝座空着。正当大家窃窃私语翘首以待时,只见扶门迎客的老者步履蹒跚地从楼梯上来,径直走向市长的位子上坐下。原来他就是汉斯市长!队友们瞠目结舌,议论纷纷。

汉斯市长身高不足1.70米,不知是否因长期躬身迎宾而略驼背。实际年龄恐怕要比我目测的年近古稀还大一些,看上去就像邻居和蔼可亲的老者。他向我们介绍埃姆登市简况,细声细气,如数家珍,娓娓道来。宾主对话中,他还告诉我们,他已将我队来访之事通知各大媒体,并向科尔总理报告,难道我们这个名不见经传的老年足球队来访竟然惊动政府总理?不会是有意炒作吧?

短短20分钟接见很快就结束了,我注意到一个细节,一是市政府无门卫,市长接见我们时,不断有游人经二楼穿堂去三楼博物馆参观。这里的“欢迎参观”,和我们的“闲人免进”“非公莫入”形成鲜明对照;二是自始至终只有汉斯和那女公务员接待我们,市长大人既无保驾护航又无记者的闪光灯随从,可见德国纳税人的钱是不可以随便花的。

足不出户,再登一层就是市博物馆。展厅约200平米,一色的展柜里陈列着值得珍藏的瑰宝。精致的瓷器不亚于我们的官窑出品,各种民间的工艺品令人叹为观止。除了文字图像和实物之外,还展列着不少上古的兵器,长矛利剑,带钩带刺;盔甲是组合的,从头到脚立在那里像一群外星人,质地之细腻,做工之精巧,体现着先人之匠心。接下来是登平台俯视。街上车流不息,但听不到汽车喇叭响,红绿灯交替闪烁,行人和车辆都极守规矩。运河中船来船往,通向远处依稀可辨的北海,偶尔传来远处轮船的汽笛声,一派繁忙景象。运河对岸是鳞次栉比的绿树红瓦,颜色各异的哥特式塔楼点缀其中,煞是好看。

自始至终充当导游的汉斯市长送我们出大门,合影留念时告诉我们,科尔总理发来电传,欢迎我们的来访,并祝我们在德国生活愉快,访问成功。如此神速的信息反馈和上下沟通,让我深深体会到什么是信息时代,对照我们的繁文缛节和层层审批,可知我们距离与国际接轨还有多远的距离。单就汉斯市长的言行,足以让我感悟出、联想到许多更深层次的话题。这就是我所看见的马克思、恩格斯故乡的人民公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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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球会友  感受良多

按照日程安排,7月10日、12日和15日,我们与不同的对手踢三场球。足球这个媒介,让我从另一种视角观察了解到德国人的生活及足球理念。同世界上多数国家一样,德国的群众性体育活动通常是由各项目协会自律的,政府并不插手。足球运动是德国民众十分喜好并高度重视的运动项目,不分男女老幼,不论官员平民,对足球的关注和投入是我们见所未见的。报刊杂志、广播电视的宣传报道中,足球是热点之中的热点。可以说足球已成为德国民众文化精神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世界顶级赛事从未缺过德国战车的参与,号称欧洲五大联赛之中就有德甲联赛,塔尖的辉煌证明基础之雄厚。仅以埃姆登为例,五万人口的一个城市,就有18家注册的足球俱乐部,再就佩特库姆足球俱乐部这只麻雀进行解剖,不难看出足球之与德国的重大意义。

德国足球俱乐部的组织形式,一般也是按照国际惯例的股份制,由投资者组成董事会,是最高权力机构,请善经营者充当经理人,请胜任者担当主教练,一切管理都在动态中进行。没有铁饭碗,也极少有外行的长官意志干扰。这种能够确保俱乐部生存及良性循环的经济基础和经营管理模式,在我们这个足球运动相对落后的国度中尚未出现。闭关锁国的中国足球,基础在于各省(市、区)的专业足球队,即便是改成了俱乐部,花的也是公家的钱,任何人也不心痛。即便是集团或个人投资,那动机恐怕也多是以名利为目的。再加上足球人口之贫乏,就形成了难以与国际接轨的主要障碍。爱利希·波利纽斯先生是佩特库姆足球俱乐部的经理人,他的正式职业身份是提森北海船厂的财务主管(总监?),至于他是不是俱乐部的控股人,不得而知。

