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帆丨哦,以色列 - 世说文丛

叶帆丨哦,以色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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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拉维夫

清晨,天空飘着细雨,飞机降落在特拉维夫的本·古里安机场。
地接导游是一位三十多岁的女士,姓裴,中国河南人,在以色列读书期间结识了她的以色列丈夫,婚后便居留在以色列,从事翻译与导游工作,熟知《圣经》和犹太人的故事,有这样的导游,我们幸甚。
航站楼入口的墙壁上,镶嵌着本·古里安的浮雕像,他是以色列之父,缔造了现代以色列。望着雕像,想起他在一九四八年五月十四日的那个著名的讲话:“是时候,建立一个犹太人的国家了……”于是,在这块叫做巴勒斯坦的土地上,诞生了一个蕞尔小国以色列。
人种学家有过定论,无论什么民族,一旦亡国500年,必定会被其它民族所同化,欧洲人移居美国,第二代便美国化了。中国人移居美国,到第三代就很难从他们身上闻到中国文化的气味。但惟独犹太人亡国将近2000年,分散世界各地而不被同化。犹太人居留美国八代、十代仍然是犹太人。以色列人被驱赶到世界各国二千多年不被同化,祖居地被外邦人全部占住近两千年,却能重新复兴回归,再次立国。在世界看来,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但事实却是实实在在的发生了。因为这是神作的。
在人不能,在神凡事都能。
神在《圣经》里预言:“我要将以色列人从他们所到的各国收取,又从四周聚集他们,引导他们归回本地。我要使他们在那地,在以色列山上成为一国,有一王作他们众民的王。他们不再为二国,决不再分为二国。”
以色列依照《圣经》预言复国,是二十世纪最伟大的奇迹。
然而,建国第二天,这个“蕞尔小国”就被他的阿拉伯兄弟围攻了,被打得鼻青眼肿,危在旦夕。无论是《圣经》里的文字记载,还是现代医学的DNA验证,都确凿无误的证明,犹太人和阿拉伯人曾经是一奶同胞的亲兄弟,正可谓“骨肉相残”啊。危急时刻,刚刚成立不久的联合国作出决议,把这一对打红了眼的兄弟拉扯开来,让命悬一线的以色列有了一个月的喘息之机。
这一个月里,以色列人的才智发挥到了极致,他们的凝聚力也发挥到了极致,离散到世界各地的犹太人纷纷返回,在极短的时间内,把松散的民兵组织扩建成正规的作战军团。与此同时,犹太财团买到了大量二战后淘汰的武器装备,以色列国防军如虎添翼。再开战的时候,以色列陡然有了横扫千军的气势,打得阿拉伯人溃不成军。
上帝垂怜犹太人。
第一次阿以战争,不仅使立国初始的以色列站稳了脚跟,更重要的是涌现出一批懂政治、能打仗的政治家、军事家;本·古里安、希蒙·佩雷斯、梅纳赫姆·贝京、阿里埃勒·沙龙、伊扎克·拉宾、摩西·达杨……他们从战争的硝烟里走出来,登上中东纷争的大舞台,指点江山,纵横捭阖,使以色列成了蒸不烂、煮不熟、捶不扁、炒不爆、响当当一粒铜豌豆。这颗铜豌豆,咯掉了若干阿拉伯人的牙齿。
以色列建国一年之后,亚洲东部诞生了一个泱泱大国,叫中华人民共和国。在此十几年前,当犹太人厄运临头的时候,世界大多数国家对犹太人关闭了国门,而中国,那时叫中华民国,却向犹太人敞开了国门,为数千个走投无路的犹太人颁发了签证,使他们逃离了纳粹的魔掌,幸免于集中营的杀戮。
十几年过去了,世界忘记了这件事情,甚至连中国人都忘记了,但是犹太人没有忘记,就在中华人民共和国诞生几天之后,以色列宣布承认中华人民共和国,向这个饱受战争磨难的新政权伸出了橄榄枝。可是,泱泱大国对蕞尔小国不理不睬,一头扎进了以苏联为首的共产主义阵营,并且亮出了反对犹太复国主义的旗号。这事挺尴尬的,就像中国人俚语说的那样,热脸贴了冷屁股。
犹太人没有计较,他们的血脉里,有一种和中国人如出一辙的秉性,中国人见别人落难,一定要拔刀相助,而犹太人则知恩必报。这种血脉里的性情,超越了国家意识形态,让人性恣意张扬。
在这样的背景下,两个国家的关系出现了悖论,中国一边大张旗鼓的反对犹太复国主义,一边羞羞答答的接受以色列的帮助,从国防科技到蔬菜种植,以色列尽其所能的帮助中国,这种情感很微妙,既不是“同志加兄弟”般的,也不是“用鲜血凝成的”,而是一抹微笑,坦荡而又历久弥坚的微笑。这种情谊,正在被中国大妈们纵情的享受与挥霍。
复国后的以色列,创造了一个又一个奇迹,成为一个看似动乱,但比任何民族都珍惜和捍卫和平的国家;一个沙漠覆盖三分之二,但创造了沙漠农业奇迹的国家;一个被周边国家制约、敌视,但经济发达的国家;一个想不到如此美丽、如此和平、流淌着牛奶和蜂蜜的神奇国家。
特拉维夫是一座世俗的城市,不仅世俗,而且时尚,导游说它很像中国的上海。有人问,有像北京的城市吗?导游一笑说,耶路撒冷啊,耶路撒冷就是以色列的北京。
自从1948年建国以来,特拉维夫一直是以色列的首都,好多年来,以色列的民众和国家领袖们,都有一个说不出口的意愿,如骨鲠在喉,他们十分想把耶路撒冷作为自己的首都。直到2017年圣诞节前夕,美国总统特朗普突然宣布,承认耶路撒冷是以色列的首都,并将美国大使馆从特拉维夫搬迁至耶路撒冷。
世界舆论一片哗然。
在这之前不久,特朗普曾造访耶路撒冷,他头上戴着一顶犹太人的黑色小帽,神色凝重地在哭墙前伫立良久。这该死的美国佬,莫非得到了神谕,才有这般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勇气,去趟这片别人不敢触碰的雷区。
阿拉伯世界一片抗议,连中国政府也发声谴责,说这等大事,应该坐下来商量才行,哪能任性胡来啊。其实,以色列人心里明镜似滴,商量?跟阿拉伯人商量那是与虎谋皮,哪件事情是商量出来的?这多年,以色列人算是明白了一个事理,和平是打出来的。现在,风波已渐渐平息,犹太人没有大张旗鼓的欢庆,国家元首也没有发表什么重要讲话,只是悄无声息的在国会大厦并排悬挂了以色列和美国的国旗,一切尽在不言中。
特拉维夫街头平静如仪,有些地段也车水马龙的,仔细去看,极少有名贵品牌的轿车招摇过市,倒是大公交车却是响当当的名牌货,除了沃尔沃就是奔驰。导游说,以色列太穷了,穷的没有公车。说完笑了,笑得意味深长。我们也笑了,笑得心领神会。到这样一个美丽神奇的国家旅游,是一件很惬意的事情。
在我们下榻的旅馆,友好的以色列人,特意为我们十几个人的小旅游团挂起了中国的五星红旗。欣慰之余忽然想到,我们这是受了前朝的荫庇。

