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老爹归去
李小白不想活在李德信的树荫里，凡事凭自己。半个月后，他在金水路东头世园会的便利店开张了。店不大，也就四十个平方米，不过整个店收拾得干干净净。地面重新铺上了洁白的瓷砖，墙面也刷得雪白。店里销售的东西都非常上档次：韩国的辛拉面，德国的黑啤，西班牙的橄榄油。消费群体是瞄准了周边小区的SOHU和城市白领。小店二十四小时营业，雇了三个外贸学院的大学生，三班倒。他自己开着一辆二手的微型五菱面包车，负责送货。“五菱”是从大集上淘的。开回来以后，又找到同学在黑龙江中路上的五菱4S店，里里外外地修了修。喷上了店名和地址电话。为了醒目，车体是黄颜色，上面两侧、中间位置，各有一个斗大的微信二维码。这下刺激得李德信就老大不乐了意。立即打发八哥给小白送了一张支票：一百万。叫他赶紧换换车。
八哥不敢怠慢，赶紧驱车给送过去。过了没多一会儿，八哥又回来了。
“怎么样啦，”李德信满怀欣喜地从老板桌里站了起来，“他收下啦？”
“小白说他不要。”八哥是一张发窘的脸。
“你没说我就是借他的啊？”
“说啦！他说借也不要。最后说了半天，我一看快扔那儿吧。扔下就走。谁成想他追着又给送出来了。他说他有钱，不用你操心。”
“这孩子！”李德信“嗵”地一拳擂在了支票上。
“小子倒是挺像我的，犟！”想了一会儿，李德信的脸上又露出了笑，他喃喃着，“嘿嘿，看来能有出息！”
突然，他的眉头又皱起了一个大疙瘩，他抓过了手机。
“牛叔，老爹咋样了？”
“德信，医生说老爹就这几天了！”
原来老爹在八医住院已有半年。李德信放下电话，急急忙忙赶到了医院。医生告诉他，老爹年事已高，身体的各个器官已经衰竭，也就是时间的问题了。李德信听后默默地点了点头。
这半年除了白天搭理生意，晚间他大部分时间是在医院里度过的。他觉得要尽到儿子的孝道。他当然明白：老爹所剩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李德信走进监护室。老爹这时已经不能说话。不过给李德信的，仍然是一张慈祥的脸。
晚上李德信没有回家，打电话给安娜和小白说了说，两人都表示理解。到了下半夜，老爹走了。
李德信按照父子之礼为老爹举办了丧事。在石沟九峰陵选了一块向阳的南坡，虽然比较贵，但都无所谓了。在老爹的坟前，小白也磕了三个响头。
这一切都料理完毕，李德信来到了河底的帐篷里。
墙上有一本利客来的挂历，非常简单的一种，红白相间，只印着阴历和阳历。原来利客来超市每逢年关就在大集上赠送，服务总台的孙姐也是哈尔滨的，每年都想着给老爹留一本。老爹把它挂在了帐篷里。
李德信看了一眼挂历，他突然发现，这一天正好是他来李村的那一天。
来了整整二十二年了！
往事一幕一幕地在他脑海中闪现：他想起了躺在帐篷里，老爹给他喂水喂饭。他想起了老爹的咳嗽声，想起了老爹捶腰，老爹转过身来，那深邃明亮而又坚毅的目光。他想起了老爹给他讲大集上的典故，想起了老爹教育他要诚信做人、诚信做生意。他想起了老爹领他参观张永喜、张永芳的香油作坊，他想起了老爹告诉他：做人做事一定要做到退一步海阔天空。
两行热泪，亮晶晶的，从李德信的双颊淌了下来。
他觉得这二十二年，除了自己的生身父母，除了儿子小白，这世上最亲的人，那就是老爹了。
天变得阴沉起来。外面开始下雨了。
市场传来呼喊声，人们在忙着遮盖自己的货物。李德信走出帐篷，他的目光朝河底市场依次划过。他忽然觉得：河底一片狼藉，已经变得破败不堪了。