佩特库姆足球俱乐部拥有两块标准的足球比赛场地,草皮质量是我们国内罕见的,估计可能与欧洲的自然气候条件和科学的养护管理是分不开的。另外,还有室内练习馆、健身房、更衣室、盥洗间、停车场等,一应设施十分完善。俱乐部的会议室是一个多功能厅。首先它是俱乐部的历史博物馆,橱窗里和墙壁上挂满建队以来的征程记录,奖杯奖旗奖品和签字足球等纪念品琳琅满目,历届队员和明星的大幅照片以及精彩的比赛场景照片挂在醒目的一侧,让参观者一目了然地感受到球队引以自豪的经典一刻。第二个功能是会议中心和办公中心,赛前准备会、赛后总结会和球友联欢会都在这里举行。办公用具通讯设施一应俱全,可与地球村中多数发达地区直接联系。第三个功能就是真正意义上的俱乐部。德国人喜好音乐的热情不低于喜好足球,音乐素养是打造民族灵魂不可或缺的元素,几乎人人能吹会奏能歌善舞,每遇赛事结束,队员及家属就欢聚于此,共同沉浸在对快乐足球的享受之中。与会议室连体的20多平米的玻璃房内就是厨房,一水儿的不锈钢灶具厨具可随时烹饪出美味的德式大餐。夫人们各显身手,边吃喝边唱奏,边交流踢球心得。这种既经济又实惠的联欢方式,完全靠自主策划,自己动手,自行埋单,自得其乐来进行。这种足球文化所产生出来的成就感和满足感,是我们望尘莫及的。

7月10日下午3时,作为此次访德的主题就是与佩特库姆元老队的赛事。天空万里无云、风和日丽,1500人的小镇可谓倾城出动,千人空巷。观众们身着节日盛装在场边鸣号击鼓,儿童们在草地上奔跑追逐,踢球戏耍;妇女们在场边结伴聊天,悠闲自得,过起了自己的足球节。球场边旗杆上高高飘扬着中德两国的国旗,场边插满了彩旗,主席台旁挂着巨型横幅“欢迎来自青岛的朋友们”,军乐队奏起了迎宾曲。8名儿童护着两国国旗为先导,两队球员牵手入场后,司仪宣布奏两国国歌,观众起立,庄严神圣,然后是互换队旗,交换纪念品,合影留念,队长抓阄选边,裁判鸣哨开赛。

比赛按国际标准,三名黑衣裁判龙睛虎眼,我队派出主力阵容,对手也毫不含糊,真刀真枪,龙争虎斗,你来我往,渐入佳境。这是一场真正意义上的足球友谊赛。两队在技战术上各显其能,互不相让,但自始至终洋溢着友谊第一,比赛第二的气氛。每遇对手倒地,都会主动拉起,拍肩微笑,以示关心,绝无黑脚暗算,体现了真正的费厄泼赖。我坐在替补席上观战,随时准备听从教练调遣。我的队友年轻时大都受过专业足球训练,个人技术明显高于对手,而对手却是一支绝对的业余球队,准确地说是一群足球爱好者。虽然接传球技术略显粗糙,但体力充沛,奔跑积极,弥补了不足。再加上在亲人面前大显身手,主场又使他们格外兴奋,场上势均力敌,你来我往形成拉锯。观众的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主队核心波利纽斯的一记大力远射,让我们身材不高的守门员王荣国望球兴叹,1:0,主队领先,观众们的情绪达到高潮,呐喊不断,鼓号齐鸣。中场休息之后,我方变换上场阵容,下半场继续比赛。就在全场比赛即将结束之际,机会来了,我队中场队员鞠连祥得球后,抓住时机,使一个眼色将球一脚直传对方空档,快马前锋郝文生心领神会拍马即到,一个极其刁钻的斜方推射,皮球应声进入网底死角,1:1,皆大欢喜。由于连续舟车劳顿和时差的缘故,我们队员大都十分疲劳,虽然我们的个人技术占有优势,但是对手总体配合更胜我们一筹,作为以球会友,1:1是双方都可以接受的最好结果了。

