垄断性农业资源开发,如此巨大的投入和如此漫长的建设与回收周期,既然是上市公司都望而却步的事情,银广夏凭什么就敢承担这样的压力和风险?造假是否与此有关?造假黑幕被揭,股票从狂升到狂跌,资金吃紧,四面楚歌,“广夏”将倾否?几万亩成功在即的治沙基地会否因此上演“绿洲变沙漠”的连锁悲剧?
一个多月来,在愤怒的清算与声讨中,银广夏,这个曾经不惜代价要引人注目的西部明星企业,终于以另一种方式一下子成了万众目的焦点,不再是一个单纯的上市公司和处于涨跌之间的普通股票,而成了人们面前一个巨大的,神秘的司芬克斯……
2001年2月14日,对广夏(银川)实业股份有限公司来说,是一个覆水难收的日子!
这一天,银广夏A(0557)2000年报公告放飞了一个牛气冲天的“神话”,同时,埋下了一颗巨型炸弹……
2001年8月3日,对广夏(银川)实业股份有限公司来说,是一个分水岭的日子!
这一天,炸弹引爆,“神话”不复,中国证监会对银广夏正式立案稽查,公司不得不对“业绩造假”做出反应……
2001年9月10日,对广夏(银川)实业股份有限公司来说,是一个难堪的、颜面扫地的日子!
这一天上午9:30,停牌一个月之久的银广夏A(0557)终于以一个直接跌停板灰头土脸地复牌露面了……
短短半年时间,人们从“安得‘广夏’数十只,天下股民俱欢颜”的狂欢中还没醒过神来时,却突然看到咝咝冒烟的药捻子迅雷不及掩耳地朝自己扑来……因为一场骗局被揭穿,半年前不惜血本高位吃进、重仓持有的一大把看涨不看落的成长绩优股,瞬息之间便成了倒挂千尺的黄果树,想斩仓都斩不掉,复牌第一天,就有上亿股倾泻“卖出”,却只有寥寥的几手买盘……
于是,一个月来,在愤怒的清算与声讨中,银广夏,这个曾经不惜代价要引人注目的西部明星企业,终于以另一种方式一下子成了真正万众瞩目的焦点,不再是一个单纯的上市公司和一只处于跌涨之间普通的股票,而成了人们面前一个巨大的司芬克斯,它的任何一个组成部分、它的任何一只历史脚印、它的一切情节和细节,都有可能跟最终的谜底相关,而无不在大家所关注的范围之内……
那么,银广夏,这匹“黑马”或者“害马”从何而来?如何发迹?坛场到底有多大?根基到底有多深?除了股票“陷阱”还有什么内幕未被揭穿?除了对证券市场无可挽回的冲击,还有什么样的损失更加无可挽回?对于整个西部而言,该如何面对这昔日的骄傲?……等等,让我们穿越一个个耀眼的巨大的光环,一点一点走进“广夏王国”;让我们一层一层揭开斑斓迷人的帷幕,直接面对那颗真实的“广夏内核”……
银广夏,作为西北地区迅速升起的一颗“辉煌耀眼的企业明珠”,2000年可谓风骚领尽、鳌头独占……
广夏(银川)实业股份有限公司(简称银广夏),一个来自中国西北地区的上市公司。
两年来,随着西部大开发的号角长鸣,整个经济领域的焦点和注意力都在朝西部转移。广夏,作为西北地区迅速升起的一颗辉煌耀眼的企业明珠,2000年这一年可谓独占鳌头。虽然去年2月14日,公司创始人陈川的猝然辞世,对公司来说是一个巨大的损失;对广夏人来说,是一个沉痛的打击。但一年来公司各项业绩以惊人的速度直达顶峰,对陈川在天之灵应该是一个告慰(如果没有今年8月份业绩造假黑幕被揭穿的话)。
用现任公司董事局主席张吉生的话说,“2000年是银广夏历史上极不平凡的一年,是承前启后、继往开来、团结奋斗的一年,是公司在政治、经济、企业形象等多方面取得辉煌(成就)的一年。在这一年中,公司经历了大悲、大喜、大发展。”