突然，他觉得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就在一刹那，他觉着天是塌了。
他开始害怕起来，一股恐惧感慢慢慢慢袭上了心头。就在一瞬间，他觉得失去了所有的勇气、希望、乐趣。呃，电器商城，要付货款，要发工资，要交房租，要交水电费。还有那些个市场，也要交租赁费。处处都是费用，几百口子人要吃饭，怎么办啊！
他忽然不敢面对，他心乱如麻，他一阵惊慌失措。他瘫倒在地上。
市场上乱哄哄的一片。
八哥走了过来，“德信，老爹的丧事办完了。你看，这帐篷，要不拆了吧？市场上说的，搁在这里碍事……”
“不，先放着吧。我有空就来住住。你给市场上说说：每个月的地铺钱照付！”
第四十三章 区委书记
山海区区委书记的办公室里，新上任的区委书记朱静安正忙得不可开交。桌上的文件一大堆，身边也围了一圈人。他又不慌不忙，那双黑眼珠聚焦在手里的文件上，几乎是字斟句酌。他看文件的时候神情愈发严肃，嘴唇紧抿，叫嘴巴的两侧都形成了两道痕。在心里他又是默念着，在反复推敲，就像诗人朗读他的佳作，又像是音乐家在琢磨他的乐章。他的头随着节拍来回地轻轻晃动着，他的肩膀也有节奏地一起一伏。他手里的文件就是朗朗上口的四大名著，他把工作是当成了一种乐趣和充实的享受。
这时他已看完了文件，他的思维又快如闪电，刷刷刷，啪啪啪，该签字的签字，该批示的批示。很快，周围的这圈儿人都得到了满意的答复。他说话也从不重复。末了，人们都散了，他才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他看了一下表：到吃饭的时间了。
这时方秘书走进来，就是前面跟他一块儿去大集调研的那位年轻人，额头非常宽。“朱书记，”方秘书说道，“有位叫李小白的想过来找您，说是一名海归……”
“海归？”朱静安的眼睛一亮，“你怎么才告诉我？”
“噢，朱书记，他总得有个先来后到吧，他来了才十分钟。”
“那赶快叫他进来！”
“他就在接待室！”
“好，我马上过去！”
原来小白在美国创业那几年，遇到困难了有时也找政府，一般是找到市长镇长，有时也能直接找到州长。所以回来后，他也习惯了找政府的一把手，这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没想到朱静安竟然接见了。
“呵呵，叫你久等啦！”朱静安一进来就热情地伸出手去，那双镜片后面的大眼也发着亮，“不好意思，实在是太忙啦，可千万要谅解呀！”
“啊，不好意思，打扰朱书记了！”
两人握了一下手，那朱静安也没那么多客套，径自坐在了接待室的沙发上，“来，到这边来坐吧！”他见小白和他保持了一块儿距离，又和蔼地说，招了招手，示意小白过来挨着坐。小白坐到了书记身边。
“呵呵，听说你是一名海归，”朱静安笑着说道，“这么急着见我，怎么，是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呢？还是想提些建议，关于咱山海的？可一定要说出来呀！”
朱静安这么平易近人，倒叫小白不好意思起来，自己的事儿先咽了回去，“噢，朱书记，我叫李小白，是咱山海的人。这不，在美国也待了几年。不过，还是想回咱山海发展。我现在是做了一块儿电商。”
