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进入商圈
李德信急忙起身迎接，跟接财神似的，把商业总公司的那主任请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那主任四十多岁，个儿不高，穿一条灰色的西裤外加一件白色的短袖衬衣，黑皮鞋黑皮带，鼻梁上架一副金丝眼镜，长头发，一双大眼非常有神，甚至说是水汪汪的。那气质一看就是高人一等，见识过大场面，认识过大人物。一见面，倒叫李德信觉着有些自卑了。
“那主任，我这个店……当然，是个小店儿啦，再就是在李村发展，还得请那主任给罩着，多多关照啊！”进屋落座，沏上茶，李德信非常谦虚地说。他是觉着对方来，是给他带来了机遇，内心是非常强烈地想抓到手，因此就赔上了小心，同时言语上也不免谦卑了。
“哪里！李总客气啦！咱们是合作。一起开发李村的商圈儿。这里面有利益也有风险。李总可得事先考虑好啊！”哪知那主任倒是直言不讳。
“好说，好说啊！对了，那主任，我好像记着咱俩以前见过，一起吃过一次饭？”
“马总那次嘛！星光大道市场里的马总。在锅贴铺！”
“对对，我记起来啦！当时是马总组织的饭局。原来早就认识，哈哈！”
“我跟李总还是老乡呢！不瞒李总，我父亲也是东北人，后来就业，才来的李村啊！”
“噢，这么说那主任是满族人？”
“对对！不过我一出生就在李村，也在李村长大。东北，就没怎么回去过。哈哈！”
有道是一回生二回熟，既然喝过酒，双方又都是老乡，有共同的目标，所以李德信与那主任一见如故，很快就把关系融洽起来。会谈的气氛十分热烈。李德信有心结交这个人，因此就格外客套，他是为了能拿到市场。而这位那主任，看来也愿意跟李德信拉近关系。告诉了他好多商业上的事儿，这叫李德信觉得这个人挺实诚的。
“不瞒李总，”那主任笑着说道，“这次来呢，主要是商业总公司考虑，要培育李村商圈儿的事儿。区里面也有相应的规划。现在李村发展的大环境很好呀！你看，首先是区位上的优势，山海区自从成立新区以来，从位置上看，正好是在蓝岛市的中心地带。南边，有市南、市北、四方三个区，不过这三个区的面积都很小，总共才不到一百平方公里，加起来也就山海区这么大。东边，有崂山，北边，有城阳区，西边，有黄岛。山海区现在是市中心哪！再就是交通上的优势，现在李村的交通是四通八达，往各个区的交通都非常方便。再加上原来就是老崂山区的政府驻地，交通有这个基础、有底子。再就是，我们有李村大集，我们有大集啊！”
“对！”那主任最后的这句说到了李德信的心里，他激动起来，一把就抓住了那主任的手腕子，“关键是大集，大集能吸引住人气。都是为了大集而来啊！”
“你说得太对了！”那主任笑了起来，“你看，现在维客打出了广告：‘逢二排七李村集，崂山百货大楼欢迎你’。这什么意思？先打大集的牌，后面再跟上崂山百货。这个广告非常成功嘛！”
“是呀！现在商圈儿这块，三大商场：崂山百货，利客来，北方国贸。这三大商场应该说有一定规模了。不过也是依托大集，上大集来买点东西，顺便再逛逛商场，其实对大家都有利，相互都照顾买卖儿了！”
“应该说目前还是以大集为依托吧。你看，现在市北区的老台东是一个商圈儿，也很繁华。但是比起李村来，你觉着哪个能更繁荣呢？”
“当然是李村啦！”
“对，还是李村。李村有什么？有大集呀！还是大集！”
“是呀！”
那主任这句话意味深长，在李德信的心里掀起了波澜，虽然他来了才没几年，可他那天生的商业头脑对大集的了解已经超过了父亲对儿子。
“那主任，”李德信想了一下才说道，“实话告诉您吧，我虽然来了李村才没几年，但正好赶上李村的商业开始发展的时候。大集，可以说是我亲眼看着它窜起来的。也是这两年啊！应该说，我赶的是个好时候，我跟大集有缘！我考虑这么着：依托李村大集，其实咱们还有好多文章可做呢！”