政治上的辉煌主要来自于沙漠治理:6年来,银广夏斥巨资6个亿,改造沙漠6万亩(目标10万亩),按照GAP标准建成麻黄、枸杞、甘草等中药材基地,开发了“宁夏枸杞栽培”等4个智能化农业专家系统,依GMP标准建成广夏制药厂,生产的枸杞汁、枸杞多糖含片、枸杞多糖口服液取得了国家卫生部的健字号批文。以枸杞为原料开发的数个新产品也已投入生产。麻黄系列产品加工正在进行。宁夏药物所开发的苦参素产品已进入产业化阶段。银广夏配合西部生态环境建设,开创了企业治沙和发展沙产业的新模式。在今年年初首都圈防沙治沙项目招标中,银广夏一举中标,进行怀来治沙示范区建设。银广夏的治沙模式,受到了中国政府高层领导人的赞扬和肯定。
去年以来,江泽民总书记、胡锦涛副主席、李岚清副总理等8位党和国家领导人;100多位省部级领导、院士、专家;100多位外宾(其中有60多个国家的驻华使节);4000余名各界来宾视察考察了银广夏的治沙示范项目。江泽民主席在去年6月视察银广夏时称赞说“(银广夏)开创了我国企业治沙的先河,在西部大开发中打响了头一炮。”胡锦涛副主席称赞“你们是西部大开发的先行者。”李岚清副总理说:“国家就是要支持银广夏这样的公司,使他们尽快发展成为国际化的大公司。”……今年6月,联合国系统驻华机构协调员莱特娜女士在“支持中国履行《联合国防治荒漠化公约》建立伙伴关系暨筹资国际会议”上表示,要将银广夏介绍给全世界备受荒漠化威胁的国家,使他们也能够学习这里成功的经验,并希望更多的人来这里学习、投资,共同为人类的生存和发展做出贡献……更有好消息来自今年6月法国国际波尔多葡萄酒节,广夏贺兰山葡萄酿酒公司获得由法国国际旅游联合会颁发的最高奖“金葡萄奖”……
另外,银广夏这一年迅速树立起了一个代表西部的上市公司的品牌信誉和企业形象,受到了各级、各界的关注,也获得了多项荣誉。公司先后被中证·亚商评选为“第二届中国最具发展潜力上市公司50强”第38位,被香港《亚洲周刊》评为“2000年中国大陆一百大上市企业排行榜”第8名;被宁夏回族自治区政府认定为“高新技术企业”“自治区先进企业”“生态建设先进企业”“宣传思想工作先进集体”等;天津、芜湖等下属企业也受到当地党委和政府的表彰奖励;广夏征沙渠种植基地被国家环保总局正式命名为“国家级生态示范区”等等。
张朝阳讲过一句大实话,“商业的道德就是赚钱。”对于一家企业、尤其是一个上市公司来说,所有的光环,所有的业绩,所有的基础,所有的信誉、所有的支撑与依托……全部要用一点来说话:坚实可信的利润増长点!
银广夏当然明白这一点,而且最耀眼和最具神话色彩的也正是这一点:在经济效益上,这一年,(银广夏)实现净利润4.18亿元,增长226.56%,比公司上市以来前6年净利润的总和还多5500多万元。(张吉生《2000年度董事局工作报告》)
读银广夏2000年报:报告期末,公司总股本为505261380股,与上年同期相比(下同)増长100%;主营业务收入9.09亿元,按可比增长136.72%;每股收益摊薄后达到0.827元,增长224.31%;银广夏股票总市值近200亿元、流通市值超过100亿元,居深沪两市第4位……分析公司K线图:从1999年12月30日的13.97元启动,一路狂升,到2000年12月29日完全填权,并创下37.99元新髙,折合为除权前的价格75.98元,较一年前启动时的价位上涨了440%,较1999年“5·19行情”发动前,上涨了8倍多,2000年全年涨幅高居深沪两市第二位……对此,没有人不惊讶和振奋于银广夏的盈利能力。
因此,当银广夏2000年年度报告在2月14日一经公布,便立即引起整个证券市场的一片哗然,当天就有报道称:“曾因在二级市场的良好表现,而被称为2000年中国股市上最‘犟’的一只‘牛’股的银广夏(0557)近日公布年报……从而证明了自己在二级市场上‘牛’得有理。”此后半年中,在各种媒体上以各种形式纷纷圈点广夏业绩、发表看法和议论的文字始终处于强档位置。