凯撒利亚

最先看到的是海,然后看到了废墟样的古堡。海是地中海,废墟就是凯撒利亚,在《圣经》和犹太史典籍里经常出现的名字。
凯撒,全名盖乌斯·尤里乌斯·凯撒,史称“凯撒大帝”,杰出的军事统帅、政治家、罗马帝国的奠基者和独裁者。“利亚”是拉丁语,是土地和地方的意思,凯撒利亚就是凯撒的土地。
凯撒利亚在地中海东岸,一座荣耀与失落之城。
地中海泛着明净的蓝色,衬托着一字排开的竞技场和半圆形歌剧院,使它们显现出一种摄人心魄的沧桑。罗马的竞技场都是圆形的,而凯撒利亚的竞技场呈长条状,长约四百米,南北走向,东面是看台,看台下就是沙滩,可以容纳3万观众。
这是一座别出心裁的建筑,它面向大海,不只有春暖花开,还有竞技战车的轰鸣声和几万人的呐喊声。参加竞技的,一定是罗马军团的士官们,看台上坐着的,除了罗马的达官贵族,一定还有附庸罗马的犹太长老们。所谓竞技,是一种不在战争状态下的战争演练,如同我们古时的围场狩猎,只是猜想不到,优胜者的奖品是什么,不会是一只镀金的奖杯吧。
似乎是那个时代的标配,大凡竞技场旁边都建有浴室,沐浴是人类的共同爱好,譬如我们的唐明皇和他的华清池。但对罗马贵族来说,浴室却是个重要的社交场所,军机大事,官员任免、经济往来,甚至儿女婚配、纳小续弦这类糗事都可以在浴室里谋划。在这一点上,我们的唐明皇跟罗马的皇帝们不同,他的华清池只跟杨贵妃享用,因此惹得唐朝诗人们翻了白眼,纷纷写诗,说三道四。
与竞技场望海而立的还有歌剧院,也是罗马风格,也是宏大雄伟,即使成了废墟,也依然惊心动魄。坐在看台上,神差鬼使的想到两个问题,在那个没有扩音设备是年代,演唱者的嗓音要何等的嘹亮,才能把歌声传到看台上,莫非古罗马的歌唱家们都像今天的帕瓦罗蒂?再一个问题是,当年他们表演的是什么?咏叹调还是杂耍?想着想着,哑然失笑,这还用问吗,当然是讴歌罗马帝国和罗马皇帝的了,谄媚权贵,永远是文艺工作者的任务,尤其是在极权统治下。
从歌剧院的看台向东望去,海岬有一处古堡样的建筑,想象中,还应当有一座灯塔矗立着才对。导游说,两千年前是有一座灯塔的,毁于战火和地震了,建造它的巨型石块和硕大的罗马石柱,就在不远处的海底,已经浸泡两千年了。
说话间,一艘轮船从远处的海平线上驶过。
这里曾经是古代以色列的重要港口,公元前63年,罗马人的铁骑踏平了犹太国,从此犹太国沦为罗马帝国的一个省份。这时,一个犹太人和以东人的混血儿出现了,他叫希律,因为曾经救过凯撒大帝一命,被恩赐统治以色列全境,典籍里尊称他为“大希律王”,他把自己定于一尊,其实是罗马帝国的儿皇帝。这个大希律王不是一盏省油的灯,除了有远见有魄力之外,还是一位铁腕统治者,在位34年,建立起犹太国的经济秩序,发展城市建设,促进农业生产,使犹太国繁荣起来。同时,他又是一位卓越的建筑师,一生建造了二十多座熠熠生辉的建筑,凯撒利亚海边的竞技场和歌剧院,还有沉到海底的灯塔,都是他的作品,其中最负盛名的是重建后的耶路撒冷圣殿,使它再次成为犹太人的精神支柱,现存的哭墙就是它被罗马人毁掉后的遗迹。
虽然出身显赫,虽然功绩弥天,但是大希律王却有着与生俱来的缺憾和后天自铸的罪孽。他不是犹太王室成员,甚至不是纯种的犹太人,虽然娶了两个犹太王室的女人做妻子,但讲究血统的犹太人依旧不依不饶,不是赵家人,你凭什么做犹太人的王?你个篡位的杂种!我们可以受奴役,可以缴纳赋税,但是,王室的血统不能有瑕疵。
于是,犹太人中的陈胜吴广们便揭竿而起,而大希律王则开了杀戒,一口气杀了两万多犹太人。腥风血雨中,又传来一个令他惊悚的消息;伯利恒的马槽里诞生了一位救世的君主,他将带领人民走出苦难,并按照神的意愿开创美丽的天国。大希律王丧心病狂,居然下令杀掉圣城里2岁以下的婴儿。这个伟大的建筑学家,此时成了一个心智迷乱的疯子,就像《圣经》里说的那样,上帝要谁灭亡,必先使其疯狂。
大希律王真的疯了,他杀完了婴儿又把自己的妻子和儿子杀掉,然后在癫狂中悲惨的死去,据说,他被百虫噬咬而死。凯撒利亚,这座美丽的海港城市和犹太人的家园一起,陷入了不可挽救的沉沦中。昏聩的总督彼拉多把耶稣钉到十字架上之后,上帝的惩罚便接踵而来,总督彼拉多被流放赐死,在绝望疯狂中自焚而死。犹大则带着耻辱上吊自杀。而参与迫害耶稣的人和大希律王的子孙们,悉数被罗马人杀掉,宏伟的犹太圣殿被纵火焚毁。劫波灰烬里,复生的耶稣站出来,带领世人开始了艰难的跋涉。

