惬意的煎饼
煎饼是我的祖籍老家日照地区老百姓的一种传统美食。由于它的保存期长，顶饥耐饿且制作简单，它一直是穷人家的粗粮主食。煎饼的起源我没有考究，在山东泰安地区流行的是一种黄咔咔的酸煎饼；在鲁西南地区多是一种以苞米面为主的干煎饼，到了鲁中地区则成了一种类似点心样的薄薄的十几层的芝麻烧饼。而我们老家的煎饼主要是地瓜面和麦子面烙的手工煎饼，薄、甜、干而不脆。在青岛，日照人多集聚在四川路、西大森、海关后和小鲍岛区域。20世纪五六十年代，煎饼也是这些人家的饭来主食。我们家母亲和姐姐都不是一般的会烙煎饼，周围的邻居、老二院的老乡、远在楼后的亲戚都到过我家，请母亲和姐姐帮他们烙过煎饼。这几年，回日照出差，不论小饭铺还是上星级的酒店，一般都会摆上一叠切得方方正正的煎饼，配上几样花里胡哨的别样小菜，叫客人当成了点心品尝。上档次的煎饼都是粗糙的麦子面和地瓜面混合烙的手工煎饼，而那些市场上以细白面为主，机器烙的煎饼怎么吃也吃不出它的味儿来。
我从小至今一直喜欢吃煎饼。而且卷煎饼的手艺就是比现今日照本地年轻人也高出一筹。卷煎饼要卷三卷，叠整齐，两头要卡紧，吃时不能直着撕咬。儿子长大后也喜欢吃煎饼，但他不会卷，一般是由我给他卷好，他才能津津有味吃起来。卷煎饼的菜也有讲究，不能带汤汁，要适合于卷在煎饼里。春天的香椿炒鸡蛋，夏秋的虾皮炒辣椒，冬天的猪头肉拌大葱，还有五花肉炒雪里蕻，辣炒芥疙头丝，都是卷煎饼的佳肴。妻子是广东人，善于煲汤炒烹，跟了我二十多年，虽然不会吃煎饼，但炒卷煎饼的菜看似得心应手，花样繁多，极好地满足了我们父子俩的口欲。能吃煎饼的人，一般牙口要好，我就很少听说日照人害牙疼。我们家里，当时是八口人，除了我弟弟外，其他人由于爱吃煎饼，从小就不会得牙疼腮肿的病。我母亲八十岁前后还不时每天要吃上一个煎饼。所以，她老人家一辈子未害过牙疼。我则是五十岁以后，因为对饭食开始挑剔后才尝受了“牙疼不是病，疼起来不要命”的滋味。由此对三十年前在工厂担任共青团干部时一段往事有了很深的悔疚。那时，我们工厂的青年突击队在全省都很有名气，有一个表现积极的老青年，大约二十四五岁，一直是入团积极分子，但每次我们加班加点大干突击的时候，他经常都是手捂着腮帮子请假。所以每次发展他入团时，我都极力阻挠，指责他无病呻吟，使他终生未能入团。儿子听说吃煎饼不牙疼，更喜欢上这一美食了，出国留学这几年，每次从澳洲回来，我都提前请朋友、亲戚从日照捎回正宗的手工烙的煎饼，叫他一饱口福。而我弟弟从小在家中受到宠爱惯养，多吃细粮，不吃粗粮，他不愿吃煎饼，也不会吃饼。就是喝大米稀饭，我“妈妈”(去声，祖母的称谓)也给他捞干的，我们兄妹几人则喝稀的。由此二三十年之间，他经常隔三岔五地害牙疼，一疼起来、手捂着红肿的腮帮子，口里抽溜抽溜地不住哈气，什么好吃的也难以下咽了。
在城市里，能吃上煎饼，还在于我母亲会烙煎饼，且家中烙煎饼的家什一应俱全。大概从五十年代起，母亲总是每个礼拜在后院中支上鏊子烙上几十斤煎饼作为全家一周的伙食。烙煎饼不烧煤而是用柴草。当时我家住在大窑沟水门洞子务边，铁路坡道杂草枯枝很多，提前几天扒拉来几捆就够了。母亲用手巾包好头，搅好用地瓜面和麦子面拌的糊子，一只手填草，一只手用刮子刮面烙，一般是添一把草，烙一张煎饼，火候正好。后来没草了，也用过煤炭，那就要配上“风先”（风箱），我记得我多次拉过“风先”烙煎饼，当母亲将糊子刮上鏊子后，拉上五六下，不能拉多了，拉多火大了，煎饼就会烙焦了，没法卷着吃了。我的姐姐、大妹都是那时给母亲搭下手学会烙煎饼、叠煎饼的。
这十几年来，我经常因公往返日照，每次回青总是捎带回来十几斤煎饼，主要是给父母和姐妹们各送去一些。日照的老乡、亲戚、朋友来青，也都知道我的这一嗜好，给我捎上一包煎饼。有煎饼的日子，妻子总是很高兴，她可以不用每天下班琢磨买什么菜、做什么饭了，一锅稀饭，炒上两样咸菜，会叫我们父子俩儿吃得十分惬意。我有时连续几个晚上在酒店里吃上千元的宴席，回到家中总有未吃饭的感觉，再卷上一两个煎饼吃了才会安心睡觉。有时一天三顿卷煎饼吃也不会腻歪。往往是肚子饱了眼不饱。我记得瓜菜代时期，我母亲把煎饼和核桃酥一起锁在她装过嫁妆的一个红木箱子里，怕我们多吃多占。到八十年代后期，她对那手工烙的混合面煎饼也是藏着锁着一阵，主要是给我父亲留着，给我们吃的都是现今市场上卖的机器烙的不伦不类的薄饼。现代社会的发展、大工业的产生，古老的煎饼也进入了机器生产线大批量、成吨位生产的时候，但是机器生产的煎饼，虽然原料变了，质地更细了，或许营养更多了，但由于它厚薄不匀，面料糊子搅拌的差别，粗粮所占比例减少，怎么吃也吃不出人工烙的口感和惬意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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