“好，我也这么想！”那主任高兴地一拍大腿，“咱说实话，李老板，比起其他地方来，李村的商业，潜力非常大，后劲儿也非常大！问题是，你想不想在市场培育上投投资呢？”
“当然想啊！”
“对河北商城感不感兴趣？”
“可以啊！”
“龙海宾馆呢？”
“它准备出让吗？”
“你怎么知道的？”
“呵呵，我当然消息、信息灵通啦！”
“好，就是这个龙海宾馆。现在它经营得也不好，准备寻找合作伙伴呀！”
“噢？这个地方，如果继续开宾馆，那它还是一局死棋啊！”
“那怎么办才好？”
“开市场！只有开市场才能救活了它！”
“怎么讲？”
“龙海宾馆紧靠着大集，下边又有公交车站，全李村的公交车都在这儿啦！位置上是再便利不过了。再就是有三条路：古镇路，向阳路，京口路，这三条路直插大集。步行不超过三分钟，就可以到了河底。是跟大集连成了一片啊！问题是大集上的摊位，现在都满了呀！还有不少人等着抢着要摊位呢！现在有一种思路，是大集上的摊位要沿着河再往西发展，但这恐怕地角就很偏了……”
“对，往西都瞎拉几吧倒！”
“东边更不行，开上二手车交易市场啦！只有往北：龙海宾馆这个方向！”
李德信说得兴高采烈。再看那主任，反倒犹豫起来。李德信忽然感到：到关键时候，他开始掉链子了。
他有种直觉，这位那主任，似乎是并不是真的对与他合作感兴趣。而在意的，是自己，对龙海宾馆的看法——能不能开市场，开市场能不能成功。或者说，就是想听一听，自己对这个地方的评估意见。
“哦，那主任，我这在大集上，在河底，都开市场，开了四五年啦！”李德信笑着对那主任说，他是给自己做广告，增加竞争力。他这次留了个心眼儿，他没把自己从大集上撤出来的消息告诉那主任。
哪知那主任对此毫不理会。“你确定行？”那主任忽然不安地说。
“我看行，没问题！”李德信的脸上继续热情似火。
“不过这里面也有风险啊！”那主任又开始打退堂鼓了。
“哈哈，那主任，是有风险！问题是干什么没有风险？关键是怎么对待风险、化解风险，得靠经营啊！”
“哈哈，好，我相信你，李总！不过……”
“不过前景非常广阔，这个市场，龙海，我认为没问题的！”
说着，李德信站起身来，走到窗前，朝东边的书院路望去。那边正是龙海宾馆的方向。虽然不在视线里，但他独特的商业眼光这时已经具备了穿透力。他现在就是一台超级的CT，外加银河计算机。他也有这个嗅觉，能穿越到未来，知道这个地茬儿的好与坏，知道它是不是聚宝盆。
沉思了一会儿，李德信猛地转过脸来。
“龙海宾馆，准行！”
“好，李总，”那主任也站了起来，“有你这句话，我心里就有底啦！回去，我马上向领导汇报一下，看怎么把龙海宾馆给盘出去，把资产搞活了。李总，你有什么要求吗？”
“我没什么要求，我的条件就一个：摊位，让我来经营！”
“好！那是不是你得过去瞧瞧去？”
“我这就去！”
这时，在另外一间办公室里，在“德信灯汇”的楼上，三楼，有人也正在谋划接手龙海宾馆的事情。
这间办公室装修得十分奢华，巴西虎斑木包的墙裙和门边，连上家具和地板。中间一盏斗大的莲花水晶吊灯，使得这间拥有四十多个平方米的客厅显得更加雍容华贵了。
屋子的主人也是一身西式打扮。他个头不高，也就一米六不到，干瘦，穿一条灰色的纵纹西裤，没扎腰带，两个吊带勒在了肩膀上。上身穿一件立领的白色长袖衬衫，领口袖口和纽扣都镶上了金边。再看脸，此人皮肤白嫩，眼窝深陷，下巴尖尖，鼻梁上架了一副圆镜片的无框眼镜，头型理了个中分。一看，就是个精明的生意人无疑。
再看旁边一个男人，个头能高一点，也是精瘦，也穿了一件白色的长袖衬衫，还扎了一条蓝色领带，大夏天的有些不相称。好在旁边春兰空调呼呼地吹着，看起来倒是非常文明。