“电商？”一听“电商”，朱静安猛地一拍沙发扶手，“好啊，现在电商是潮流啊！咱山海区是蓝岛的中心商圈儿，不过电商这块发展得还是不行，就没形成气候啊！这块儿我确实有些急啊！像你这样的人才需要引进、需要引进啊！对了，咱们人社局有一个大学生创业中心，就在重庆路上，不知你感不感兴趣？感兴趣的话，可以过去看看呢！”
“好啊，朱书记！”李小白笑着说。第一次见面，他就被这位区委书记的淳朴感染，觉着距离一下拉近了。
“这方面有些我也不太懂，正好探讨一下，嗯嗯，应该说是向你请教。你觉得，以后真就是电商的天下了吗？在美国，亚马逊真的是那么火吗？”
“亚马逊现在是美国最大的吧，不过也不是这一家，还有e-BAY——电子湾。无非亚马逊进入中国很早而已，所以我们才熟悉亚马逊。其实电商做的都是全球的市场，你像我们中国的淘宝和京东，还有苏宁，现在，也成为全球性的电商啦！”
小白侃侃而谈，他本来是找朱静安解决场地和仓库的，没想到这位书记却是电商专家。两人一见如故，对在山海发展电商不谋而合。随着谈话的深入，他发现朱静安不但对亚马逊研究得非常透，而且在发展山海区本土的电商和网店方面也有一套独特的想法。
“其实这是一种市场细分，”朱静安说道，“从最简单的日用品开始——油盐酱醋，柴米油盐，洗衣粉、洗衣液。这些东西，家庭主妇每个周都要采购。基本上哪种品牌也都固定，就像孩子们喜欢吃的肯德基和麦当劳：汉堡，薯条，就那么几种。但是住在市内要经常堵车，浪费宝贵的时间！网上下单就可以省啰，不用每个周末逛超市啦！这是最简单的电商形式。这方面，我们本土的商超优势是非常大的！”
“对，朱书记，其实我要做的就是这种电商。我有自己的实体店，开了几个连锁超市，虽然规模上能小点儿。不过经营模式，就是您说的这种。我相信按照这个模式做下去，在不久的将来，肯定会做大的！”
“好，你这个投资方向非常好，很超前！关键是消费者需要！这种店肯定有生命力！我对你的创业想法非常赞赏！”朱静安又拍了一下沙发扶手说。
“谢谢朱书记鼓励！”小白深切地看了一眼朱静安说。
“呵呵，好啊！”朱静安笑了起来，他对小白一见如故，那两片眼镜后面的眼白这时突然变成了一个纯真的孩子，看着小白的目光一眨不眨，一笑起来，双颊的颧骨也微露了出来。“小白啊，”他拉着小白的手说道，“下一步，咱山海区的企业也要发展电商，要跟上时代啊！电商，可以提高传统商业的竞争力。换句话说：不发展电商就是死路一条！这话说得可能过于严重了点儿，问题是形势，非常严峻啊！我也看了国外相关的报道：比如说亚马逊，咱们山海区，已经把亚马逊的创业平台招在了山海。这家电商企业的成长，就是经过了残酷的竞争才走到现在的！本来，商业，就是一个充满了残酷竞争的行业，问题是电商时代的到来，使得这种竞争，变得更加激烈，企业的生死也在于一瞬！一夜之间你可能发展起来了，一夜之间也可能就此一败涂地！电商时代，太快了啊！”
这番话其实是朱静安的肺腑之言，他对未来充满了忧虑。所以今天见了小白，他才一吐为快了。
“书记理解得非常对！”小白不但嘴上说着，心里也竖起了大拇哥。
“居安思危啊，居安思危啊！”
朱静安滔滔不绝，眼镜后面那双大眼充满了喜悦，一动不动，又清澈得能照见内心。真仿佛把小白当成了自己的知音知己。他忽然忘了还有场地这茬儿。主要是小白的眼神鼓励了他。小白的表情是用心倾听。小白是没有结婚的小伙子，区委书记在小伙子面前也变成了孩子。
这时已经过了吃饭的点儿。方秘书进来提醒朱静安该用餐了。朱静安犹自谈兴未尽，非邀小白一起吃饭，边吃边聊。小白也不推辞。就这么着，小白在朱静安这儿享用了一次免费的午餐。
