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想着,我即刻便付诸行动,拿起手机,按下开锁键,找到“通讯录”一栏,搜索可以与之倾谈的对象。
手机里第一个留存的是旅校程同学的联系号码。好像是去年留的,但我与他几乎没有通过电话,甚至彼此连平常节假日一声普通的问候都时断时续。打电话给他,不可能。我的手机好像储存了不少类似这种情形的同学的号码,彼此几乎从来没有过通话,只是因为这层割舍不掉的同学关系而不会将号码删除。我用拇指按着手机键往下翻,一连跳掉好几个徒有号码而从未有联系的同学。
接下来是经管学院陈教授的手机号。我们日常也没有多大交往,偶尔路上遇见停下来打打招呼,或者在节假日互发短信简短的几声问候而已。
下面是几位女同事的手机号。以前上班时经常有联系,聊的尽管只是工作地方的人和事,但闲谈起来时间一过就是半小时以上。都道是“人走茶凉”,离职后,我与她们的联系也随着时光机器加速度递减。
接下来的这位同事可以说是“忘年交”。她没什么朋友,前两年从建校退休后待在家里找不到人说话,就经常趁去集市的时候来找我说说话。但她即使来找我也不打电话的,常常就只是站在楼下喊我。确定我在家里,她再上楼来,然后就跟我聊着她的家庭琐事。每次离去时她总说:“哎,小何,我这心里话跟你说出来舒服多了。”她的烦心事本来挺多的,我就不好再向她倾吐我的烦心事了。而且,我总想我们之间或多或少存在着些代沟的。
再下来是我的一些亲戚。我的姑姑,舅舅,堂兄弟,表姐妹。大家都为着生活各自辛苦各自忙碌,他们也只是除了重要节假日平常极少去联系的人。
我翻着了莉的手机号。学生时代无话不谈的闺中密友。可是,时光的厚障壁早在我们之间竖起了一道无形的墙。我若电话给她,又能说上些什么呢?
我翻着了梅的手机号。梅的女儿和我女儿是同班同学。梅留了很多女儿同学妈妈的手机号,以便孩子学习上有什么问题时能互相联系。有我号码之后,梅打电话联系最频繁的人就是我。几乎每次从手机里传来的都是诸如“你家薇薇的家庭作业都写完了吗?”“唉,我女儿这次考试考得不太好,你家薇薇怎么样?”
接着是薇薇语文老师的联系方式,数学老师的联系方式,英语老师的联系方式,拉丁舞老师的联系方式。跳过,一律跳过。
终于翻到了几个好友的电话。我拨打越越的手机。半天手机里传来一个干巴巴的声音:“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紧接着是一连串的忙音。
我按下我给取外号“刘姥姥”的电话。这些年了,每次几乎都是她先主动给我电话,然后她总是装作娇滴滴得有点肉麻的声音说:“你在干嘛啊,又一个人闭门思过呢?不想我吗?我可是对你日思夜念啊。”
刘姥姥电话居然占线。我又一遍拨了过去,仍占线。就在我灰心沮丧时,刘姥姥的电话拨过来了:“哎哟,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怎么想到给我电话了?”
还等不及我张口大倒满心的愁闷,刘姥姥的语速突然变得飞快地告知:“对不起啊,我这头很忙,有空再聊啊。”电话旋即挂了。
还有好友芳的电话,好友燕的电话。她们有空常上我这来,能说的话我们聚在一起的时候都说得差不多了。我也不想在拨过去的时候又听见“对不起啊,我这头很忙,有空再聊”的话。
手机键接着往下翻,翻着了一个煤气公司的电话,一个售楼处的电话,一个疏通下水管道的电话,一个急开锁的电话,一个苏泊尔电器维修公司的电话,还有一个卖花人的电话,一个美容护肤产品反馈信息的免费电话。
接下来是不知猴年马月留的好几串只有数字没有姓名的号码。半天也想不起是些谁了。
最后我拨通了阿帅的手机。过一会,阿帅压低了的嗓音急促地传来:“有事吗?没事打电话干嘛?我正上课呢,可别害我出教学事故!”
我翻看着手机里存留着的几十个号码,竟不知道能够打给谁?
2009年
原载 美鸿文学
2022.11.30 江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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