一个神话般的、携带着巨大希望的准蓝筹股像一轮光辉的沙漠红日,几乎是顷刻之间在中国股市的海面上跃然升起。广夏(银川)实业股份有限公司俨然已是西部一座最为金碧辉煌的企业王国。
然而,气球吹过极限会爆炸,爆了之后剩下的只有碎片。这是三岁孩童也明白的一个道理。那么,一个神话太离奇自然也会破灭;一个凭空造起来的王国规模太大自然也会瞬息坍塌。
从编剧到老总,从东部淘金的高级打工者到西部上市公司的创立者……要了解银广厦,必须从陈川说起。
欲知后来,先问从前。
广夏,作为企业名称,已经有17年的历史;银广夏A,在深圳交易所挂牌上市,也有7年之久。然而,这一名称、这只股票,普遍引起人们关注,却是近一两年的事情。
要了解银广夏,必须从陈川说起。
至今,每一位来到银广夏的人都可以看到公司已故创始人陈川题写的“广夏志”:
“广夏,大屋也。广夏接榱,黎庶乐居。……
以高新技术为主导,民生产品为宏业,资源开发为基础,经过几代广夏人的不懈努力,必能建成经久不摧,屹立于世的产业金字塔。余暨同仁当毕其终生为之奋斗。”
1960年,陈川21岁,从青岛支边到宁夏,在宁夏话剧团做编剧。24年后,也就是1984年7月7日这一天,45岁的陈川南下深圳去闯海,当时正是东南沿海改革开放、经济大开发的时候,像陈川一样去东部淘金的西部知识分子何其多,陈川只是其中不起眼的一位。
携妻带女打了不到半年工的陈川,备尝艰辛,决定自己开公司。同年12月26日,陈川注册成立了“深圳广夏文化实业有限公司”,变卖了家中所有值钱的东西,包括惟一的一台洗衣机,作为启动资金。最初开展的业务离自己的本行比较近,先后组织摄制了故事风光片《雁荡情》《武夷仙舟》,纪实片《征服饥饿的人们》《站在中国的土地上》《路在脚下延伸》等,公司主营业务应该是影视剧制作。
很快,陈川又创立了深圳广夏录像器材有限公司。
到1986年,时任宁夏计算机研究所所长的张吉生赴香港考察时途经深圳,与陈川相识,之后,陈川向宁夏计算机研究所抛出“红绣球”,邀张吉生共同参与创建深圳广夏微型软盘有限公司。
深圳广夏微型软盘有限公司一创立,很快便成为全国同行业中惟一通过国际IS09002质量认证的企业,并获得了美、英两国的认证书,产品被日本著名的NEC、富士通等采用。
10年时间,弹指一挥间。1993年,陈川将在深圳的“广夏录像”“广夏软盘”和在银川的广夏(银川)磁技术等三家公司合并、改组成股份公司。1994年1月28日,广夏(银川)实业股份有限公司正式成立;同年6月17日,代号为“银广夏A”的股票在深圳证券交易所挂牌上市,开盘价为1.64元。这是宁夏的第一家上市公司。
大规模治理沙漠,固然是一桩造福后代的千秋伟业。但连续四五年投入数亿元却没有分文利润回报,所造成的圧力和风险足以让绝大多数上市公司食而却步。那么,银广夏凭什么就敢承担这样的压力和风险?
上市前一年,公司通过网下发行获得募股资金1.13亿元,招股说明书中计划投向生产细管径直管型荧光灯和在加拿大生产3.5寸电脑软磁盘两个项目。然而,上市之后的银广夏却放弃了据说也曾给公司带来过年利润450%的软磁盘项目,而决定走多元化道路,从3月开始,用募集资金新建、控股、合资兴建了10多个新企业,业务由单一软磁盘拓展到日用化工、酒业、汽车贸易、房地产等,此后两年,公司主营收入和利润增长主要来源于其中的天津广夏保洁制品公司、广夏昊都酒业公司和北京亚飞汽车城,从而保住了10%年净资产收益率,得以继续配股筹资。(但是,既然有450%的净利润,为什么要放弃呢?难道募股说明书中的计划是可以随意改变的吗?如果是,投资人的投资依据有什么准确性和可靠性可言?如果不是,那么,刚一上市就变卦,算不算违规?)