“黄总的办公室够气派呀！”只听高个的“蓝领带”说道，语气里带着恭维。“啊，哪里，”那矮个答道，“主要是跟图书馆合作的啦，所以才装修了装修，小意思的。也用不着我掏钱啦！”
“呵呵！”两人大笑了起来，又一起举杯，品尝着黄总刚从法国波尔多带回来的红酒。又说笑了一会儿，黄总的手机响了。接完电话，黄总的脸色突然一变。
“这个李德信，”他说道，“看来真要跟我对着干啦！”
“他要承包龙海宾馆？”高个问道。
“嗯，商业总公司来的消息，说李德信对龙海转成市场很感兴趣，当场就拍了板。接着又一起去看了呢！叫他这一掺和，收购的价码有可能就加上去啦！哼，这个李德信！”
“那你准备怎么应对啊，黄总？”
“商业总公司的条件不够优惠啊！招商开始仨月就想收租金，哪有这么搞的啊？最起码得养它半年嘛！再说了，我这边它客源不够呀！这么着：就让李德信先接招吧。等他装修好了，招完商，哼哼……”
“黄总的意思是？”
“咱再找个理由，把他给搞走！他种树，咱乘凉！叫老那先过去忽悠忽悠他。探探他的底！”
原来这个那主任果然是有备而来——尔虞我诈！
矮个又说道，“三个月的装修，再三个月招租，半年，商业总公司就要收租金了。到时候我看他李德信怎么搞！叫他先接招，他不行咱再上。到时候，还可以跟商业总公司再压低条件！”
“黄总高明！”
“这在蓝岛的‘够级’里叫什么？叫‘专打没有头的’，哈哈，叫‘联邦’先铆他一阵子，最后咱再上！跟我斗，他李德信还嫩了点。龙海宾馆是我的！来，干杯！”
两人的酒杯撞在了一起。
第十九章 釜底抽薪
李德信跟着那主任去龙海宾馆看了看。这是一座六层楼，在古镇路和向阳路之间，离着大集跟河底一百米不到。下头紧邻着书院路。这个地角，无论是放到1999年还是现在，都是李村商圈儿核心里的核心。
李德信这台超级电脑启动了。他马上做出了预算和规划。他的野心膨胀起来，一个大胆的决定也马上形成了。
由于长期的闲置，大楼里早已破烂不堪。每层楼的窗玻璃早烂了，楼道里变成了公共厕所，大个的绿豆蝇在里头嗡嗡乱撞。下水道全堵。打开房间门，一股浓烈的霉味扑面而来，差点儿把李德信给熏倒。
瞅着这一幅凄凄惨惨戚戚，李德信皱紧了眉头。
但是他还是打定了主意。
“那主任，这个项目我包了！不过呢工期要延长，三个月是绝对不行，每层楼要全部改造。再就是，招商工作要提前准备，商业总公司要承担一部分广告费用。同时，招商时间也要延长。”从这座破楼里一出来，李德信立即对那主任斩钉截铁地说。
“呵呵，李老板，果然爽快！不过，费用，商业总公司可是半分钱也拿不出来呀，有困难，只能靠自己解决啦！”
没想到那主任摇身一变成了和珅，李德信提出的条件一样没答应。这倒叫李德信起了疑心。但现在他顾不了那么多了。因为他听说还有别的大鳄要参与投资。他怕被人给抢了去。下午，他就跟那主任签定了合同。
“三个月时间的装修，外加三个月的房租全免。也就说，明年的一月份、半年以后，李老板就得向我们交房租啦！哈哈！”签完了合同，那主任阴阳怪气地说。
“好，成交！”李德信拍了板儿。
商业总公司的人离开以后，李德信在龙海宾馆又整整地待了一个下午。
他太爱市场了，他觉得自己的大集又回来了！他心里装着满满的喜悦，晚上竟然一宿没睡。第二天九点才起床。他做了一个好梦。
起床洗漱完毕。李德信忽然想起来要告诉老爹一声。这么大的事儿，竟然没跟他说！匆匆扒了口饭，李德信来到了河底帐篷里。
“老爹，我把龙海宾馆给盘下来啦！”他的眼里闪着兴奋。
他把签合同的事儿告诉了老爹。老人听着，脸色慢慢变得严肃起来。
“德信啊，”李德信叫老爹瞅得心里直发毛，“开办市场是好事儿。问题是：条件也太苛刻了呀！你当时先别急着和他签就好啦，放他两宿，他就会把价码降下来啦！”