加利利海

面积没有青岛的胶州湾大,把它叫做海,实在有些夸口的意思,正经应该叫做湖,加利利湖。这个湖坐落在戈兰高地之下,明澈的湖水,倒映着高地的主峰,十分的波光滟潋。但是,有关这个湖的前生与今世,却杂乱的像一团麻,以色列、叙利亚和约旦,都声称对加利利湖拥有主权,而且都有“自古以来”的证据。因为,这一切都归结于一个严肃的命题:水是战略物资。对一个国家而言,或许还是命脉所在。
以色列的国土面积,三分之二是沙漠,水对他们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以色列与阿拉伯国家发生过六次大规模战争,每次战争结束,以色列的国土面积都会大出一圈,阿拉伯人打不过犹太人,仿佛是一个无法破解的魔咒。 最先摆脱这个魔咒的是埃及,几场战争下来,埃及人痛定思痛,走上了化干戈为玉帛的道路,在1979年率先与以色列签署和解协议,为以阿和平创立了一个可以效仿的样板。再后来,约旦也放弃武力,与以色列签署了和平协议,中东局势呈现出和平的趋势。为了表现对和平的诚意,以色列归还了西奈半岛,但戈兰高地和加利利湖依旧握在自己手中,就像中国成语里说的那样,未雨绸缪。
除了战略上的考量,对以色列来说,加利利湖还是一处宗教圣地,当年耶稣立教之后,加利利湖就是他传道的地方,耶稣的大弟子彼得就是湖边的渔民,他把一位粗陋的渔夫点化成位列仙班的圣徒,那是多大的功德啊。
耶稣生前是一个布道者,复活后,作为一位神祗又回到加利利湖传播福音,留下了“登山宝训”“五饼二鱼”“基督之卓”这些圣训圣迹,让一个平凡的湖泊变得神圣起来,而“神圣”本身则成了世人仰慕的意境。尽管再也没有耶稣这样的神祗诞生,可人类却创造性的发展了造神运动,将出类拔萃的政治家、诲人不倦的教育家、出神入化的军事家、思维诡异的阴阳家和杀人如麻的造反领袖,统统列为圣人,燃起香火供奉起来,他们的言论被奉为宝典,他们生活过的地方被尊为圣地,譬如井冈山,譬如延安,譬如梁家河……
我们去加利利湖的那天下午,天上下着雨,时疏时骤,湖面上阴风凛凛,登上船之后却突然雨住风停,天空中出现了一道绚烂的彩虹。那彩虹,一头跃出加利利湖,一头扎进戈兰高地,天空、山脉、湖泊被一种庄严的美丽笼罩着。栖息的海鸥也飞来了,它们围着船轻盈的飞舞着、鸣叫着,如同精灵一般。
以色列的船老大惊愕不已,得知我们是china的游客时,忙不迭的拿出五星红旗悬挂到船头,和以色列的大卫星旗一起飘扬。导游告诉说,加利利湖是世界最低的淡水湖泊,低于海平面213米。让我一下想起了儒勒·凡尔纳写的《地心游记》里的情景。导游还说,加利利湖水产丰富,《圣经》里说有153种鱼类,咱们晚餐会吃到一种叫做“彼得鱼”的罗非鱼。湖区周围是片平原,地势略显低洼,受湖水影响的缘故,冬季温暖无冰冻,年降雨量在380厘米左右,适合香蕉、橘子这些水果生长。
导游指点道,沿湖有星罗棋布的基布兹农场,所谓“基布兹”,就是共产主义与锡安主义的混合体,各尽所能,各取所需,具有以色列特色的乌托邦,有点像中国的“人民公社”。我的心一下揪紧了,急忙问道,他们饿死了多少人?导游笑了说,没有饿死人,他们的生活很幸福。哦,不是一回事儿。中国的“人民公社”是一个劣迹斑斑的农业组织,曾被官方描绘成通往共产主义的金桥,走上这座金桥,非但没有走进幸福,却一头扎进了死亡,在上个世纪六十年代之初,在没有战争的和平年代,居然饿死了几千万人。
导游说,基布兹居民不但物质生活达到了自给自足,在精神生活和情感方面,也能自行解决自己的问题。有些基布兹里不但实行“共产”,也实行“共妻”,在这样背景下出生的孩子,不免会有心理障碍。每每碰到这种情况,犹太人的哲学家们便会翩迁而至;公元前的斐洛,中世纪的迈蒙尼德,到了近代更是数不胜数;马克思、弗洛伊德、门德尔松……他们有的留着大胡子,有的下巴刮的溜光,不管什么样的下巴,他们都有一颗睿智的大脑和闪耀光芒的哲理,这些伟大的思想像雨露样滋润进孩子们的心田,让他们有了醍醐灌顶的顿悟,然后扬起生活的风帆,去承担自己的社会责任。
这时,我突然想起了去世不久的以色列作家阿摩司·奥兹,在他十四岁童年时代,因家庭缘故出走基布兹,成年之后又从基布兹走出来,他的身心没有一点阴影,穿上军装他是个好士兵,驾驶着卡梅瓦坦克,驰骋在西奈半岛和戈兰高地,参加过“六日战争”和“赎罪日战争”。走进书房他是个好学者好作家,是本·古里安大学终身教授,是著作等身的诺贝尔文学提名的大作家。在他的小说《何去何从》《我的米海尔》《乡村生活图景》里面,都留下了他对基布兹生活的美好回忆,尤其是基布兹的大婶们,她们温暖的怀抱,让这个童年丧母的孩子得到了应有的母爱。
因为行程所限,不能去参观基布兹农场,等下次。

戈兰高地

我不知道,1967年6月5日以色列军队攻打戈兰高地的时候是个怎样的天气,反正我去的时候,已经是四十多年后的一个春季。这场战争,被后世称为“六日战争”,它的具体细节,已经成为各国军事院校的教科书,而它的后果,被以色列人和阿拉伯铭记在心。
车子在山下盘旋的时候,山坡上牛羊成群绿草如茵,不知名的花儿开得十分绚烂,一派妖娆的景色。等到过了山腰,再仰望特拉法赫尔山主峰的时候,景色全变了,阴森的山风裹挟着冷雨,不知是从谷底涌动上来,还是从乌云密布的空中挥洒下来,不仅带着彻骨的寒气,而且带着粘稠的雾气。
风雨中走进四十多年前的堑壕,冷不丁的就想起一个人来,摩西·达杨,那个戴着眼罩的独眼将军,那个让埃及总统纳赛尔和以色列总理艾希科尔都头痛的刺头,那个让以色列人爱戴、被称作战神,让阿拉伯人痛恨、被骂作魔鬼的战争狂人。他给灭绝人性的战争,赋予了浪漫的想象力和艺术色彩,他把指挥部墙上那张硕大的作战地图,画成了一张超现实主义的油画,他把阿拉伯军队打得灵魂出窍。这个独眼贼回眸一笑的时候,半个阿拉伯世界都会颤抖。
1967年6月5日,当摩西·达杨得知埃及的机场布满弹坑,埃及的军机成了堆堆废铁的时候,他立刻知道,耶路撒冷古城和戈兰高地都成了他的囊中之物。而此时此刻,阿拉伯军队只做了两件事,溃败与祈祷,他们怎么也搞不明白,为什么他们向真主索要的和真主给与的总是相差甚远。
造化不仅捉弄人,也捉弄国家。
亿万年前,当这块高地从地平线上隆起的时候,谁也没有想到,日后它会成为以色列和叙利亚两个国家的痛疽,引发起一次次战争,伤亡了无数条性命。因此,百度和谷歌异口同声,说它是战略要地和兵家必争之地。英国人西蒙·蒙蒂菲奥里写过一本厚重的大书《耶路撒冷三千年》,详尽的叙述了从公元前三千年开始的延绵不断的战争。阿兰人、亚述人、巴比伦人和波斯人都曾经统治过这片土地,罗马帝国和奥斯曼帝国曾经在这里耀武扬威,希腊文化和波斯文化曾经在这里大行其道,直到1967年6月5日战争爆发,这块高地又被以色列人握在手里。在暮色四合的时候,以军终于攻占了戈兰高地的主峰特拉法赫尔山,旋即便宣布停火。
戈兰高地易主,以色列全境一片欢腾,叙利亚却如遭国丧。生存还是灭亡?这是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这个问题的结症在于戈兰高地的位置太操蛋了,历史已经证明,它在叙利亚手里的时候,以色列国无宁日,架在戈兰高地的大炮,可以随心所欲的轰击以色列的军营和村庄。现在它被以色列夺取了,只需调转炮口,叙利亚人立马就生活在阴影下了。更可怕的是,戈兰高地距离叙利亚首都大马士革只有一马平川的六十公里,而以色列制造的卡梅瓦主战坦克的时速恰好也是六十公里,也就是说,两袋烟或一壶茶的功夫,以色列军队就会兵临大马士革城下,这不能不叫人忌惮。
但是,自从占领了戈兰高地之后,以色列没有得蜀望陇,叙以两国相安无事,当地部分叙利亚居民居然加入了以色列国籍,原本荒芜的山上,种植了密密匝匝的橄榄树和葡萄。山坡上,随处都能见到牛群和羊群。
离堑壕不远有一处咖啡馆,在一个冷雨敲窗的时节,捧着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望着窗外迷蒙的风雨,将是一件很惬意的事情。路边,有一些用废弃武器制作而成的艺术品,斑驳的锈迹似乎在向世人解说化干戈为玉帛的故事,但是,真的能“化剑为犁”吗?真的能天下太平了吗?
五十年过去了,半个世纪的风雨却没有抹去战争的痕迹,旧的战场成为遗址,新的战场又在酝酿之中,因为全世界都知道,阿拉伯人不会善罢甘休,而以色列人更是枕戈待旦,无论是“土地换和平”还是戴维营协议,甚至联合国大会作出再完美无缺的决议,都无法根除阿以之间的矛盾。或许某一天,由耶和华召集耶稣和默罕默德坐到一起,才能给这两个世界带来光明,也未可知,但眼下怎么办?
抚着湿漉漉的堑壕,望着风雨中的叙利亚,不知怎么就脱口而出:“以圣父圣子圣灵的名义,戈兰高地还是归以色列吧。”我的话说完一个月后,美帝总统特朗普在白宫会见以色列总理内塔尼亚胡时,也说过同样的话,他用的是外交辞令,宣布承认以色列对戈兰高地的主权。
特朗普这句话,让愤怒的阿拉伯青年投掷了很多石块。