到1995年,陈川因为一次偶然的机会,在去北京的列车上结识宁夏自治区水科所所长吴安琪,两人闲谈时话题越来越投机,陈对吴治理沙漠并种植麻黄草的想法很感兴趣,很快由银广夏投资80%,水科所投资20%,成立了广夏(银川)天然物产公司,由吴安琪出任公司董事长,开始以50元一亩的价格大量购买沙漠进行治理,并种植麻黄草。此后6年间,公司投资6亿元,治理沙漠6万亩,在上面建立了麻黄草和葡萄园两大基地。银广夏在沙漠治理方面取得了非常大的成绩和社会效益,获得了极高的声誉,但盈利却还谈不上。
对此有分析文章认为,“搞农业产业化和资源开发并非银广夏独创,其他上市公司也并非没有看到垄断性资源能够带来的长期、稳定的回报,但农业资源开发项目属于资金密集型项目,且建设周期相对漫长。一个上市公司连续四五年在上面投入数亿元巨资而不见效益,所形成的风险和压力足以让人望而却步。”
挑战自然,向沙漠进军,始终都是西部人所面临的最艰巨、最辉煌也最持久的大事,更是西部人义不容辞的使命,对于银广夏几年来有目共睹的治沙业绩,西部不无欣慰与骄傲。但是,如此巨大的投入和如此漫长的建设与回收期,既然是别的上市公司都望而怯步的事情,银广夏凭什么就敢承担这样的压力和风险?
据当时陈川的助手苟平女士回忆,当时的银广夏也非常困难,靠大量的多元化投资创造收入来投入治沙。
陈川始终在向员工和外界强调自己的一个信条和经营理念:银广夏做项目最终就是要做成具有垄断性的大项目,不满足于在某地区做第一,而要做全国第一,世界第一!广夏其实很简单,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发展宁夏有优势的农业产业和垄断资源开发。
本刊副总编赵良先生前年曾有幸赴宁夏银广夏治沙基地参观,对麻黄草基地、葡萄园基地、枸杞基地等几处一望无际的沙上绿洲多有感慨,直至最近在谈论银广夏造假事件时,仍不无惋惜地说,无论从哪一方面,银广夏的沙漠治理都堪称典范和第一。
但是,遗憾的是,“人定胜天”也罢,“资源垄断”也罢,一切都不足以解释和回答“银广夏凭什么敢于承担长期负利润压力和风险”这一疑问,直至两年前,银广夏终于在多元产业中找到了治沙之外的另一个神奇的利润支撑点和增长点,在极短的时间内,像撑竿跳一样,以“四两”之重的天津广夏,不仅托起了庞大的“千斤”之重的银广夏,而且轻易地将它抛上了股市高空……
上市以来,始终维持在10%净资产收益率配股生命线上的银广夏,到了1999年,扭转大局的奇途出现了:因为一条500立升超临界二氧化碳萃取技术生产线的建成投产,几乎一夜之间便摆脱了困境,股价一路飙升,非常神奇地在股市上“牛”了起来!
为了支撑目标十万亩的治沙项目漫长的投入和建设期,银广夏继续进行多元化产业结构“金字塔”的创建,到1997年初,银广夏已经拥有近30家全资、控股子公司、分公司,到2000年更增加到40多家,涉足行业从磁介质、酒店、文化、旅游、房地产、酒业、牙膏、食品加工、二氧化碳超临界萃取等十多种,下属公司分布在全国许多大城市。
然而,规模如此声势浩大的银广夏,创造利润的能力在1999年以前却非常一般,几乎始终维持在10%净资产收益率的配股生命线上,1995、1996年的利润主要来自控股兼并的广夏昊都酒业公司;1997年靠天津广夏公司生产出口高级透明泵式牙膏获利6700万元;1998年,通过收购武汉世界贸易大厦股权获取净利润8000多万元……利润来源始终比较单一,且是绝少数公司,而我们并不知道其他不盈利公司的亏损情况。
然而,到了1999年,银广夏扭转大局的奇迹出现了:这一年7月,银广夏从德国进口的第一条500立升二氧化碳超临界萃取技术生产线在天津广夏建成投产,之后不到半年时间,不仅收回了1.2亿元的投资,而且创下了1.5亿的高额利润,利率高达66%。绝对暴利!