“老爹说得对！我当时也考虑过。不过我觉得这个条件能完成。再就是，大集上老乡越来越多啦！好多都找不到摊子的。没法儿只好练野摊儿。那样巡警还管。天天跟巡警打游击。有时候还给巡警没收啦！都急得快不行了呀！所以，商业总公司叫三个月就完工，我其实也想，早点儿弄利索啰，好叫老乡们都进来，有个安安稳稳的地儿。你说呢！”
老爹没说话。
“当然啦，”李德信又说道，“我承认是急了点儿。唉，其实呀，老爹，这主要是心里有个结。大集这不是收回去了。是，给了咱补偿，还不少！问题是闲着这些钱有什么用？唉！其实，我当时是真心不愿给收回去！我心里是想着大集，我做梦都想在大集上能干出一番事业来啊！我这感情啊，嘿哟！可现在这手里没牌了不是？什么也没有啦？我干着急啊！所以，现在有了这个市场，我的心又活过来啦，我开心呀！不瞒你说，我昨天这梦做得，做了一晚上梦。就梦见市场又开起来啦！老乡们一个个都笑的。这新市场，它就是大集呀！”
老爹还是没说话，他是在品李德信话里的味道。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来，朝李德信看了一眼，他的眼里闪着亮，“你小子！”他看着李德信，嘿嘿地笑了起来。
这就是默许，这就是心有灵犀了。老爹理解李德信，就像知子莫若父。这笑里有默契，也是支持。
李德信也看着老爹笑了起来。
老爹突然又脸色一变。
他扔下李德信，慢吞吞地回到了里屋。过了一会儿，他手里捧着一瓶茅台走了出来。
“把这个拿上！”他说道，脸色还是很严肃，“给那个叫什么那主任的送去。这瓶酒也放了七八年了，是头几批的陈酿。你送给他，叫他把时间再宽一宽。或者别的，反正看有什么能帮到你的，能通融的。叫他看着办！”
“不用啊，老爹！”李德信又惊又喜，“这是合作呀，你情我愿的景儿。咱干吗要求他？再说了，送礼也不合适呀！”
“你拿着！”老爹坚决地说，“现在时代不一样了。事儿要办成，得走后门儿。你就听我的吧！”
的确如此，老爹说得对。李德信把茅台接了过来。
李德信提着酒回去了。老爹慢慢回到椅子上，又沉思了起来。
正好八哥走了进来，“老爹！”
“来，你拿着这些钱，给买两瓶酒去！”老爹把一沓钱塞到了八哥手里。
原来独臂老爹在李德信走后，沉思良久，觉得李德信表面上答应，实际肯定不会去送礼。他担心坏了大事，就准备了五百块钱，叫八哥从维客崂山百货再买两瓶茅台送给老邴。然后通过老邴，再把酒转交给商业总公司的那主任。目的是叫那主任对市场改造能多宽限几日。老爹是用心良苦啊！
八哥依计而行。连忙去崂山百货买了两瓶茅台，都是顶级的敦煌飞天。买了后拎着回到了杂货铺，刚一进门，正要再欣赏一番。还没打开看，牛叔从外面慢慢走了进来。
“八哥呀，今下午我就觉着腰疼，八成是脊椎骨又掉下来啦！你快开着车，拉着我去古镇医院看看吧！”牛叔皱着眉，手扶着腰说。
“什么？”八哥的脸上也失了血色。
他把茅台扔在了那堆破箱子里。
八哥急急忙忙拉着牛叔看脊椎骨去了。这几天把送酒的事儿愣给忘了。
且说李德信，从老爹那里获得了支持和正能量，喜滋滋地拎着酒回家。一进门，安娜见是茅台，不由大叫了起来。
“这给我的？”
“老爹给的。不过你就省省吧。留着，放两年，给老爹做寿。马上，八十大寿就到啦！”
“你这人，你说你拎回来干吗呢！这不馋人吗？”
安娜的母亲是俄国人，一半的遗传基因里就好这口。这叫李德信顿生厌烦。“去去去，你还是回东北老家喝你的伏特加去吧！”
李德信把茅台收进了壁橱里。
这时，在商业总公司那主任的家里。那主任还真如独臂老爹所猜测的，在家里等着李德信送礼呢。
“妈的，这个李德信，怎么还不来！”
“估计，是不肯来吧，别傻等了。”他老婆过来挖苦道。
“哼，他要是不来，我就给他好看！三个月的装修期，到时候我就给他断水断电，看他怎么整！叫这小子眼里没我！”