政府食堂的饭非常简约，小白最后提出的仓库和场地问题也没有立刻解决。不过他觉着今天他收获了一位书记，一个非常实在厚道的朋友，他觉着他是找到了一个精神支柱，多了一层依靠。他在心里乐开了花。
晚上，小白回到了家中。
晚饭安娜张罗了十个菜，当然是为了儿子。李德信一高兴，也喝上了二两东北老白干。一家人团团圆圆地吃了个饭，小白就把今天跟朱静安见面告诉了李德信。
“爸，”小白说道，“我看朱书记这个人挺实在的，也很懂行。下一步，山海区的商业确实面临电商这个台阶啊，得迈过这个坎儿啊！”
“电商？”李德信本来心情好好的，叫儿子一说反而增加了逆反，“电商这玩意儿人家外国人搞行，可这是中国呀！关键是信誉，网上骗人的还少吗？我说儿子呀，是，你念了几年洋书，比我懂，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可这是实打实地做生意啊！”
“爸，中国，外国，都一样，人家淘宝都搞了好多年啦！今天书记还说啦，说淘宝就是大集，天猫就是商圈儿。这个比方形容得很好啊！”
“行啦，它再好。我也不搞这些东西！”李德信一句话就把小白的嘴给堵了回去。
“那，爸，如果我搞电商的话，你能给我一些资金吧？”
“资金倒是可以，我是你爸，我肯定要帮儿子啰。但是你这个行业有风险！有风险的事儿我就得考虑了不是？儿子，关键是电商的信誉，它不行啊！”
“爸，那你到底借不借啊？”小白撅起了嘴。
“你要是买房子、买车子，我就给你个两百万。要是做电商，我看，三万两万的我也是不会借的！”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李德信今天这话说得又有点儿绝。这叫小白的心里产生了阴影。
小白也是个倔人，再就是还有点儿要强，觉得自己怎么着也是个海归，年轻人的虚荣心左右了他。于是他决定还是按美国的那套模式来运作。他决定不依靠李德信了。他找到了自己的好哥们儿小黄。
小黄老板其实也想在商超这块儿投点资，他想做中国的永旺。所以小白一说，两人一拍即合。很快小黄的资金就到了位。在小黄的支持下，小白的十几家门店很快就开张了。全部是小型的连锁商超，统一配货。同时推出了网上订货送货服务。建立了自己的网站和电商链接。又通过广告大力对外宣传，率先在山海这一亩三分地掀起了一股高潮。小白的想法初步成功了！
可巧天有不测风云，树大招风，这天就在小白与小黄在经理室里兴奋地讨论电商的前景时，突然一名职业打假人，闯到了店里。
“李总，黄总，”一名店员跑了进来，“外头来了一位顾客，口口声声说要见老板，说买的咖啡过期了，还没有中文标签儿，要向执法部门举报。说要跟您先谈谈。”
“噢？”小白和小黄交换了一下眼神。
“这肯定是个职业打假人！走，看看去！”小白从桌子后面站了起来。
第四十四章 政府大集
在区政府2号楼的会议室里，山海区商会正在召开一场座谈会。会议室里此时已经座无虚席，该来的都来了，全是山海区商界的精英。有三大商场：维客、利客来、北方国贸，算是老三样。除此之外还有新三样：万达、宝龙、乐客城。不过新三样和老三样都是三三三、三不断。刚才说的万达、宝龙、乐客城是综合业态的代表，实际又增加了银座和奥克斯广场，至于其他大大小小的商超更是不计其数。饭店有锅贴铺、饺子楼、民联、好再来、双和园饺子，连三千里烧烤都来了。都是平常老百姓家的饭店。原来这次会的精神是开放式的，除了那些大佬，个体户们也可以来参加，来者不拒。这是朱静安提出来的。不过来参会的这些人个个都想法不一：一些人是过来凑热闹，领略书记的风采，看看山海区的领导班子到底长啥样。一些是来感受大气候，听听政策。个别的，有想借此机会跟书记认识认识，套点儿近乎，看能不能以后照顾到自己的生意。
