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阳歌》
落日欲没岘山西，倒著接䍦花下迷。
襄阳小儿齐拍手，拦街争唱白铜鞮。
傍人借问笑何事，笑杀山翁（一作公）醉似泥。
鸬鹚杓，鹦鹉杯，百年三万六千日，一日须倾三百杯。
遥看汉水鸭头绿，恰似葡萄初酦（一作拨）醅。
此江若变作春酒，垒曲便筑糟丘台。
千金骏马换小妾，笑（一作醉）坐雕鞍歌落梅。
车傍侧挂一壶酒，凤笙龙管行相摧。
咸阳市中叹黄犬，何如月下倾金罍。
君不见晋朝羊公一片石，龟头（一作龙）剥落生莓苔。
泪亦不能为之堕，心亦不能为之哀①。
清风朗（一作明）月不用一钱买，玉山自倒非人推。
舒州杓，力士铛，李白与尔同死生。
襄王云雨今安在，江水东流猿夜声。
注① 一本此下有“谁能忧彼身后事，金凫银鸭葬死灰”二句。
《襄阳歌》大约作于开元二十八年（740），此时李白在襄阳，正值他壮游四方的时期。诗歌描绘了诗人在襄阳的豪饮生活，诗中充盈着浪漫色彩，语言夸饰，想象奇特，情感奔放，尽显其浪漫、颓废、张狂、疯癫的个性特点。诗中“遥看汉水鸭头绿，恰似葡萄初酦醅。此江若变作春酒，垒曲便筑糟丘台”，将碧绿的汉水想象成初酿的葡萄酒，进而幻想把江水变成春酒，用酿酒的酒曲堆成山丘。这种奇幻的想象，将现实与梦幻融合，构建出一个充满浪漫气息的世界，体现了李白超凡的想象力和独特的艺术创造力。诗人对美酒和自由生活的热爱之情毫无保留地抒发出来。“百年三万六千日，一日须倾三百杯”，以夸张的手法表达了对饮酒作乐生活的极度渴望，展现出一种自由奔放、不受拘束的浪漫情怀。他沉醉于自然与美酒之中，追求心灵的自由和精神的愉悦，这种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和追求是浪漫主义的典型体现。
《襄阳歌》的颓废意味及时行乐思想，是李白的招牌，他用这样的表象吸引世人的目光，或者说渴望引起权贵的关注，他对功名的渴慕近乎病态，求之不得时，转化为一种放达式的颓废，体现于诗中的便是“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的观念，“清风朗月不用一钱买，玉山自倒非人推”，人生既然短暂，就应抓住当下，尽情享受眼前的美好，他借酒消愁，以饮酒作乐来逃避现实中的不如意，这种及时行乐的思想带有一定的颓废色彩。以对现实的消极态度对抗渴望实现政治抱负而不得的失望，在《襄阳歌》里，他寄情于酒，有借酒浇愁之意。表面上的放纵享乐，实际上是对无法实现理想的一种无奈和消极应付，反映出他内心深处的苦闷和对现实的失望。
尘世不如意，于是便自比圣贤，蔑视权贵，傲物张狂：“傍人借问笑何事，笑杀山公醉似泥。鸬鹚杓，鹦鹉杯。百年三万六千日，一日须倾三百杯。遥看汉水鸭头绿，恰似葡萄初酦醅。此江若变作春酒，垒曲便筑糟丘台。”诗中李白不仅自比为醉酒的山简，还展现出超越常人的饮酒气魄。他要将汉水变成春酒，用酒曲堆成山丘，这种夸张的表达显示出他的狂妄自大，不把世间的规矩和约束放在眼里，尽显张狂本色。“车旁侧挂一壶酒，凤笙龙管行相催”，李白在诗中以一种狂放不羁的姿态，描绘自己饮酒作乐、逍遥自在的生活，展现对世俗观念的挑战和对权贵的蔑视，仿佛对权贵和功名利禄不屑一顾，其实是求之不得的“酸葡萄”心理的写照。
以疯癫表象求精神超脱。诗中李白的言行充满了疯癫之态：“襄阳小儿齐拍手，拦街争唱白铜鞮。傍人借问笑何事，笑杀山公醉似泥”，他像一个醉汉一样，引得襄阳小儿围观拍手，自己却沉醉其中，疯疯癫癫地笑着。这种不顾旁人眼光的行为，表现出他的疯癫。从另一个角度看，李白的疯癫也是他精神超脱的体现。他不受世俗礼教的束缚，以一种看似疯癫的方式表达对自由的追求和对现实的批判。在醉态中，他暂时摆脱了尘世的烦恼和羁绊，达到了一种精神上的自由境界。
《襄阳歌》是李白诗歌风格的典型代表，不仅是李白个人情感的抒发，也是唐代社会即将由盛转衰时期文化和精神风貌的一个缩影。这首诗将浪漫、颓废、张狂、疯癫等多种特质融为一体。通过奇特的想象、夸张的手法和奔放的情感，展现了李白独特的个性和艺术魅力。诗中以颓废和消极情绪，表达他对自由、理想的执着追求和对现实的抗争。
历代评注
《王直方诗话》：
欧阳公云：“落日欲没岘山西，倒着接䍦花下迷，襄阳小儿齐拍手，大家争唱《白铜鞮》。”此常语也。至于“清风明月不用一钱买，玉山自倒非人推”，然后见太白之横放，所以惊动千古者，顾不在于此乎？
《李杜二家诗钞评林》：
笔端横荡，遂不觉重。
《唐诗别裁》：
妙于形容（“遥看汉水”二句下）。羊叔子岘山碑犹然磨灭，无人堕泪，况寻常富贵乎？不如韬精沉饮为乐也。“清风明月”二语，欧阳公谓足以惊动千古，信然！
《唐宋诗醇》：
意旷神逸，极颓唐之趣，入后俯仰含情，乃有心人语。“韬精日沉饮，谁知非荒宴”，亦同此怀抱耳。子美云：长镵长镵白木柄，我生托子以为命，语奇矣。此诗云：“舒州杓，力士铛，李白与尔同死生。”苦乐不同，造语正复匹敌。
《昭昧詹言》：
笔如天半游龙，断非学力所能到，然读之使人气王。“笑杀”句，借山公自兴，“遥看”二句，又借兴换笔换气。“此江”句，起棱。“千金骏马”，谓以妾换得马也。“咸阳”二句，言所以饮酒者，正见此耳。“君不见”二句，以上许多都为此故。“玉山”句束题，正意藏脉，如草蛇灰线。此与上所谓笔墨化为烟云，世俗作死诗者千年不悟，只借作指点，供吾驱驾发泄之料耳。
《王闿运手批唐诗选》：
笔势浩渺（“遥看汉水”二句下）。顿挫有局度（“泪亦不能”二句下）。
《唐宋诗举要》：
吴曰：豪近俊逸。
《李太白诗醇》：
彭乘曰：欧阳公题沧浪亭云：“清风明月本无价，可惜只卖四万钱”，与太白致辞虽异，然皆善言风月。壮语逸伦，真是太白口吻；谢云：“此江”二句，形容嗜酒思想之极。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