“哎哎哎，你不是说还有一个黄老板吗？他不也想接龙海吗？我看这个人倒是挺活泛的。第一次来咱家就送了那么大的礼。你当时顺水推舟，把项目给他不就是啦？”
“你懂个啥？叫李德信干那是区里的意见。他在大集上待的时间长，有威信，领导对他有好感，相信他。再就是关键是姓黄的这小子他没钱啊！把项目给他瞎了也白搭。你别看他送那么大的礼，回头他都得拿回去。区里这次是催得特别急，还要保证民生工程，保证质量，不能豆腐渣！所以，只能交给李德信啦！要是给了姓黄的那小子，不用半年，楼就得塌啦！”
“说的也是。”
客厅里的电话响起来。那主任走过去接起了电话。
是黄老板。那主任跟他在电话里合计了半天。两人定下了一个阴谋。
“哼，”放下电话，那主任对老婆说道，“这样就按商业总公司定的政策，半年后就收房租。李德信把整个楼都改造完了，要是交不上房租的话……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李德信一直也没有给那主任送茅台，他压根儿就不想。他的心思是在市场建设上。改造开始了，工程量巨大。要把大楼里原先的内墙拆掉，外墙保留。然后再重新分割，划分成一间间独立的商铺。这，叫李德信差点儿蜕了一层皮！
主要是赶时间，他心里装的是东北老乡。因为这时的老乡们，就像暴雨过后水库里上涨的水，一天比一天地多起来。没有房子，河北河南两个村的房租已经翻了一番，铺子要是竣工了的话，好歹可以有地儿睡觉了。
“我估摸着，夏天时间长，白天干十二个小时，晚上再加加班儿，这样差不多三个月，肯定就竣工了！”这天又是熬了一个通宵，早晨李德信揉着通红的眼珠子对德福说道。
“哥，问题是钱不够啦！上个月已经砸出去五万，全买了水泥瓷砖，还欠着工钱呢。这次已经加了不少班儿，包工头张大拿说，这个月必须要结算一笔了，要不然干活的都吵着要回家了。上个月麦收，打工的就回家了一半多。现在泥瓦工不好找！”德福望着李德信，不无担忧地说。
“必须如期完工！”
“可工人们说，再不给钱就不干啦！”
“不能叫他们停工，钱我再想想办法！”
李德信顾不上补觉，赶紧出去走访了一圈儿。凡是李村沧口能认识的，能借到钱的，都跑遍了。龙三那里，牛叔，都借给了他一万。老爹所有的钱都拿出来了，连烩饼帐篷里的钱箱也翻了个遍。安娜的大耳环和项链卖给了万宝银楼。99年的时候没有银行贷款，只能靠亲戚借亲戚，朋友借朋友了。
钱二姐送来的五万，放在了老爹那里。她听说了，可她有她的自尊，没露面。其实也就缺这五万了。李德信犹豫起来，他想拿过来先用着，然后回头照民间借贷，给利息。别人是一分，给钱二姐要一分二。老爹说这么处理对。
趁他走了，老爹在帐篷里烧上了香，默默地为他祈福。老爹的手心儿为他捏着把汗。
“葛总，真是多谢啦，你这是帮我，雪中送炭啊！我李德信永生难忘啊！”在“德信市场”刚刚装修好的办公室里，另一位开建材市场的浙江人葛总，这天主动过来参观，还提出来可以贷款。李德信大喜过望。
“我知道李总为人，说话算话啦，重感情讲义气。所以才伸出手来助推一把啦。再说了李总的事业如日中天。待日后发达，可要拉小弟一把啰！呵呵！”
“哪里哪里，葛总过奖。都在李村这个商圈儿混，肯定要互相帮扶实现共赢啊！”
“是啊！不过李总，我是商人，这五万块，我可要收利息啦！”
“那是自然，应该的！肯定要给葛总利息。葛总能及时贷款，就已经感恩不尽了！”
“呵呵，好！不过，我的利息要比旁人高啦！”
“多少？”
“两分！”
“两分？”
李德信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就意味着，等一年以后，给葛总还钱的时候，五万就要变成六万了！
“哈哈，李总，我是和你开玩笑啦！”没想到葛总突然大笑起来，“这五万块你尽管拿去好啦，一年以后还给我就行。利息是零啦，我说话算话，不是和你开玩笑啦！”