根据德方的行程安排,7月11日参观市容,12日与北海船厂中年足球队比赛,13日赴荷兰阿姆斯特丹一日游。7月11日一大早,德国朋友送来了当地的报纸,我只看懂了头版新闻旁配的大幅照片,报道的是昨天与佩队比赛的入场式场景。我在其中找到了自己的身影,自惭形象并不光辉,略显发福的肚腩有损运动员形象,窃喜身边靠着吕副领队,小巫见大巫,替我遮了丑。据说当晚电台和电视台都有这场比赛的详细报道,可惜我们正在接风晚宴上酒酣耳热未能亲睹。12日与船厂队的比赛乏善可陈,因年龄段相差较大,主队以4:1大获全胜。

7月15日,我们参加了一次别开生面的“国际优胜者杯”小联赛。所谓别开生面,是因为赛制新鲜,埃城另外4支老年队与我们共同参与,6支队伍各碰一次,每次称一节,每节只赛15分钟,中间休息5分钟,循环一周,各自记分。2个多小时内就全部赛完,最后以各队积分和净胜球排出座次,据说当地经常举办此类比赛,比较适合老年人踢球的实际情况,时间短,易于恢复体力,激烈程度不高,可避免受伤。在这种比赛中,我们的技术优势就显现出来了,最终以五战四平一胜获得冠军,我有幸上场踢了一节,表现平平,一因技不如人,缺乏默契;二因脂肚拖累,脚慢气短;三因首次打国际比赛,目测失误较多,德人身长腿长,明明判断是可以过顶过身的传球,却被他一伸一顶而拦下,由于我的失误,帮了对手的忙,导致全队由攻转守队友措手不及,所以被换下场,自惭对不住队友。

这只冠军杯是德国朋友送给我们最珍贵的礼品,成全了我们的访德之行,也是我队获得的首只国际比赛奖杯,主席高兴,大家满意,津津乐道,回味无穷。其实在德国这种比赛只有实力相差悬殊的才会有较多进球,但参与者更看重的是比赛过程是否精彩,对于比赛结果并不十分计较。运动了,快乐了,目的就达到了,于是就高高兴兴地去做别的事。

一平一输一赢的结果结束了我们在德国的以球会友。但透过足球的接触,我还是领悟到、联想到一些值得思考的问题。队友传说一则有关中德足球的幽默:贝肯鲍尔问上帝,德国何时能再捧世界杯,上帝答:你这辈子恐怕是看不见了。贝又问中国何时能捧世界杯?上帝答:我这辈子恐怕也看不见了。由此而想到,我们获得的冠军杯,并不能证明中国足球之强大。一个五万人口的小城市,一批纯业余足球爱好者组成的队伍,与我们这个六百万人口的城市元老队比赛,理应不在同一层次上。更何况我们大都受过专业训练,并不值得沾沾自喜。反倒是这些业余的德国战车,他们的整体作战意识和对足球运动理解的足球理念,更值得我们去学习和深思。德国的足球文化,不仅体现在世界杯和各种顶级赛事,仅在儿童和老人踢球中,也可以窥见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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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酒会友  友情倍增