杰拉什

我们越境了,从以色列来到了约旦,去拜谒两座古城。
地接导游换成一个中国小伙子,姓马,回族人,好像姓马的中国人都是回族。小伙子在约旦首都安曼大学读书,攻读阿拉伯语言学,空闲时兼职做导游,他说读完博士回国,想在外交部谋个差事。
突然想起微信里的一个帖子,说国内回教的领袖们,号召回族青年报考公务员,往国家权力机构钻营,以图获得更大的权力。看来,不是空穴来风。
杰拉什古城遗址位于约旦北部,公元前1600年前,这里就有人居住,到公元前331年亚历山大远征时期,这里曾是罗马人安置马其顿老兵的地方,杰拉什才依照罗马建筑风格,修建起神殿和庙宇。“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杰拉什也同样,它的历史像走马灯似的,曾经被古希腊、古罗马和拜占庭、阿拉伯伍麦叶王朝和阿巴斯王朝统治过。又连遭数次大地震,后来被黄沙湮没,直到1806年被德国探险家奥里赫·贾斯比尔发现,这座在地下沉睡了近千年的古城才被发掘出来,人们把这里称为“中东的庞贝”、“罗马之外的罗马”。
历史太无情了,当年,曾经威赫一时的各路皇帝们,连一片骨渣都没留下,只有这断壁残垣还矗立着,供后人凭吊。
杰拉什的城门很巍峨,每一块巨石都透射出罗马帝国的威严,它叫哈德良凯旋门,始建于公元129年,为了迎接罗马皇帝哈德良来访,特意在原先的城门南面兴建了这座凯旋门。据说,世界各地存有多座以哈德良命名的城门,用宏伟的城门楼子来取悦皇帝,应该是一个不凡之举。中国古人曾一针见血道,“上好之,下必甚焉”。
进入哈德良门之后便是一条宽阔的大道,一侧建有阶梯式的看台,是赛马场,也是斗兽场,是古希腊人的遗存,至于当年赛马斗兽时的盛况,只能凭借想象了。赛马和斗兽,都是和平年代的战争演练,属于武备范畴,有些“居安思危”的意味。透过历史的尘埃,依稀能触摸到强大的帝国的脉搏,在怦然有力的心跳后面,隐隐有一缕不安的躁波。因此,他们又兴建了巍峨的神庙,供奉着各路神祗。
帝王们的治国方略竟然如此雷同,早在古希腊人兴建神庙之前,中国古代著名史学家左丘明先生,就在他的著作里写下了“国之大事,在祀与戎”的治国秘诀,完备地阐述了帝王与天地的关系,详尽地描绘出祭祀礼仪的内容与形式,甚至连献祭的烤肉都说的不厌其详。
有了武备和神庙,剩下的就是及时行乐啦,最好的去处就是歌舞场,无论古希腊、古罗马还是古埃及,他们的都城必不可少都会有歌剧院,杰拉什也不例外,它的歌剧院雄伟壮观,有着良好的回声效果,但当年的演出盛况,却只能靠想象来显现了。顺着这个线头往前捋,想起我国古代帝王们,哪一个不是蓄奴养妓,哪一个不是笙歌曼舞,外国帝王们也不会例外吧,只是——他们豢养的歌舞伎团体叫什么?歌舞团还是文工团?
继承极权最好的典范是我们的邻国,他们那里出了个“宇宙伟人”,他也搞武备,导弹核弹搞得风生水起,还起了个名字叫先军政治。他也建神庙,让全国人民膜拜,供奉的不是别家的神祗,而是自家的爹爷,神庙叫太阳宫。然后豢养了好几个文工团,自产自销歌舞节目,别人看来无趣,他却搞得来劲。
世界上没有哪个歌剧院能使用两千年,杰拉什的歌剧院做到了,它除了让人凭吊之外,每年还在这里举办杰拉什音乐节,据说盛况空前。
歌剧院下面?是椭圆形广场,它最初建于公元1世纪,规模相当于90m*80米,广场四周,64根爱奥尼克石柱依然如琴弦一样整齐矗立着,周围建有边廊供人行走。广场中原本有2个祭坛一个喷泉,如今已不见踪迹。现在广场中心的石柱,是现代人后立起来的,为每年一度的音乐节燃放烟火使用。
从椭圆形广场望去,漫坡上有一处神庙遗址,叫“阿尔狄尼斯庙”,又叫月亮和狩猎女神庙,这是一个令人伤感的地方,有一个同样叫人伤感的故事;
女神的丈夫被一个恶神陷害,施计封在一个大火球里,他能看见外面,但外面的人看不见他。那个恶神骗女神说,这个大火球会给百姓带来灾难,让她以神力去除害。女神信以为真,搭弓射箭,她的丈夫在火球里拼命呼喊她的名字,但是她听不见、看不到。狩猎女神百发百中,一箭射中火球,火焰顿时熄灭了,而自己的丈夫也死在了自己手中。
当女神抱着自己丈夫痛不欲生的时候,那个心地阴暗的恶神却抬头看了看天空,哼哼哈哈道,啊,今天的天气……
女神安葬了丈夫,从此她把自己幽闭在这座庙宇里,再不迈出半步,给世界留下了一个凄美的故事。因了这个故事,这座冰冷残破的遗迹陡然有了温润的体感。扼腕之余让我们警醒,神里有恶鬼,膜拜需谨慎。
抚摸斑驳的石壁,心里戚戚然,想对女神说点什么,说节哀顺变,太俗。劝她改嫁,又太扯淡。真的是无话可说,因为在她身上发生的悲剧,到现在还在发生,人间的欺诈像瘟疫一样四处蔓延。
回程的路上得知,就在我踯躅女神庙的时候,景区的小贩诈骗了同团游客四十美刀。罢了罢了,不说也罢。