“好，那真是感激不尽了！”李德信紧紧握住了葛总的手。
“李总客气啦！你还记得四年前，在大集上摆摊儿卖茶叶的那个小伙子吗？你有三个月没有收他的地铺钱，给他省下了，因为他家里阿爸去世了。那个人就是我啦！”
“噢，还有这么一回事儿？哎哟，我都记不起来了！”
“这次就权当给我一次机会，让我给你来报恩啦，哈哈！”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句话在李德信身上显灵了。李德信愣了一下子，不过，他已经记不清当年那码子事儿了。他现在需要的是钱。很快，他心里又有了个念头：钱二姐那五万不需要了。
有了大家伙的支持，市场也如期完工了。为此李德信虽然掉了二十斤肉，但他觉得值。因为他的梦想终于要实现了。
这时在暗处，那个黄老板和他的一干打手爪牙正在盯着李德信，盯着他的市场。
“大哥大哥，不好啦！”这天那个蓝领带急匆匆地闯进了黄老板的虎斑木办公室，手里还举着一份《蓝岛日报》，“你看，李德信的市场开起来啦，还很火呢！”
报纸上有图有真相，李德信的“德信市场”开张大吉了！
“妈的！”黄老板把手里的哈瓦那雪茄朝桌上一丢，狠狠地咬了咬牙，“是时候给他点颜色看啦！找个人，给他捣捣乱！”
且说老邴，这几天在家睡觉睡得不安稳了。他也是担心李德信。本来，从龙三那里，他得知李德信需要钱，他也想借给李德信两个。可因为李德信没找他，自己老婆又说人家借就借，这种事儿别太主动。于是心里学雷锋的这个想法就只好先窝下了。说来也巧了，李德信借钱也没找他，愣把他给忘了。
市场开张的那天人来人往，老邴和李德信也就照了个面儿。李德信忙得满头大汗，只喊了一句“自家都好哥们儿啊，先忙着啊”，没顾得上他。八哥也是。八哥又继续健忘。酒也好好地趴在了杂货铺里。因此商业总公司和给那主任送茅台的事儿，就没怎么交流。就这样先搁下了。
“哎哎哎，你们店里怎么没执照啊？是不是都假冒伪劣呀？”这天市场上刚出摊儿，商户们正有条不紊，又赶上是大集，客流比平常都多。一个小姑娘，留一头短发，穿一条紧身裤衩，模样像个假小子，冲一卖高跟鞋的商户大声喊了起来。
“我怎么没执照？这不市场上刚开业，正在办着哪！”商户说起话来也大嗓门儿。
“嘿，那就是没执照！没执照你也敢卖？怪不得上次买的凉鞋，两天就断鞋带儿了呢！你得给我退呀！”
“怎么断鞋带儿啦？你一跺脚一使劲儿，它能不断吗？”
“就是断啦！不信你瞧！”假小子从随身带的兜里掏出了一双白色凉鞋，举着来回晃悠着。这时看热闹的围了过来。
两人争执不下，假小子不依不饶。那卖鞋的店家也是东北的老乡，自然脾气火爆，又给扣了个黑店的帽子，哪能嗓门不高。这一吵吵，人群马上聚拢过来。那假小子一看人多了，噌地一下，窜上了旁边一个柜台，手里高举着凉鞋，大声嚷嚷了起来：
“大家伙都注意啦！黑店，没执照的黑店啊！你们看：穿了两天就断啦！全假冒伪劣呀！”
她这一闹，人群也跟着吵吵起来，“找他评理去！”“叫他给退钱！”“举报他，没执照的黑店，叫工商局查他去！”人群大喊。
一见这阵势，老乡顿时慌了手脚。假小子又继续嚷着要看执照，老乡实话实说，说没有，正在办。那假小子又去了隔壁，也一样。假小子继续大吵大闹。市场上顿时炸开了锅。
“没执照也敢开啊，黑店呀，赶快关门吧，关门！”
“不关门就叫工商所查他！”
这可怎么办？老乡们哑巴吃黄连，都没主意了。“走，找李德信去，怎么搞的？连个执照都办不好。干的什么经理呀！走，找他去！”
李德信正要出门，被老乡们严严实实地堵在了屋里。
“德信，你赶紧给俺们办执照啊！外头那消费者要举报啦！”
李德信一脚就踏进了商业总公司的大门。
“那主任，请你立即给我们出具场地证明吧，没有场地证明，我们市场里的商户不好办执照啊！”
没想到这位那主任冷冷地一笑。