杜康造酒刘伶醉,国人以酒文化名扬全球。队友中不乏贪杯之徒。德国啤酒声名远扬,毫不逊色,佩队球友亦有同好,成了兴趣的共同。

1897年占据青岛后,德人在巩固殖民地建设的过程中,首先在登州路上建起了年产3万吨的青岛啤酒厂,专供德国人自己喝,同时也打开了国人认识啤酒的大门。假如曹孟德当年有幸能品到此物,传世佳句当改为“何以解忧,唯有啤酒”。靠舶来的品牌,青岛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城搭上了顺风车,从此名扬天下。

俄罗斯人因气候寒冷而特别钟情于伏特加、俄得克、威士忌等烈酒,而德国人则多是喝葡萄酒和啤酒,来德国之前,队友们传说在德国啤酒有如自来水,由酒厂直供居民住户,家家户户拧开龙头就可以喝,但实地考察发现并未如此普及,只听翻译说,德国产的上等啤酒,留给国内自己人喝,次等啤酒才专供外销,与国人的观念恰恰相反,好东西拿去换汇,不好的东西才自己消化。德国的酒文化的确名不虚传。

7月12日,主人为我们安排的联欢晚宴就安排在俱乐部会议室中。主席台排是宾主头面人物按标签就坐,杨啸在陈敬莘主席和波利纽斯中间充当翻译。竖向三排桌六排座椅,由德方队员及家属领军,中方队员穿插坐,气氛显得更亲密一些。为了方便交流,德方还请来三位志愿者充当翻译。一位是在波恩大学读汉语专业的大三学生邓柯尔小姐,一位是随德籍丈夫回国定居的原上海大众汽车厂的邹丽丽女士,还有一位来自汉堡的中国留学生林昕小姐。厨师和传菜工,服务员全都是德国球员的贤内助充任。

宴会开始后,宾主频频举杯,礼节性的客套话不必细述。伴随着一道道德式冷拼、热炒、沙拉、烧烤的轮番上下,葡萄酒、啤酒箱已空了一多半,你来我往,欢声笑语,连翻译带比划,宴会气氛渐入佳境。德国朋友乘着酒兴合唱起了他们熟悉的歌曲,我们也摇头晃脑击掌助兴。为了引起我们的共鸣,德国朋友和我们挽起了胳膊,唱了一支大约我们也会唱的歌“团结,团结就是力量,团结,团结就是力量,团结,团结就是力量,团结就是力量!”酒兴大发之际,彼此干脆都换成大杯,“布鲁斯!”“切尔斯!”一口气干一个,双方较起了劲,放量海喝。在德人的启发下,刘克全教授也不甘示弱,带头唱起了我们的歌“团结就是力量,团结就是力量,这力量是铁,这力量是钢,比铁还硬,比钢还强,向着法西斯蒂开火。”我突然收口,感到不妥,当着德国朋友的面唱这首歌,这不等于在揭人家的老底吗?好在他们听不懂中国话,还在那里哼哼唧唧拍掌助兴呢!宴会继续欢快地进行。不胜酒力的队友和我一样陆续躲到门外吸烟去了。首次正面交锋让我领略了德人之豪放和酒文化之现状,感慨良多,尽欢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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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客民居  夏日永消

