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美鸿丨玻璃缸里的鱼 - 世说文丛

何美鸿丨玻璃缸里的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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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都说,水至清则无鱼。那至清的水一定不会是潋滟的湖,也不会是潺湲的江,更不会是浩渺的海。因为不容置疑,水,是鱼的故乡。一尾款款游动的鱼,可以向着溪涧与湖泊,向着江河与海洋自在地漫溯涵泳,展尽它不羁的毕生。
庄子说,攸鱼出游从容,是鱼之乐。庄子说的一定不是玻璃缸里的鱼。一条生活在玻璃缸里的鱼是不是也出游从容,是不在庄子的思考范围之内的。没有人意识到玻璃缸里的鱼是否也快乐,事实,它的存在只是为了人的快乐。
美丽可能让人获得特殊的际遇,对于一条鱼也同样是的。生活在玻璃缸里的鱼,只是为了予人以视觉的愉悦而存在。美丽使它从溪涧与湖泊,从江河与海洋,从它的遥远的故乡辗转投向这样不足一立方米的狭小水域而仅供人赏观。
周遭的环境与它不能说是不匹配的。玻璃缸的水底遍布着浅灰、黄褐和深黑的鹅卵石,还夹杂着好些晶莹透亮的和饰有斜纹的雨花石。玻璃缸里还耸立着亭阁楼榭,布陈着假山拱桥,种植着红花碧草。——尽管,它们一律都是假的。水中所有美丽的装饰都是为了映衬玻璃缸里的那条鱼。玻璃缸里只有那条鱼是活生生的存在,是唯一的真实的生命。
是的,那方水域唯一的鲜活的生命。一条弱小到即便在局促的玻璃缸里,人们也要用目光认真搜寻才能发现它的存在的鱼;一条弱小到稍一听到玻璃外的动静就会仓皇游窜的鱼。玻璃缸里的鱼也许是孤单的。如果它是生活在湖泊,生活在河川,或许它有成群的鱼族为伴,彼此相因相生。也许,它适逢一只如透明伞状浮游在水中的漂亮水母,彼此会窃窃地议论上几句关于水中的世界;也许,它偶遇一只背着笨重外壳伏在水底的百年老龟,相互会静静地交流上几句关于岸上的光景?——子非鱼,安知鱼之孤与不孤?也许,玻璃缸里的鱼早习惯了安稳地享受着这营造出来的人工天堂;也许,它其实日夜怅望着回到河川的故乡?
生活在玻璃缸里的鱼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安全的。它永远不必领受与其他不同水族弱肉强食的厮杀,也永远不必体尝误入渔夫网罟的垂死挣扎;它永远不必感知抛入水中钓饵的诱惑,也永远不必忧惧庖厨刀俎的宰剁……
——可是,谁也不能武断地说它是自由的。一条仅能在不足一立方米的逼仄空间里来回游弋的鱼,永远聆听不到涧水的铮琮,欣赏不到湖心泛起的漪沦,体味不到江海的骇浪惊涛。它也永远无法想象“相呴以湿,相濡以沫”是如何一种境遇?
玻璃缸里的水在电泵的作用下日夜哗响。至清的水。玻璃缸里的鱼足以颠覆“水至清则无鱼”的规律。或许它从未意识到,在这方清澈而局促的水域,它就是自己的规则和定律。——子非鱼,安知鱼之思?也许,自从托生到玻璃缸里的那天起,它就看透了自己平庸的宿命。无从有另外一种人生安排可能的玻璃缸里的鱼,没有人留意到它,是否用泪化作玻璃缸里的水来喂养自己的呼吸?也许,它一直睁着眼睛,原本只是一直努力地想在那透明的玻璃缸里觅得一条通往河川的路。

刊载于《青岛财经日报》“红礁石”副刊
2024.5.22 A8版
组稿 / 编辑:周晓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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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地址: 《何美鸿丨玻璃缸里的鱼》 发布于2024-2-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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