佩特拉

一条三里长的峡谷通道,是晋见佩特拉的铺垫,一路蜿蜒,峭壁参天,等到眼前豁然开朗,第一眼看到它的时候,就想匍匐在它的面前。
喔,佩特拉,一座雕凿在高山峡谷中的玫瑰古城,你简直不是人类的造物,上帝派了一群叫做纳巴泰的人形生灵,建造完佩特拉之后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你是上帝的神来之笔。
卡兹尼神殿镶嵌在巍峨的峭壁上,仿佛把一座高山掏空了,雕凿成一座巨大的罗马式殿堂,天工造物,鬼斧神工。六根粗壮的罗马式立柱直耸山顶,威严的气息扑面而来,站在它面前,人会显得非常渺小。有人说,它是纳巴泰国王亚利达三世的陵墓,还有人说它是埃及法老的宝藏库。这样的殿堂,作陵墓和宝库都非常合适,再配上一些神秘的传说故事,卡兹尼的身世就更加扑朔迷离。
一座雄伟的古城,在辉煌了六百年后,它的光芒骤然熄灭,连同建造它的纳巴泰人一起,如同人间蒸发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没有尸骨,没有典籍,甚至没有留下一丝线索。而那些勒刻在石崖上的图案与文字,至今无人能够破解。这座空寂的古城,守候着漫长的岁月,让现代人去思考,去探索,当然,还有敬畏。
消失后的佩特拉,成为一个惊悚的谜团,被传说了一千年。这期间,除了沙漠民族贝都因人之外,没有人能够接近它。贝都因人,这个笼罩着神秘色彩的族群,成了佩特拉的守护人,他们是最适合的守护人,无论佩特拉是陵墓还是宝库,由贝都因人守护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1806年,一位好奇的德国学者试图闯进佩特拉,结果被残忍的杀害了,文献里没有说凶手是谁,我想,如果不是陵墓里的幽灵,那一定是贝都因人干的了。这一抹血色,让佩特拉更加神秘,惊悚中,它离世人的目光越来越远。直到1812年,一位叫贝克哈特的年轻瑞士探险家,凭借一口流利的阿拉伯语和丰富的伊斯兰教知识,蓄起长长的胡须,佯装成伊斯兰教学者,以寻找亚伦(圣经里的人物)墓为借口,雇用了一个当地向导,进入到佩特拉古城。他没敢久留,在贝都因人猜疑的目光里,粗略地浏览了卡兹尼神殿和厄恩的陵墓,或许还在古剧场踟躇了片刻,又到女儿宫的阶前驻足张望了一会儿,便匆匆离去。
我不敢断定,贝克哈特此行,与我们的“打虎上山”是否异曲同工,但有一点我敢肯定,走出峡谷之后,贝克哈特后背的冷汗一定洇湿了他的衣服,而历史却铭记了他的功勋,他是第一个证实传说中的佩特拉尚还存在的西方人。
从此以后,佩特拉在世人的目光里复活了。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以后,德国的盟友土耳其仍然统治着阿拉伯半岛,而该地区的各个部族处于四分五裂的状态。麦加的哈希姆家族发动了争取阿拉伯人独立的战争,英国军方派了有“阿拉伯通”之称的陆军情报军官劳伦斯到这里进行活动。在这样的背景下,那个叛经离道又桀骜不驯的劳伦斯粉墨登场了。
这厮的履历太传奇,18岁时在大学念数学,一觉醒来,忽然萌生了报考历史系的念头,气得导师直想抽他的嘴巴。在历史系,他选择了“十字军对中世纪欧洲军事架构的影响”这个课题,颠颠的跑去叙利亚实地考察,有个土匪看上了他的手表,以为是金表就去抢,还差点打死他。战争爆发,他加入了军队,本职是搞情报,他自己多年的经历使得他能和阿拉伯人打成一片,阿拉伯起义之后,劳伦斯就率领阿拉伯人和奥斯曼对抗。
之前,英军对奥斯曼军队作战,损失两个英国人才能消灭一个敌人,而在亚喀巴战役中,劳伦斯和阿拉伯军队不仅大获全胜,还以仅仅损失两人的代价,消灭了一千二百多奥斯曼士兵,从此劳伦斯名声大噪,也获得了维多利亚十字勋章。如果说毁誉参半的话,那是因为他在这一战中,宰杀了300名奥斯曼俘虏。
这个可爱的杂种!
事情还没完,因为法国和英国政府在阿拉伯问题上的的野心,让劳伦斯左右为难,最后他干脆甩手不管,自己去写书去了。写了几年他又不甘寂寞,开始撮合阿拉伯和英法的谈判,但是他曾经的战友、阿拉伯国王侯赛因不愿意在凡尔赛和约上签字,劳伦斯只能甩手不管。但依旧改不了自己旺盛的好奇心,跑去皇家空军,换了个名字去当兵,结果被狗仔队认出来了。然后又换名字去装甲兵,但是发现装甲兵太累了,他最后还是以真实身份去了空军。
劳伦斯太传奇,媒体不会放过他,因为曾经的“劣迹”,他经常为当地的暴恐事件背黑锅。于是,他最终躲开媒体又回去写书,期间,开始研究水上飞机和快艇,1933年退役之后,他又帮皇家空军打杂修快艇。直到1935年,他驾驶摩托车,风驰电掣的翻过一个陡坡时,突然发现两个骑自行车的小孩近在咫尺,他一脚把档踩死,然后凌空摔出个,最终伤重不治而亡,结束了他传奇冒险的一生。
这样的传奇故事,这样的离奇人物,似乎不拍一部电影不足以平民愿。于是,美英联袂,由大卫·里恩执导,彼得·奥图主演。将一段惊心动魄的历史和一个叱咤风云的人物搬上了银幕,一下便风靡了世界,在第35届奥斯卡评选中获得七项大奖、三项提名奖,赚足了风头。这也算是劳伦斯的哀荣吧,佩特拉也由此走进了银幕,成了好莱坞热门外景地。
离开卡兹尼神殿前的广场,向佩特拉的“市区”前进,途中与阿拉伯的劳伦斯不期而遇。那是一块三角形的石柱,分别凿刻着劳伦斯的头像和他当年的护照号码。围着石柱转了一圈,发现峭壁下有一座帐篷,似乎是阿拉伯人的小卖部。导游告诉说,他们就是贝都因人。
谢天谢地,总算见到原版的贝都因人了。
帐篷里的贝都因人个个面色黝黑,这种肤色,与其说是沙漠留下的,倒不如说是基因里带来的。他们形体不算魁伟,神态也不彪悍,见客人进来,给我们奉上一种红黄色的茶饮。呷一口,原来是姜茶,很好喝。
帐篷的展台上摆着不少东西,都是阿拉伯人的日用品,一卷盘起来的绳状物件让我纳闷,这是什么?作鞭子,太长。作绳子,太短。正疑惑间,店主走过来,顺手拿过一块红方格头巾,抖开,麻利的披到我头上,左右盘绕了几下,就成了一个阿拉伯头巾,然后又将那根黑色的盘绳扣在了我的头上。
站到镜子前,着实吓了一跳,活脱脱一个阿拉伯人,如果再有一袭长袍加身,牵上一峯骆驼,就可以去丝路经商了。已经有个阿拉伯的劳伦斯了,再有个阿拉伯的叶帆也未尝不可。旅友们给我拍照,纷纷说我像极了阿拉法特,只是腰间少了一支左轮手枪。
这是一个酷爱自由的族群,贝都因人不承认部落传统以外的任何法律,除了本部落的酋长外,不服从任何政权,不承认任何政治制度,没有纪律秩序和权威的概念,也没有定居社会所具有的政治组织。他们遵循前人的习惯,受部落惯例的节制,只要公意认可的事情就是合法的。这些特征,在文明社会看来,简直是匪夷所思,他们似乎被现代文明隔离了、抛弃了。
手机的铃声响了,店主从长袍里摸出手机,咦哩哇啦说了一通,让游客们一下就刮目相看了。他们并没有被文明抛弃,至少在通讯领域,他们与世界是同步的。放回手机,店主跟坐在角落里的几位街坊聊了起来,我便想到,这座帐篷对佩特拉的贝都因人,具有茶馆和咖啡馆一般的作用,是一处社交场所和信息集散地,只是听不懂他们说了些什么,问导游小马,他摇摇头说,只能听懂个别词汇,因为阿拉伯语是世界上最繁杂、最难学的语言。
游客们买了几件物品,店主立刻给出了价格,而且是两种价格,美元和第纳尔,他们只收这两种货币,尽管他们可能不知道美国为何物,但他们却熟知美元与本国第纳尔的换算比值。
离开贝都因人的帐篷,天色已经向晚。说实话,真的不想离开,我想留在贝都因人的帐篷里,跟他们一起吃晚饭,跟他们一起聊天。听不懂没有关系,那就鸡说鸡的,鸭说鸭的,临睡前再喝一杯他们的姜茶。或者干脆不睡,顺着大路徜徉,到卡兹尼殿堂前的广场,在月光下漫步一定诗意的让人陶醉。 此时此刻,最好再碰见一个像我一样不想睡觉的幽灵,然后我们结伴儿游荡。走累了,就坐在殿堂的石阶上,听他讲一千多年前佩特拉的故事,讲盛大的祭祀和庄严的葬礼,讲纳巴泰人的习俗与禁忌,最好还能讲一点他们的爱情故事。我呢,也一定会自我介绍,说我来自一个叫中国的东方国度,我们那儿也有像纳巴泰人一样聪明绝顶的人,他们修建了雄伟的万里长城,建造了美轮美奂的皇家宫殿。当然,我们那里也有愚蠢透顶的家伙,他们整日的把“厉害了,我的国”挂在嘴上,傻乎乎的去走什么长征路。我还要向他介绍我们的青岛啤酒和蛤蜊,并且邀请他到青岛做客。届时,我会带他游览崂山,晚上则去大排档撸串。
佩特拉的晚霞为我的遐想涂上了斑斓的色彩,冷不丁的想到,让若碰到的幽灵是个女鬼,是个风姿绰约、媚眼夺魂的妹子我该咋办?
呀,天门开,地门开……