7月14日晚,我队分三组到德国队友家做客,我与刘克全、秦洪德等七人分到Z先生家拜访,邹丽丽女士带三岁的女儿和另三对德国夫妇作陪。主人是船厂的一名工程师,夫妻二人均五十上下年纪,细长身条,碧眼黄发,彬彬有礼地站在园外恭候我们。园中廊下左侧的草坪上摆着晚宴餐桌,石子小径右弯通向一座半敞着的圆顶凉亭,主人引导我们先去凉亭参观,凉亭四周由彩色玻璃装饰,有门有窗,是他家的收藏室。亭内两面墙边摆着造型奇特的博古架,上面陈列着各式古董,雕像和艺术品,迎门有一张橡木矮桌,四周有几个木墩,估计是主人喝咖啡和消闲的去处。走马观花,得知这里就是他家的小博物馆。对于我们这些首次进入德国居民家庭的队友来说,无处不新奇,件件想打听,好像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进门的第一印象,让我知道宾主之间的生活水平、文化含量和艺术修养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在主人夫妇热情的引导下,翻译陪我们参观了主人的别墅,准确地说应该是别墅式的居室。会客厅约40多平方米,连通前廊玻璃门旁摆着舵轮模型,衬托在背后的是一幅巨轮远航的油画,表现着主人公的情怀。室内清一色的原木家具,随处可见的圆形木疤给人留下无限遐想。硕大无朋的布衣沙发完全不同于日本人的精小,千奇百怪的吊灯、射灯点缀着一侧的小酒吧,酒柜和吧台上摆着若干看不懂的洋酒。四周造型各异的窄门连接着厨房、餐厅、卫生间和工作室,一色的厨具、洁具都是德国制造,可见其爱国心与自信心,正在大家纳闷为什么不见卧室时,女主人轻轻揿按方形立柱上的一个开关,只见天花板上突然慢开启一米见方的空间,一架木质云梯伴随着轻微的机械运行声缓缓斜插落地。原来阁楼上另有一番天地。这里是主人公的卧室和书屋,硕大的天窗斜挂在四周,并不感到压抑。主人别具匠心的布置,倒另有一番情趣。交谈中得知船厂员工月均收入在3千马克左右,而用于日常生活消费的仅占十分之一。他们这座房子的造价大约3万马克,折合人民币还不到20万元,并且全部是自主设计,自主施工的。有些房间还是买来构件自己动手安装的。不仅住着舒坦,而且时时自赏享受着成就感和满足感,令大家啧啧称奇。所以不难想象,他们没有后顾之忧,干上个十年八年,就有足够的剩钱拿来去周游世界以球会友了。

夏日的家宴,凉风习习,昼长夜短,无须太多的照明设备。三张长方型拼起的餐桌摆在廊前草坪上,一应刀叉餐具酒具按人头布摆在洁白的桌布上,草坪边的音箱中传出轻松优美的轻音乐。我们向主人赠送了青岛啤酒杯、元老队纪念章等小礼品后,宴会在愉悦的气氛中开始。主妇们在房边的电烤炉上烧烤香肠、肉串和猪排,主食是面包,另备各色酒类和饮料,菜肴并不复杂,无非是圆葱、西红柿、卷心菜和胡萝卜等,大都是切好了的丝和丁,用来拌沙拉。看来德国人不喜欢在吃喝上浪费太多的时间。

三对德国夫妇和邹翻译与我们围坐在藤萝架下的餐桌旁,无拘无束,边喝边聊。天色渐渐暗淡下来,主妇点起了桌上和周边的蜡烛,烛光晚宴进入佳境。酒至半酣,主妇们邀我们跳舞,这下可难坏了我们这些舞盲,纷纷缩身退让,幸亏还有深谙此道的刘克全教授,外加三位德国男主人,伴随着舞曲翩翩起舞,倒也不显得冷清。队友们合着节拍击掌助兴,大家在一起欢度良宵。女主人见无法调动这批东方暖水瓶的积极性,又从屋里搬出了像册画报和一架电子琴,宾主边吃喝,边跳舞,把晚宴气氛推向高潮。看见女主人们胸前挂着的铂金十字架,我也技痒难耐,壮着胆坐到琴旁,即兴弹奏了几只估计大家都能听懂的曲子。《欢乐颂》《魂断蓝桥》《夏天最后一朵玫瑰》《平安夜》,尽管久失荒疏,合弦并不规矩,但好歹节拍总算没乱。女主人见状走到我身边,鼓掌祝贺,舞兴也达到了高潮,音乐的沟通是可以逾越语言和国界的,我博得了掌声和喝彩。
异国他乡在德国朋友家做客,我度过了有生以来首次令人陶醉的夏夜,心灵似乎也被荡涤和净化了。(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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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地址: 《吴胜泰丨足球谊 跨国缘——忆德国之旅(上)》 发布于2021-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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