这一年,天津广夏的超临界二氧化碳萃取精深加工农副产品的出口创利,不仅以76%以上的利润来源独撑银广夏大局,而且将股价拉升到13.97元。在1999年报公布之前,陈川于2000年2月14日在北京突然因心肌梗塞去世。2月17日,公司进行董事会改选,张吉生继任董事会主席,时任天津广夏董事长兼总经理的李有强升任银广夏总裁。随后公布1999年报,每股盈利0.51元,并实行公司历史上首次利用资本公积金10转增10的分红方案。
因为一条500立升超临界二氧化碳萃取技术生产线,银广夏几乎一夜之间便摆脱了困境,并且非常神奇地在股市上开始“牛”起来!
此后,银广夏的股价真像一匹脱缰的野马,疯狂飙升,到2000年4月19日,升至35.83元,到2000年12月29日完全填权,创下37.99元新高,折合除权前的价格75.98元,股价年涨幅高达440%!在股本扩大一倍的情况下,每股收益增长60%。
难怪人们纷纷评价:银广夏不仅是创业高手,更是资本运作的高手。
这一年,据银广夏公开资料称,天津广夏全年向德国诚信公司出口姜精油、桂皮油、卵磷脂等“萃取产品”实际执行合同金额为1.8亿马克(约合人民币7.2亿元),按66%的利率推算,天津广夏2000年度的利润高达4.7亿元,是银广夏主营业务收入9.09亿元和净利润4.18亿元的绝对来源,更是银广夏一跃成为绩优蓝筹股神话的精髓与脊梁。
尽管2000年报公告在股市已经够得上重量级爆破物了,但广夏与萃取神话却仍在继续。银广夏3月公告称:德国诚信公司已经与银广夏签订连续三年、每年20亿元人民币萃取产品的出口供货总协议。今年6月18日,银广夏宣布,去年筹建的1500立升萃取技术生产线已经在安徽芜湖建成投产;另一条在银川筹建的1500立升的萃取生产线也将于9月前试车投产;年报称,公司今年还将引进一条3500立升的萃取生产线,届时,银广夏将拥有四条超临界二氧化碳萃取生产线,萃取能力将达到7000立升的规模,比天津现有生产能力提高13倍之多。从而使中国在萃取业超过日本,仅次于美国、德国,成为世界第三。
如此暴利!如此规模!什么样的海口不敢夸?董事局主席张吉生当然敢说未来三年内每年业绩翻番“不成问题”了。
是为神话。
太多的疑问让人们对超临界二氧化碳萃取技术充满好奇和神秘感。萃取,到底是怎样一种先进的现代化技术?何以会如此“迷人”?何以能得如此“暴利”?
一位企业家说,“试问当今中国难道还存在超过一夜之久的暴利吗?”
不管“超临界二氧化碳萃取技术”是什么,如果真的存在如此暴利,对于国内许多大规模企业来说,上一两条亿元生产线又成什么问题?当国内一年之间有上百条萃取生产线投产的话,恐怕萃取产品市场也会在一夜之间像国内的彩电市场一样,砸锅卖铁大打价格战了,还有暴利可言吗?
如果银广夏在解释暴利秘密时讲的进出口渠道垄断成立的话,或许有可能,但成立吗?显然不成立,仅仅垄断德国一家公司的技术设备进口渠道和德国一家公司的产品出口渠道,又怎么能控制得了整个市场?既然美国、日本等其他国家都有很先进的萃取技术,国内也早在研究这项技术,谁又能够长久独霸萃取暴利?何况在国内除了天津广夏之外,另外还有两条萃取生产线:300立升的广州南方面粉厂生产线和与天津同样规模的500立升西安嘉德公司生产线。为什么别人都不能盈利,而天津广夏却不仅盈利,而且获取的是暴利?
太多的疑问让人们对“超临界二氧化碳萃取技术”充满好奇和神秘感。萃取,到底是怎样一种先进的现代化技术?何以会如此“迷人”?