“我说哥们儿，”其中一位开会的说道，“听说新来的书记非常平易近人，半点儿架子也没有，人说话很实在啊！”
“可不是！”另一位答道，“他也不说普通话，就说咱们的山东话，肯定也是咱老百姓出身。行啊，这当官的不端架子，就是咱老百姓的福啦！”
这时一名高个的男人走进了会议室，因为来晚了，只好坐在后排，在个体户们中间。他的胸前挂了一个小牌，上面写着“苏宁云商副总经理”的字样。
马上就到开会的点儿了，大家都在拭目以待，可主席台上动静全无。人群不免骚动起来，下头开始嘁嘁喳喳。都还以为上头的领导们是集体迟到了。这时只见前排站起来一个男的，却是商务的贾局长，“大家静一静，”贾局长高声说，“现在会议开始，这位，就是咱们的区委书记朱静安同志！”
他的话音未落，边上另一个男的已经站了起来，面朝大家鞠了个躬。他中等个头，脸上一对宽眉毛就像两把黑毛刷，正是区委书记朱静安。
会场上顿时鸦雀无声。谁也没有料到会以这种形式开场。人们把目光投在了朱静安身上。
朱静安含笑望着大家，那嘴也微张。看了一会儿，这才接过了话筒。他又向大家招了招手。黑脸的包公这会儿变成了三月的春风。
朱静安开始讲了，他也一直站着，“呵呵，”他先笑了一下，果然是山东话，而且还是淄博话，“女士们、先生们，在座的山海区商界的各位精英们。首先我要说明一下：这个会，是个座谈会。因为人太多，所以才选在了区政府。今天呢，主要是咱大家讲，随便地一聊。就当是在微信群里发发言。这样好不好呀？”
“好！”下面人欢呼了起来。
“咱们今天就是个大集！”朱静安又笑着说道，“不过这个大集不卖东西，就是发表下意见，谈一下想法、看法。谁要是想讲就请到台上！或者在下面说也行。”
这下人群安静下来，都没那个胆儿。这时之前那位叶老板站了起来，他就在前排，他是商会的会长。“朱书记，”叶老板微笑着说，“我看，还是请您给讲两句吧，我们都是商人，做买卖倒有两把刷子，发言可就不行啦！再说啦，大家伙都想听听，咱区委区政府的一些工作思路，好及时把握，说不定还能带来一些商机呢！”
朱静安笑了起来，他倒是能理解，也就不推辞。他一路微笑着走上了主席台。
这时，在小白店内的会议室里，也就是在一间仓库里，小白和小黄也开始了与职业打假人的对峙。
“你想怎么解决？”小白瞪着职业打假人，单刀直入地问。
“嘿嘿，按《食品安全法》来就是啦！十倍，最低赔偿一千！我就是一名普通的消费者。”职业打假人跷着二郎腿，皮笑肉不笑地答道。
这边会在继续。朱静安虽然讲的是山东话，就像跟不错的朋友们聊天，可下面，都把耳朵直直地竖了起来。会场上鸦雀无声，只有朱静安洪亮的嗓音在大厅里回荡着。
“我觉着咱们山海，有一个百年大集！大集是什么？是人的组合！你像今天，咱们也是一个集市嘛！大集是由人组成的。我觉着大集给我的感觉，就是在大集这个生态环境里，人要帮人，人之间要互助！大集彼此之间，有一个合作共生的关系和纽带！这样才能发展好了，才能共生共存下去。依靠人，团结人，互帮互助，这其实也是我们山海的精神。这也是这几天，我在大集上调研，受到的启发呀！商圈儿也是一个道理，商圈儿其实就是大集的延伸！所以我说：咱们这些人，都要感受大集的这种氛围！除了竞争，还要讲求合作！”
“好！”下面有人开始鼓掌了。
