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0年深秋,青岛二十九中学组织学生集体到湍湾村参加下乡学农活动,17岁的我是其中的一员。三个班的学生100多人从大港火车站坐上集装箱式的封闭列车(时称马笼车)不到两个小时就到了湍湾火车站。这是蓝烟铁路上的一个小站,离兰村火车站11公里。
刚下火车就遭遇抢劫
那时下乡都自带口粮。学校先收了学生们的粮票,为学生随车带来了整袋的面粉和玉米面。在湍湾火车站,粮食刚从火车上卸下来那一刻,就有两袋面粉被几个壮汉强行抢走搬上自行车扬长而去。教师们都是文弱书生,只能无奈面对。听说抢粮的都是当地的民兵。
一排骷髅形的男孩站在村口水塘边
下了火车后,同学们列队步行向七级人民公社湍湾村进发。夕阳下的村口看到的是满眼的长满芦苇的水湾,根本不见水流喘急的踪影。令人感到今日的湍湾已变成了一潭潭死水。
映入学生们眼帘的是在一个大水湾边一排站立着的六七个十来岁的男孩子。他们每个人都顶着一个大大的脑袋,挺着一个大大的大肚子,一丝不挂地站在水湾旁。胸前的肋条清晰可数,脏黑的皮肤和呆滞的目光真有点令人生畏。那是镌刻在我人生心灵里的永不泯灭的一张悲惨世界油画。
天天听到出殡的哭声
没有收成的农活可干,我们的学农活动陷于搁浅状态。天天不是圈在茅舍里随意读书就是出门看殡葬的场景。每天夜里都要被哭丧声惊醒。出门到村口天天都看到有人家在出殡。村门外不断增添了新的坟头。给我们的印象就是天天死人。全是被饿死的。
听村民讲,许多人因为吃树皮和草根而得了水肿病。因为饥饿,有人上吊而死。因为饥饿,有人跳井而死。几百户的村庄饿死了几百人。
湍湾事件惊现党史
据中共山东省委调查组1960年5月统计,854户的湍湾村饿死159人。患浮肿病380人,上吊自杀5人,跳井自杀1人。此数据已编入《炎黄春秋》。这个数据肯定是缩水的。这是我到湍湾之前所统计的。日后的悲剧越演越烈已无法统计。
由舒同联想到秦桧
时任山东省委第一书记舒同是闻名全国的酷吏。他大刮共产风对农民的压榨罄竹难书。他对湍湾事件是负有直接责任者。舒同曾是中国书法家协会主席。杀害岳飞的宋朝奸臣秦桧也曾是历史上的大书法家。今日中国书法界追捧舒同,彰显的是当代书法界的无德和丑恶。
大饥荒青岛没有饿死人的说法是健忘还是糊涂?
一些古稀老青岛常说:三年大饥荒青岛因为靠海吃蛤蜊,没有饿死人。果真如此吗?老青岛们忘了:你当年生活的半径才有多大?
城里人自身难保,有几人常跑乡下?谁知农民之苦?
你说的是小青岛。不是大青岛。能代表青岛吗?
2020年9月12日于海外
大饥荒轶事
今天人们见到的舔碗几乎都是宠物狗狗的行为,狗的舔食在人看来挺可爱。
你见过人的舔食吗?那可是大饥荒年代中国流行的一代民俗。
1960年前后,大饥荒年代,吃饭舔碗在山东城乡都极为普遍。最初是乡习,进而迅速蔓延为城乡一体化。那年月粮票不够吃,为省干粮,家家以吃稀充饥,以粥代饭。每当碗里的粥临近喝完的时候,许多家庭的饭桌前,由父母领头,子女跟随,响起那轻轻的舌头舔碗的声音。舔碗,为的是把那残留在饭碗里的粥汁全部吃下去。舔后的饭碗不但不剩一颗米粒,连那米面的细颗粒也要舔个干干净净。
孩子把碗舔得很干净,常常会受到父母的夸奖。舔碗舔出声音来也要受批评。
常喝的粥多为玉米粥、高粱面粥、地瓜面粥和面粉粥四种。盛粥的碗也多是粗瓷碗。最常见的是一种陶土烧的,价格最便宜的黑碗。
老人常说:一粒米,充三关。我至今也没弄清楚这三关是什么意思。
当时常传说某某地方又饿死人了。老人常对孩子们唠叨:这些被饿死的人当中有不少曾有过浪费粮食的行为。故遭受到老天的报应和惩罚。
中学下乡的时候,我见过班主任谭人龙老师在喝粥后用舌头舔碗的场面。那舔碗时,舌头劳动发出的声音应犹在耳。
几年后大饥荒过去了,吃饭后舔碗的故事已销声匿迹。可一些老年人还保留着吃饭舔碗的习惯并非常难改,常常被子女呵斥为贱毛病。比如30年前我的父亲。
舔碗是珍惜粮食之美?还是贫穷后的丑陋行为?
衣食足而知荣辱应是标准答案。
舔碗和今天的吮指美食完全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还是那一代人最能理解什么是暴殄天物。
山东人饭后舔碗那可不是一个传说。
2019年11月29日 于美国佛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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