阿拉伯人的艺术品

记得在一本书里读到,阿拉伯人不喜欢艺术品,尤其不喜欢歌唱艺术,对歌星之类十分鄙薄。仔细一想,果不其然,除了阿拉伯文学在世界文学之林有一席之地,别的艺术门类鲜有惊世之作,譬如绘画,譬如雕塑。于是有人说,阿拉伯人没有绘画天赋,而且,他们还缺少幽默感。
那天,在约旦的红海小镇阿卡巴,午饭之后踱出饭店发现,傍边有几家商店出售阿拉伯商品。在繁杂的货品中,蓦地看到了两张图画,一张是水墨画,画着一辆耀武扬威的坦克,炮管高扬,不可一世,屁股上还喷吐着浓浓的黑烟,炮塔上涂着大卫星,一目了然的告诉人们,这是一辆以色列的坦克。
坦克前面,一个无所畏惧的巴勒斯坦青年,身体后仰,两臂分开,做出勇猛的投掷形状。让我诧异的是,他手中将要投掷出去的不是石块,而是一束鲜花。
鲜花?是的,是鲜花。
谁说阿拉伯人没有绘画天赋,光凭这一幅画的构思,就是一等一的巧妙。于是我想,倘若在以后的巴以冲突中,真的有这么一位巴勒斯坦青年,放下了石块而改投鲜花,我敢断定,以色列的士兵会跳下坦克,去拥抱他们的巴勒斯坦兄弟。
但是,从未听说有人投掷鲜花,在加沙地带,在隔离墙附近,在一切能导致冲突发生的地方,场景都是大致相同的。街头堆满瓦砾,汽车轮胎冒出燃烧的黑烟,愤怒的巴勒斯坦群众向以色列军队投掷石块,而以色列士兵则不慌不忙的向他们发射橡皮子弹。这样的场景,与其说是暴力冲突倒不如说是街头游戏更为确切。如果石块一旦变成了爆炸物,以色列士兵会毫不犹豫的将橡皮子弹换成实战子弹,游戏就变成了杀戮。
另一幅是水彩画,一位年长的阿拉伯老人牵着毛驴,正要通过以军的检查站,毛驴上坐着一位抱孩子的少妇,画面的构图很像回娘家的情景。问题出在两个以军大兵身上,他们一个不怀好意的盯着人家小媳妇,另一个则把探测汽车底盘的探头伸到了毛驴的肚子底下。
我笑了,幸亏嘴里没饭。谁说阿拉伯人没有幽默感。
除了艺术之外,阿拉伯人也鲜有科技成果贡献给世界,没听说他们在现代医疗上有什么科技成果,也没有见过他们造出风驰电掣的汽车和劈波斩浪的船舶,更没听说他们在天体物理和量子力学方面有任何阐述,哪怕是一件赏心悦目的服装或者是一种让人口舌生津的菜品。没有,绝对没有。我们耳熟能详的是此消彼长的暴恐组织,从博科圣地到基地组织,从索马里青年党到ISIS组织,他们嗜血残忍,已经敢在全世界的镜头前砍下人类的脑袋。
哦,忘了,他们有科技成果,伊朗的核弹技术就有长足的发展,虽然全世界都在制裁他们,他们依然自强不息,制造出形形色色林林总总的各种飞弹,如果他们手里有美国或俄罗斯甚至中国那样强大的核武器,我想,他们要抹去的不仅仅是一个以色列吧。
每天早上,宣礼塔的叫嚣把我撼醒,听不懂经文说的是什么,只觉得它有股不管不顾的霸气。世界上许多宗教都经历过改革,从教义教礼到教规,逐渐的向文明与科学靠近,而唯独伊斯兰教不但拒绝改革,还越来越向原教旨主义围拢,制造出一幕幕让世界瞠目的恶行,文明世界已经开始警惕了。
在宾馆有个设施,约旦宾馆有,而以色列宾馆没有。大洗手盆旁边,都会有一个低矮的小盆,一根不锈钢软管,连接着一个小小的喷嘴。经过揣摩之后才明白,这原来是洗涤下身用的器具。穆斯林每日五次祈祷,都要随时净身,这个器具用起来十分方便,祷告前把屁屁和鸡鸡洗一洗,身心洁净的匍匐在真主面前,真主会满心喜欢,心生爱怜。
这是个不错的设施,即使与宗教无关,也该养成良好的卫生习惯。
离开约旦返回以色列的时候,由约旦南部口岸出境,导游说,这个口岸也叫侯赛因口岸,以约旦国王的名字命名的口岸。
侯赛因,很多中国人熟悉这个名字,是中国政府和人民的老朋友。他十七岁登基理政,是中东地区执政时间最长的国家元首,他的一生充满传奇,在国王的位置上,他一边保持着驾驶飞机、驾驶汽车以及滑水、滑雪、打猎、击剑这些富有冒险意味的爱好,一边躲避着形形色色的暗杀,被称为“历险国王”。1982年首次到中国访问,奠定了中约两国友好往来的基础。1999年他去世的时候,中国媒体发了讣告,称他是中国人民的老朋友,是一位“和平老人”,从他的照片上看,他的确面相慈祥。
这位面相慈祥的老人,在他贫瘠的国土上实施了国民公费医疗,仅此一点,就应当向他脱帽致礼。
大巴车在边境哨卡旁滞留了十多分钟,正午时间,是穆斯林作“晌礼”的时刻,哨兵跪伏在地,他的微型冲锋枪也横在地上。按照教规,他要默读四段《古兰经》文。我从车窗上看完这一幕,忽然就萌生了一个很坏的念头:倘若这时,可恶的以色列士兵打过来怎么办?