据张吉生介绍,早在1997年以前,银川科委就将啤酒花萃取这个项目推荐给银广夏,当时,陈川女儿在其比利时的关联公司开始了二氧化碳超临界萃取行业的资料收集。公司方面几次派队去德国考察,认定这是一个极具前景的新兴行业,在国内几乎还是空白,最后敲定将二氧化碳超临界萃取作为银广夏今后发展的重要方向。
但因为种种原因,当时为啤酒花萃取项目而考察的1500立升萃取生产线,直到今年6月才在芜湖建成投产,在此之前,先于1999年7月投资1.2亿元,引进了天津那条500立升生产线,就因此开始了银广夏的暴利神话时代。
为了向天下人解释银广夏的“暴利”之谜,在2001年股东大会的前一天,银广夏特地召开了一个研讨会。天津广夏现任总经理阎金岱在会上介绍了二氧化碳超临界萃取这个大多数人尚不了解的新行业、产业化程度及其广阔的前景,其要点是:二氧化碳超临界莘取就是因为二氧化碳在超过73个大气压、摄氏31度时,会呈现气体和液体共存的流体状态,被称为临界状态。这时,其溶解性非常好,从而可将原料中的不同物质局部分离出来。
在国内最早釆用这项技术的企业是北京星龙生物技术有限公司,有近十年的运作经验,其产品沙棘子油曾经获得过美国食品补充剂类FDA通关证书。但该公司却从未听说过如银广夏所说的暴利。
既然如此,为什么天津广夏独独能创造如此惊人的利润?对此,阎金岱说(广夏)购买设备的时候,德国人就给了一张程序盘,至于程序盘里写的什么,他不会告诉你。另一家几乎同时购进同样规模生产线的西安嘉德公司之所以不能盈利,可能就是因为没有掌握工艺流程的诀窍。而银广夏则是完全弄明白了这张盘的奥秘并有所突破和创新,不过就连银广夏也只有高层几个人了解这一机密。阎金岱还说,现在银广夏联合国内科研单位自主研发,已经把提取蛋黄卵磷脂的工艺时间从3个小时缩短到30分钟,提取纯度也从35%提高到了97%,对此,就连德国人都感到惊讶,因此赢得了巨额订单。
是很令人惊讶,如果全都是真的!
可惜这不是真的!
陷阱挖给别人的同时又何尝不是挖给自己的墓室?
太富传奇色彩的故事好看的同时一定要经得起推敲。
当银广夏董事局主席张吉生在股东大会上朗朗地宣吿公司2000年净利润一年等于6年总和还要多半个亿时,不知他个人对此是否深信不疑?至少在近年太多的各种花样手段的圈钱大骗局中上当上怕了的中小投资者,总会有一些疑虑和问号的。从2000年年初到年末,银广夏股价涨幅高达440%,股东人数却以同样大的幅度下降,从5.18万户锐减到1.75万户,这是筹码高度集中,机构做庄的一个明证。
其实,早在年报公布之前,就有人多多少少对这只一天比一天“牛比”的股票心中打鼓了。年报公布后,在一片叫好声浪中,更有一日强于一日的质疑与推敲,要求银广夏给出一个站得住脚的、能够令人信服的答复。
最早,人们的疑点和担心是多方面的;有担心公司资金流量和货款回笼问题的;有担心投资主力借利好套现的;有对业绩高速增长是否靠得住表示怀疑的;也有对主营业务收入来源单一表示担忧的……即便对年报的真实性不产生怀疑,仅按常规分析,银广夏的投资风险也几乎是一目了然的。到了今年6月,由于“中科系”股票的崩盘,庄股跳水已司空见惯了。
中国证券市场研究设计中心分析师蒲少平先生早在今年3月31日就以《关于银广夏的九个疑点》为题,对其2000年报与以往各项报告对比中所出现的重大矛盾和漏洞,直接向广夏(银川)实业股份公司对其业绩进行的审计的和中天勤会计事务所提出质疑。这9个问题中,有6个问题是针对报告数据前后矛盾,过于离谱的;有3个问题是针对公开账务中未予披露而投资者应该知情的,比如:公司控股参股子公司累计多达40多个,其资产和负债各为多少?其中不良资产清理整顿后还能否偿还债务?比如:登宝山公司为何愿以0.8元/股低价转让股份予源惠投资管理公司?培鑫受让2169万股,价格又是多少?钱从哪里出等等。对此,广夏公司和中天勤会计事务所(该所自银广夏1994年上市以来一直为公司进行财务审计)倒是很快做出了公开答复,但蒲少平对整个答复并不满意,认为真正被回答的只有3个问题,其余都是答非所问或有太多保留,因此断定“银广夏公司的财务比较混乱,不由令人怀疑其业绩的真实性”,并针对中天勤的答复又提出7个更尖锐的问题,前后相加有16问之多,而此后却再没有了来自广夏的反应。
那么,银广夏对来自各方面的众多提问、质疑、追究以及蒲少平的“16问”,可以置之不理,可以胡乱搪塞,也可以傲慢地说一句“这是商业秘密”。但是,面对今年8月号《财经》杂志赫然在目的封面文章《银广夏陷阱》,广夏还能怎么说?