朱静安又笑了起来。会议室里充满了活泼可爱的空气，台上台下的距离消失了，大家已经置身在聊天室和沙龙里，忘了彼此的身份和财富差距。书记成了脱口秀明星，台下的人们就是他的粉丝。
朱静安又讲了讲区里的几件大事：国际院士港开发，深圳路打通，海绵城市试点，沧口商业大厦重新整修开业，李村河中下游污水整治，蓝岛火车北站东西广场，百度联合创新中心，外贸仓库改成中艺1688创意产业园，沧口飞机场搬迁，亚马逊联合创业中心，沧口老国棉六厂要改造成邮政电商跨境产业园。等等。这些都是商机，不过从他的嘴里说出来，那就不是谣言，也不是什么道听途说了。
他讲话的时候又全神贯注，几乎倾注了全身的力气，仿佛是在做慷慨激昂的演讲，明星这会儿又回到了书记，或者说是客串成了美国总统。他旁征博引。他讲话的时候那对眉毛有时往上挑两下，有时又不停地打出手势，有时是伸出了一只手，有时是两只手，一起做出了一个对接的动作，有时又对称地做起了艺术体操。他笑的时候还是嘴巴微张，颧骨微露，一双大眼看着台下的某位老板，一动不动。当然下头的这位粉丝也一动不动，竖直了耳朵在全神贯注地听。每当这个时候，朱静安那双大眼的眼白就在眼镜后面发起了光，洋溢着兴奋和喜悦。又清澈得回到了童年，像一个孩子，仿佛在他面前坐着的是那个欣赏他的李小白了。
就这样不知不觉，一个小时过去了，两个小时过去了。台下的粉丝们还是仰着脖子兴致勃勃地听。朱静安忽然笑了起来，“哎呀，大家伙把讲话的权利都给了我，咱们大家也该讲一讲呀！”
“下次吧！”下面异口同声地说。接着爆发出了热烈的掌声。
这时就是心有灵犀了：商户们理解了朱静安的良苦用心，他是想叫他们都讲讲。不过现在他又成了他们的代言人。
“那我就讲最后二分钟！”朱静安说道，他的神色突然变得严肃起来，“这就是我们山海明天的商业问题。不知大家有没有想到，这就是电商啊！要进行转型和电商改造啊！”他忽然又莞尔一笑，他是想叫大家都放松下来，“其实这还是一个创新的问题，要进行创新，不创新不行，不创新就得死！在这里我需要讲一下我们的院士港，作为一个例子。其实这还是一个大背景，是什么？是我们传统的工业已经日薄西山了！我们的碱厂，钢厂，石化厂，现在基本是关的关，迁的迁。那我们的税收怎么办？所以，我们要创新啊，要开辟新的财政增长点啊！那么我们山海的院士港，这个项目其实是一个招商引智的项目，要聚拢人才。这方面我们山海有优势，一是咱们刚刚胜利举办了2014世园会。接着世园会的东风，山海东部也加快了改造，现在山海东部的城市建设是一片大好呀！李村河投资了十几个亿，山海东部是鸟语花香，是咱蓝岛的大花园了啊！咱们区委区政府的目标，也是要把山海打造成为一个花园性的城区，就是‘宜身宜心宜居宜业’。那么在这种形势下，招商引智工作就非常有利，因为有环境，有我们新鲜的空气，有便利的地铁3号线、2号线！这样就有了我们的院士港啊！现在院士港，已经有了袁隆平等十几位院士的入驻，海水稻已经初步研究成功。同步还要建设一个海水稻的研发基地。这就是创新，是可以代替传统钢厂碱厂的先进生产力啊！院士港，省委给我们定的基调是‘建在山海，立足蓝岛，辐射山东，着眼全国，面向全世界’。所以，我们是在建设世界一流的人才与科研基地啊！到时候全国全世界的技术需方，都可以来我们这里来交易、来洽谈。创新，将使我们山海的明天充满辉煌啊！”
下头鸦雀无声。朱静安这是为大家打开了一幅画卷，人们要欣赏。