大屠杀纪念馆

纪念馆坐落在耶路撒冷西郊最高的一座山上,不同于耶路撒冷老城喧闹的市井生活和浓烈的宗教气氛,越往山上去,路上车辆和行人越少。馆身大部分深埋地下,就像一座巨大公墓,又如一把巨斧劈入山中,外观极为肃穆。
这是一座三角形的建筑,据说,代表大卫星的下半部,也是为了纪念大屠杀而死去的全球半数犹太人。走进去,沉闷压抑,悲戚中仿佛有一种别样的声音,是亡灵们在哭诉吗?
1953年,以色列立国初始,国会通过立法成立大屠杀纪念馆,用国会立法的方式,表达了一个国家的意识形态,表现了对人民的尊重,表现了对生命的敬仰。这种意识形态,自始至终贯穿在以色列的国策里。
一个真实的故事发生在2006年6月25日,在巴勒斯坦军队从加沙地带对凯雷姆-沙洛姆口岸(以色列境内)展开的越界突袭中,以色列国防军装甲兵团的一名下士沙利特被俘,并一直被哈马斯作为人质关押,他是第一位被巴勒斯坦军人抓获的以色列士兵。
刚强的以色列人对巴勒斯坦采取了军事行动,抓捕了60多名哈马斯官员,并且打死了400多名巴勒斯坦人。面对威胁,哈马斯组织却绝不松口,他们说除非用一千名巴勒斯坦战俘来换,否则免谈。以色列当局与哈马斯进行艰难的谈判,最终达成了交换俘虏方案,沙利特一人交换哈马斯1027名被俘人员。
沙利特回家后,以色列总理内塔尼亚胡紧紧地拥抱了这个小伙子:“欢迎你沙利特,你回家了!”听完这个故事,我们知道了以色列强大的真正原因。当国家不惜一切代价保护自己的每一个公民时,公民还有谁不会为国家为民族献身呢?一个国家有这样的胸襟,用不着开展爱国主义教育运动。
这里拥有世界上最全的大屠杀资料集,1.3亿页文件、10万张幸存者证词、40万张照片、1.5万份国家档案文件以及2.5万件文物和1.2万件艺术品。纪念馆档案部主任海格·格特纳博士说:“如果不去关注,600万犹太人就将这样消失,没有墓碑,尸骨无存,无人纪念。这些记录是受害者的集体墓碑,我们不会停止,直到每一个人都在他们的国里安息。”
目前,600万大屠杀遇害者中,470万已有迹可循,依然有130多万姓名不详,浩大繁冗的征集工作还在继续,他们要把遇难者还原成一个个有血有肉的个体,而不是“600万”这个冰冷的数字。
纪念馆不像别的博物馆,它没有一件赝品或仿制品。成百上千双鞋子,密密匝匝地堆积在玻璃地板下,依稀可辨它们的主人是男性还是女性。数十件囚衣,被衣架撑起,悬挂在玻璃展柜中,衣襟上的编号隐约可见。
一盒磨得发亮的木质小棋,是隔离区里两个孩子的玩具;
一条美丽的大麻花辫,属于一个16岁的犹太女孩,在离开家前往隔离区前,母亲剪下女儿保养多年的长发,交给邻居保管,但她们没有再回来;
一页泛黄的纸,从日记本上撕下,它的主人曾是一个怀着诗人梦想的文学青年,但他尚未实现自己的抱负,就被投入集中营,最后人们从他的囚服口袋中找到了残缺的诗篇;
藏品中还有许多家庭老照片,和一段段幸存者的回忆讲述,散布在纪念馆的各个角落。几乎每个展馆都有屏幕,循环播出一些纪录片。我很纳闷,他们怎么会有这么多翔实的资料,从犹太人天堂般的生活,到“玻璃之夜”的厄运开端,再到奥斯维辛的死亡之路,如同纪实片一样,被细致而又艺术地记录下来。这些资料从何而来?
答案令人瞠目:这些资料,都是当年纳粹宣传部制作的。
导游告诉我们,希特勒曾经幻想着,把全世界的犹太人解决完毕之后,建设一座宏伟的纪念馆,用这些资料向世界炫耀,高贵的雅利安人是如何“最终解决”了卑贱的犹太民族。殊知,历史却和他们开了一个大玩笑,将他们的“丰功伟绩”变成了令人发指的滔天罪证。
二战结束后的纽伦堡审判中,这些资料成为给战犯们定罪的确凿证据。
沉思中,蓦地想起,原来纳粹也有宣传部,他们的部长戈培尔博士创造了人类历史最为荒谬的理论:“谣言千遍就是真理。”这个被称为“宣传天才”和“纳粹喉舌”的“文化人”,曾经自负的许诺,只要让他控制出版物、广播节目、电影和艺术,他就能说服德国人接受纳粹思想。
他做到了,的确做到了,他一边泡制着让德国人自信的“真理”,一边把德意志引向了不归路,最终在覆灭前夕枪杀了他的家人,最后连同自己一起命赴黄泉。虽然逃脱了战后的惩罚,却逃不脱正义的审判,他和他的“真理”都被钉在了历史的耻辱柱上。但是,宣传部还在。
哦,宣传部,一个耳熟能详的机构……
大屠杀没有征服犹太人,他们从血泊中站起来,怀着睚眦必报的决心,寻找民族的仇敌。1960年,在犹太人大屠杀中执行“最终方案”的主要负责人阿道夫·艾希曼,在逃窜到阿根廷隐藏多年之后,被以色列特工秘密抓捕,押回耶路撒冷接受审判。美国《纽约客》的特邀记者、犹太裔政治学家汉娜·阿伦特前去报道。她惊讶地发现,这个“恶魔”竟是个毫无特征的秃顶中年人。她将这种恶称为平庸之恶。她在新闻稿里这样说道:“将个人变成行使职能者和统治机器上赤裸裸的齿轮,从而对其去人格化,是极权统治机器的本质。”
她抨击的极权统治,在世界的某些地方还大行其道,他的统治者们无视生命的尊严,诋毁普世价值,将自己罪孽造成的千万饿殍视为无物,甚至,连为自己卖命的炮灰都视为草芥,将他们的遗骨弃留在异国他乡不管不问。为了维护极权统治,大张旗鼓的搞什么爱国主义教育,其本质就是要去人格化,把人变作国家机器的齿轮和螺丝。
展区的最后也是最高处,是一间摆放着档案的圆形“姓名馆”。头上的“穹顶”像一个从天空垂下的大型喇叭,内侧贴满发黄的黑白照片,这些是在大屠杀中罹难的百万犹太人受害者,他们大多数面容平静,笑容温和。穹顶下方,一个回映天空的深水池,倒映着“天上的”笑脸,仿佛印证着尼采的话:“当你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你。”在四周一排排黑色的档案墙里,触手可及的是迄今为止收集到的见证者的证词。
犹太人的聪明不仅仅是会摆弄经济,他们还洞悉了人类恶的根源,为了预防罪恶再生,他们建造了大屠杀纪念馆,纪念逝去的,警示未来的。一场浩劫过去了,不能没有反思,不能没有拷问。这一点,犹太人做到了,而我们……