面对来自各方面无可辩驳的证词,广夏神话还将如何继续?
一个令人岂止愤怒和震惊的大骗局被来自天津海关的一纸证明轻而易举地就揭穿了:天津广夏1999年、2000年获得“暴利”的萃取产品出口,纯属子虚乌有。
就算银广夏可以用一句“人定胜天,有什么样的奇迹是人所不能创造的”之类堂而皇之的言辞来强辩一切已被多方证实不可能产生的“奇迹”的确是奇迹,也可以用一句“周瑜打黄盖”来解释那个充满谎言的德国大客户愿用高出国际市场3到5倍的价格大量进口广夏的萃取产品,但面对天津海关所出具的书面证明:“天津广夏(集团)有限公司1999年出口额480万美元、2000年出口3万美元(且出口产品有2/3是牙膏,另外有少量亚麻籽油。天津海关官员强调,所出具的数据包括在全国任何口岸出口的产品,而不仅仅是天津海关,2001年1至6月,没有一分钱出口额)。”这一如山铁证,银广夏该怎样来圆“天津广夏1999年1.1亿马克、2000年1.8亿马克出口额”的弥天大谎?
那么,天津广夏2000年4.7亿的利润同样子虚乌有!那么银广夏2000年主营业务剔除了这一部分绝对比例的收入,还有什么?
但是,即便谎言被戳穿,银广夏到底“险”大于“利”,还是“利”大于“险”?这还是个问题。
银广夏不得不承认造假,那么这只两年来一路上扬的绩优蓝筹股势必遭遇滑铁卢。但是,打败银广夏的不是竞争对手、不是新闻媒体,不是证监部门,更不是愤怒的股民,而是它自己。
新闻媒体坚持不懈地对银广夏的掲黑、质疑和求证终于引起了证监部门高层的关注和重视:中国证券监督管理委员会于8月3日正式对银广夏造假事件立案稽查,工作组于8月5日进驻银川、天津、深圳等地,对造假事件进行核查。
与此同时,广夏(银川)实业股份有限公司也立即有所反应,再也没法回避和隐瞒的银广夏终于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性:从8月3日到8月9日短短不到一周时间内,连续4次召开董事局会议,并发布公告;第一次公告称“该文章的发表,有可能引起银广夏股票价格的异常波动,为保护投资者利益……已于8月2日申请紧急停牌。”(可以看得出,此时的银广夏仍抱侥幸心理);第二次公告仅宣布“8月7日下午起继续停牌一天”;第三次公告则“……一致认为……对媒体披露的问题要予以重视。”董事局会议决定成立核查小组,于8月4日进驻天津广夏,对公司全资子公司天津广夏(集团)有限公司进行核查,并初步查出“天津公司的确存在产品产量、出口数量、结汇金额及财务数据不实,问题严重,涉及面广,需要彻查。”(终于承认业绩造假,但责任已经一把推到天津广夏的头上,总部充其量只是“失察”)并且“……也希望广大股东能够历史地、全面地、发展地看待银广夏。目前,本公司其他业务运作正常。”8日公告最后称“13日9:30起公司股票恢复交易。”但仅仅时隔一夜,公司股票的停牌时间却整整延长了将近20天,9日公告称“鉴于本公司的子公司天津广夏情况严重……本公司股票自2001年8月9日起停牌30天。”
至此,人们对于银广夏业绩造假事件,进入等待期、反思期和预测期。
无疑,如果银广夏遭此败绩,很难再起的话,只能说打败它的是它自己,不是竞争对手,不是新闻媒体,不是证监部门,更不是愤怒的股民!