“所以，院士港的成功说明了一个道理：必须要创新！再就是亚马逊联合创新中心，这个大家每天晚上都能看到。这更是一方创新的乐土。那么关于电商呢？难道不也是一种创新吗？乔布斯发明的苹果手机是创新，阿里巴巴马云做了淘宝也是创新，咱们山海已经引进了亚马逊，电商就在眼前！电商也是代表了商业的未来。其实马云的淘宝不就是一个李村大集么？天猫不正好代表了咱们的商圈儿吗？在这个交易平台上什么都有。问题是：我们呢？！”
朱静安说到这里是动了感情，他这次真的是为山海的商业担忧了。特别是上次，跟小白交谈了以后。他已经敏锐地意识到了电商的威胁。
朱静安喝了一口水，脸上也重新焕发出光彩，他觉着发言该换一个角儿了。他把目光朝台下投去。
只一眼，他就瞧见了第一排坐着的李德信。
“德信电器的李总，”朱静安和蔼地招呼道。其实刚才在台下时，他就跟李德信交流了一会儿。须知李德信是山海区商界的名人，朱静安早就有耳闻。“现在请你上台来讲讲吧！呵呵，你是咱商界的元老，电商转型，你可要带头啊！”
“对电商我不感兴趣！”谁成想李德信竟然头也不抬，他淡淡地答道。
这真是一语惊四座，下面顿时一片哗然。谁也没有想到李德信能说出这句。这是最基本的常识，在这么一个大场合，即便不是面对区里的书记，这是连三岁小孩儿都知道的问题。刷的一下，全体目光就像聚光灯，一下子照在了李德信身上。
台上的朱静安也严肃起来。这会儿又回到黑脸儿的包公了。
可李德信还是一幅悠然自得，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似的。
原来事情就这么巧了。一方面，李德信的确是对电商不感兴趣，刚才朱静安讲了半天也汤水不进。他的心思这时是在老爹身上。
他刚才是又想起了老爹，回忆起老爹对他往昔的关心和慈爱了。
可朱静安邀请李德信上台来现身说法，这是尊重李德信，是对李德信寄予了厚望，是对李德信高看了一眼。可现在李德信不但不以为然，还愣不给书记面子，表示反对。这简直是当众叫朱静安下不来台。虽然心情是一个原因。可这一来岂不惹了大祸？从下面商户最简单的心理来理解——肯定就是啦！
台上的朱静安忽然呵呵地笑了起来，又露出了面颊上的颧骨，嘴巴微张，一脸的谦和，就好像这事儿没发生似的。
“回头李总再考虑考虑吧！我就是提议，咱随便一聊。”说罢，朱静安的脸色又恢复了严肃。
这时，小白跟职业打假人的谈判也到了紧急关头，双方剑拔弩张，仓库里的空气变得格外沉闷了。
“李经理，这么说，你是不认这壶酒钱就是啰？”
“东西我当然认。不错，是我们店里的货。问题是我们不是故意啊！咖啡的食品标签儿我们都有，这不一着急，给忘了贴嘛！你看，我们这个店刚开，人都是新手。经验，也相对不足嘛！反正，你得给我们机会呀！”
“哼，那个我不管。咖啡上没有中国字儿，你叫我们怎么喝？喝的时候还要找个懂外语的，给翻译翻译？”职业打假人胡搅蛮缠起来，“反正按照食品法，你就得十倍，最低一千！”
“一千连门儿都没有！”
“那你想给多少？”
“给你十倍，三十！”
“食品法规定，最低可是一千！”
“可我们不是故意呀！”
“哼，怎么不是故意？你有标签儿啊！为什么不贴？”
“你……”
“最低一千。给我就拉倒！要不然就举报！”
“你敢！”
“我怎么不敢？”
“你……”
“你到底赔不赔？”职业打假人站了起来。
“你爱上哪儿告上哪儿告吧！”小白也火了，他也站起身来，针锋相对。
“哼，我告诉你：李小白，你刚才说的话我都录音啦！咱走着瞧！”职业打假人扬长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