“李老板，对不起了，你的租金还没有交上。按照合同，这证明，我们先暂时不能出！”
“什么，不能出？不能出咋办执照啊？我们是合作，当初都说好了的！我可是已经投入了大笔钱啊！”
“钱，我们有！到时候实在不行，我们可以把市场转出去。或者，我们自己开！”
“你！”
李德信顿时怒发冲冠。
“不信，你再看看，李老板，合同上白纸黑字明明写着呢！”
李德信急忙拿出了合同，哎呀，可不是，合同上就是写着如果租金没有交上，证明就不能出。至于商业总公司必须协助提供场地证明办理执照，没有！
中计了！原来当时签合同的时候这家伙留了一手。李德信拿市场心切，愣没注意这茬儿。现在倒搬出来说事儿。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李德信真想冲上去给他一拳。
事儿没办成，全是扯淡。李德信垂头丧气地回到了市场。此时已是下午三点钟。来到二楼，忽然发现，市场上冷冷清清，就有三三两两的几家商户开着门，其他的都上了锁。而顾客们，早已经不见了。
“德福，这怎么回事儿？”他急忙把德福叫了过来，“怎么一个买东西的也没有，人都上哪儿啦？”
“哥，那个小妮子下午还在这里闹来。又传出说咱这个市场不合法，办不成场地证明，以后也办不了营业执照。老乡们全信了，反正房租也没有交，说要退。我怎么劝也劝不听。老乡们可能都到别的市场去看了。唉，你说怎么办呀！”
李德信没言语。他盘腿坐到了地上。他的思维突然间麻木了。
第二十章 千钧一发
市场的水泥地冰凉冰凉的，这叫他又清醒过来了。他现在明白这是一场阴谋了：卸磨杀驴！可他又太累了。他这时就想好好地歇一歇，就像在阵地上刚刚打退了鬼子一次进攻的八路军战士，他现在需要的是喘一口气。
难道要再次退出吗？难道要半途而废吗？出让出去，把投资收回来？这些问题他已经想到了。
不行！这几个月的日日夜夜不能就这么白费！
可是……
他想再看一眼这个市场。自打市场建好以后，他还没来得及好好欣赏它呢。他觉着这是自己的作品。他拖起了两条腿。
他慢慢地走着，依次经过了一间间店铺。那些店铺就像接受检阅的仪仗队，是他的士兵，凝聚了他的心血，甚至说是他的孩子！是他花了三个月一手拉扯起来的。他现在就想看一看。
德福在后面跟着，一脸茫然，他不知道大哥要做些什么。
这是人生的一个坎儿，是李德信的艰难时刻。要转给别人吗？自己的果实，叫别人横刀给夺了去？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崩溃了！
钱，那些借的钱！什么时候能还上？他忽然想跳楼了。
这时，在河底市场，老爹走出了帐篷。
老爹正愁容满面，严肃的脸子像块黑铁。他现在还不知道李德信陷入了危机。但他一直为他捏着把汗。他是感觉到了。
天空突然传来一声鸟叫，很凄惨。老爹手搭凉棚，用他那唯一的一只手，他颤巍巍的。他看清了，是半空中掠过的一只乌鸦。
市场二楼侧面的楼梯突然冒出来几个人。
这几个人个头都很矮，也就一米五不到。又是扎堆儿过来的，样子很滑稽，仿佛电视里的蓝精灵。又感觉很奇怪。李德信还没来得及纳闷儿，其中一名女子已经走上前来，后面还跟着一位。来人有五十多岁，一看就穿戴不俗，花枝招展，浓妆艳抹，手指上涂着黑色的指甲油，嘴唇上的唇膏也是黑色的。手腕上的镯子金光闪闪，耳环，戒指，珠光宝气。一看就是有钱人的打扮。却又不是本地人！
“这位先生，请问市场的办公室在哪儿呀？”一听就是东北的口音。
李德信一愣，还是没搞明白咋回事儿。倒是德福反应快，忙问，“你们是过来找李德信的吧？”
“对，还真是过来找他呢！”
“是过来租店铺的吗？”
“我们先要见到他。是韩国的一个朋友介绍来的。”
“你们是朝鲜族？”德福的眼睛一亮。
“是啊，我们是朝鲜族。过来租商铺呢。你是李德信吗？”