虚构利润7.45亿,实际负债超过16亿,造假案涉嫌7人被收审……银广夏,何以又能安然复牌交易?复牌到底意味着什么?是打击黑庄还是给黑庄留了一条出逃的暗道?谁将成为银广终买单的冤大头?
8月31日,银广夏公布了2001年中报,在宣布公司中期亏损1953万元的同时,免去了公司董事会副主席、总裁李有强的一切职务。
9月6日,财政部和中国证监会公布了对银广夏造假事件的稽查结果:查明广夏(银川)实业股份有限公司通过伪造购销合同、伪造出口报关单、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伪造免税文件和伪造金融票据等手段,虚构主营业务收入,虚构巨额利润7.45亿元。其中,1999年1.78亿元,2000年5.67亿元。
对上述涉嫌犯罪的有关责任人员,中国证监会已依法移送公安机关追究其刑事责任。
同时,中国证监会还查明深圳中天勤会计师事务所及其签字注册会计师违反有关法律法规,为银广夏公司出具了严重失实的审计报告。
为此,财政部拟对该案所涉及的会计师事务所和注册会计师依法进行处罚:吊销签字注册会计师刘加荣、徐林文的注册会计师资格;吊销中天勤会计师事务所的执业资格,并会同证监会吊销其证券、期货相关业务许可证,同时,将追究中天勤会计师事务所负责人的责任。
9月8日,银广夏原董事局副主席、总裁李有强,原董事局秘书、财务总监、总会计师丁功民,天津广夏(集团)有限公司原董事长董博、原总经理闫金岱因涉嫌提供虚假财会报告罪,被宁夏回族自治区公安厅刑事拘留,至此,包括中天勤会计事务所刘加荣等三人,已有7人因涉嫌此案被移送司法机关处理。
9月10日上午9:30,银广夏A(0557)如期复牌,却是以27.71元的跌停板直接开盘,没有过程,更没有任何“奇迹”出现,整整一天,成交仅962手,委比指数始终是-100%,从疯涨到狂跌的股票,在这一天一开始就占到银广夏全部流通股的三分之一强,但却鲜有接手。
银广夏,虽然灰头土脸,但毕竟复出了。
一夜之间,从正高到负高,这中间的落差和窟窿到底有多大?谁来填?怎么填?难道仅仅处理几个人就可以算作是给社会、给国家、给所有投资股东一个交待了吗?
就在银广夏复牌的第二天,本刊收到驻宁夏办事处传来的最新资料。资料显示,除天津广夏因正在查处造假事件而停产以外,其他各项工作和业务都在井然有序地正常运转。然而来自治沙基地的消息却不是那么乐观。
因为造假事件的影响,已经开始陆续进入产出期的三万多亩葡萄园基地、两万亩麻黄草基地和四千亩枸杞基地,几乎同时受到冲击和影响,面临危机。
广夏(银川)贺兰山葡萄酿酒有限公司第一基地总经理唐立玲女士讲到目前银广夏困境所带来的资金短缺间题时,充满担忧。从现在到11月,葡萄园正是进入采摘、秋施肥、浇水、埋苗等几个关键环节的时期,三个葡萄基地,1700多名农工,这段时间,至少需要1500万元资金,然而银行已经对银广夏的账户进行控制,资金一旦跟不上,任何一个环节出问题,损失都很大。唐女士对从开发创建开始一直吃住在这里、一点点看着沙漠变成葡萄园的基地深有感情,她说,“人误地一时,地误人一年啊,误不起。”
距此不远的第二基地经理程潜同样忧心忡忡,基地上600多名农工7月份的工资至今还没发呢,曾经月工资在500元左右的农工,纷纷来要工资,大家情绪都有很大波动,关于银广夏的各种说法都有,一位老头来要工资时说,“广夏老总跑到国外去了,你们广夏完了,如果你们不给我们工资,我们几个人就合起来把你们的小四轮抬走。”
尽管几位经理和员工们都表示要尽最大努力,不让基地受太大损失,但,没有钱的时候,人的力量便显得有限了。
广夏余波还将延续,人们对广夏两大“高峰”(真实的治沙业绩和虚假的萃取利润业绩)的是非评说也还将继续。但无论怎样,在人们、尤其是西部人们心目中,一面曾经色彩太过鲜亮的旗子落下了。
原载《新西部》2001年第十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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