耶路撒冷

“世界若有十分美,九分在耶路撒冷,世界若有十分哀愁,九分在耶路撒冷。”
哦,耶路撒冷,你是一座美丽与哀愁、纷争与和平同在的悲情圣城,世界没有哪座城市能像你这样,一次次玉石俱焚,又一次次浴火重生。站在橄榄山俯瞰圣殿山和圆顶清真寺的时候,我再也不相信世界有千秋万代的霸业和永不消逝的伟业,再也不相信帝王们事业的正义性和他们的施舍与悲悯。世界只有轮回,只有毁灭与重建,只有死亡与新生。
哦,耶路撒冷,你见证了这一切,我相信你,所以我满怀敬畏来拜谒你。
走近哭墙,心里莫名的有些惶惶,啊,哭墙,来到你的面前,我如蒙天召。当额头触碰到冰凉的石壁,一股悲凉油然而生。我不是犹太人,也不是基督徒,甚至曾经自诩是个无神论者。但在那一刻,我感到一束圣洁的光笼罩了我,也温暖了我,一些不曾拟稿的言语,化作细碎的呢喃,如涓涓细水蜿蜒流淌。没有祈求什么,也没有控诉哪个,只是倾诉,在倾诉中感到心中的块垒一点点瓦解,不知不觉中已是泪流满面。
我知道,神爱抚了我。我还知道,其实,不必皈依到某个宗教,只要你的心向往他、亲近他,就足够了。
耶路撒冷还有一道哭墙,那是阿拉伯人的“哭墙”,是以色列强人总理沙龙的杰作。2000年后,巴以关系恶化,暴力冲突加剧,以色列放弃了与巴勒斯坦的合作,采用“物理隔离”的方法,开始兴建隔离墙。到2005年,隔离墙基本建成,将约旦河西岸隔离成三个独立的区域,以色列国内安全得以缓解,却遭到了阿拉伯世界的强烈反对和国际舆论的普遍谴责。2004年,阿拉伯人一纸诉状将以色列告到了海牙国际法庭。当年七月,海牙国际法庭做出判决,以色列修建隔离墙违反国际法,应终止修建隔离墙的行为,同时拆除已修建的隔离墙。与此同时,联合国大会以压倒性多数通过决议,要求以色列执行海牙国际法庭的裁决。
以色列政府据理力争,他们说,修建隔离墙是政治问题,不是法律问题,国际法院无权就此进行裁决。美国政府明确表示,国际法院的裁决没有法律效力。
事情又回到了原点,阿拉伯人觉得十分委屈,好端端的家园被分割,像牲畜一样被围困起来,他们的土地、房屋还有宝贵的水井,都被狡猾的犹太人抢走了。他们的遭遇令人唏嘘。
然而,以色列人不但满怀冤屈,还义愤填膺。他们列举了详实的数据,从2000年以来,针对以色列的暴力活动急剧增加,造成的伤亡人数超过第二次和第三次中东战争的伤亡人数。汽车爆炸和自杀性袭击,夺取了数以千计的以色列平民的生命。以色列人民不能在暴恐的阴影下生活,修建隔离墙得到了绝大多数以色列人民的支持。一位以色列高官说,“如果没有恐怖主义,就不会有隔离墙。其他人根本不知道以色列面对什么危险,在什么状态下生活”。
此言,我感同身受。
在隔离墙下踯躅良久,墙面被艺术家们涂鸦,画着以色列士兵端枪瞄向举着旗帜的巴勒斯坦人,仇恨的情绪让人窒息。我猜想,墙的另一面肯定也有涂鸦,肯定也是仇恨。分隔东西柏林长达28年的“柏林墙”被推翻,仅仅代表“隔离”物理意义的结束,许多年里,横亘在国家、民族中间的还有一堵因国家差异、民族纠纷累积而成的心墙。
隔离墙是一把双刃剑,刺伤了以色列和阿拉伯,两颗心都在滴血。
两千多年前,也有一颗心在滴血,他是伟大的传道者耶稣。他的身影让罗马帝国如芒在背,他的声音让帝国的大厦摇摇欲坠。所以,他们宣判了耶稣的死刑,让他背负起沉重的十字架,一步步走向刑场。
这是一条没有路名的小巷,甚至没有门牌号码,但全世界的人都叫它同一个名字:苦路。1731年,当时的教皇克雷芒十二世确认了苦路上耶稣曾经停留过的十四个标志性地点,因此有了“苦路十四站”的说法。
就这样,耶稣背着十字架,带着荆冠,在罗马士兵的鞭挞下走向刑场。这是一幅让后人不敢卒想的场面。在第三站的路口,耶稣跌倒了,没有人上前搀扶,是他自己爬起来的,他继续前行。没走多远,就是第四站,耶稣站住了,因为他看到了母亲玛利亚。
这是一个令人肝肠寸断的场面,连《圣经·约翰福音》都不忍描写,只留下淡淡的一笔:“玛利亚的心被刀刺透。”世上最大的悲伤,莫过于看着自己的儿子走向死亡。令人嗟叹的还有民众,他们受了犹太长老的蛊惑和罗马当局的欺骗,不断地向耶稣吐口水、扔菜叶。这时,一个叫维罗尼亚的妇女勇敢的站出来,用手帕擦去耶稣脸上的汗水和血水。后来,这块手帕就留下了耶稣的面容,成了圣物。在第七站和第九站,耶稣又分别跌倒了两次,站起来后,他面色平静的对哭泣的妇女们说:“不要为我哭泣,为你们的孩子、为耶路撒冷的未来哭泣吧……”
他预言了耶路撒冷的毁灭。
行刑的场面惨烈至极,耶稣的鲜血浸透了十字架,也染红了脚下的土地。就在此时,忽然大地震颤,岩石崩塌,橄榄山周围地动山摇。惊慌失措的罗马人吓坏了,他们不得不同意使徒们为耶稣收尸安葬。
就这样,耶稣死了,带着人类所有的罪孽走了。三天以后,复活的耶稣又作为救世主回到了人间。走出圣墓教堂,眼前豁然开朗,耶路撒冷老城的街道阳光明媚。回望苦路,一句感叹破喉而出:“耶路撒冷,你应该是以色列的首都。”
2017年12月6日,美国总统特朗普公开承认耶路撒冷是以色列首都,两年后,他又宣布戈兰高地归以色列所有。这两个表态,都引起了舆论的责骂,奇怪的是我也说过这样的话,却没有一个人反驳我,可见特朗普这老头儿人缘不好。
回程路上忽然想到,耶路撒冷,没有一座教堂是收费的,没有一座教堂兜售物品,更没有占卜问卦预测吉凶之类的把戏。甚至,当你满怀愁怨走进那间密室,让牧师为你打开心结之后,也是分文不取。要知道,那个营生在教堂外面叫“心理咨询”,价格不菲的。
同样是宗教,同样是信仰,看看我们的寺庙,乌烟瘴气,铜臭弥漫,随处都有功德箱。求签上香要花钱,一炷香可能是寻常百姓一个月的生计,做一场法事,天高的价码。原因很简单,政治污浊导致了庙堂的肮脏,燃香顶礼的是谄媚者,身披袈裟的是掠夺者,纵然你香客盈门,纵然你名声远播,都逃不脱敛财二字。
信仰死了,庙堂也就名存实亡了。

原载轻博客12/4/2019 9:51:58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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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叶帆,本名刘世敏,知名小说散文影视剧作家,青岛市作家协会副主席。1953年生于青岛。1980年始发表作品,至今已创作各类文学作品300余万字。结集出版五部专著(科普小说《少年海洋漫游记》,中短篇小说集《追赶太阳》《咸海水甜海水》,长篇传记文学《经纬春秋》,散文随笔集《模仿孤独》,另有多部影视剧作品《古桥》《跑马场》《崂山道士》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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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地址: 《叶帆丨哦,以色列》 发布于2023-5-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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