“哥，他们来找你呢！”德福使劲儿摇着李德信的胳膊喊道。
但李德信这时还在恍惚。他看着她们，不知道他们在谈些什么。
“你就是李德信啊？啊呀，太好啦！”为首的那女人一笑，伸出了涂着黑色指甲油的手。
李德信非常茫然地握住了对方的手。但是很快，他的手又松开了。
“我们是从韩国来的，我叫金英姬！”那朝鲜族女人又笑着说道，很热情，眼睛里闪着亮，“是金先生，金隆一介绍我们来的。我们好多店呢，好多好多，人也有好多好多，都在韩国，为韩国人服务。现在韩国人又来这里啦，在蓝岛开厂啦。好多好多的韩国人哟！所以我们也来啦！我需要租你的店。我们一起合作吧！”
“好，好！”李德信还是云山雾罩。倒是德福反应快，急忙上前握住了金英姬的手。
“金先生说啦，”那金英姬又说道，“李先生讲究信誉，人也非常厚道。所以我们来投资是没有问题的！”
“那就先看看店吧！”那边德福兴奋地叫道。
那金英姬也不管俩兄弟，自顾掏出一部小巧的爱立信手机，打起了电话。只听一阵清脆的高跟鞋响，转眼的工夫，十几位朝族的妇女，也是金英姬一般的个头，从一楼的楼梯走了上来。
“李老板，”金英姬冲李德信笑着说道，“你这里有多少店啊，我们想全包了！”
泪，剩下的还是泪，也只有泪。当明白了怎么回事儿后，李德信又说不出话来了。
天上掉下一个大馅饼，李德信被砸中了！
“我们是为韩国企业服务的。好多好多的韩国企业噢！在城阳，在黄岛，李村的也有。还有我们鲜族人自己办的厂子。我们现在需要的是地方。哇，我们卖给韩国人的，有辣椒酱，辛拉面，麦斯威尔咖啡！好多好多的东西！所以你的市场我可以全部租下来。合同要签三年，至少要三年的，最好是五年的。房租要全部交上。再就是必须要有合同。你不能过一年就给我们涨房租哟！”
“行，成交！”
金英姬他们说话算话，非常有信用。一签完合同，立即就付了房租，还一交就交足了三年的。李德信大喜。这真是救急啊，救燃眉之急！也许那主任一听说房租都交了，立马就回心转意了呢！
他兴冲冲地提着现金跑去了商业总公司。
“那主任，龙海，我房子都租出去啦！全部租给了朝鲜族。过来给您交房租，一交两年的！”
“嗬，房子都租出去啦，还一交交了两年的？你可真会吓唬人！嗬——”谁知那主任对李德信只瞧了一眼，就立马转过脸去，不再理会。李德信热脸贴到冷屁股上了。
那主任又自顾用“博士伦”隐形眼镜清洗液，一种药水，清洗他的隐形眼镜。原来他这双水汪汪有神的大眼是这么来的——眼镜后头有眼镜！
“我有事儿、有事儿！”在优雅地佩戴上了“博士伦”以后，那主任理也不理，径直走出了商业总公司。李德信被晾到了一边。
后面几天也是如此。李德信连着被贴了几个冷屁股，无功而返。而那主任，早已跑到了一个阴暗的角落里，跟黄老邪黄老板商量起了下一个阴谋。
“他就是孤身一人，来咱这儿闯荡的，你不用怕他，没什么后台！”是黄老板。
“他眼里有我吗？根本就没有！”那主任在暗处的那两片眼镜片发着绿光，他是心疼他应该得到的那两瓶茅台酒。至少是茅台，或者五粮液，他做梦都盘算过。
“那就这么办！”
“就这么办！整死他，把他从李村挤出去！叫他破产！”
“哈哈，那些鲜族的阿竹玛，租了三年的。就全归我啦！”
“你小子，赚大发啦，李德信的桃子都叫你摘啦！”
“你放心，那主任，咱五五开。有我的，就有那主任的！”
“嗯，这还差不多。”
“绝对不能给他开场地证明！跟他解除合同！然后合同归我！”
“你放心好啦！”
“哈哈！”黄老板的眼镜片也发绿了。
三天了，房租那主任还是不收，李德信心里也明白了个八九不离十。他强打精神。他觉着事情也许会出现转机，但也许呢？希望渺茫啊！他喜忧参半，整晚上都睡不好觉。但他没让外人看出来。他觉着应该分散点儿注意力，正好市场上刚开业，事儿多，他把心思就全部用在给市场上阿竹玛们服务了。
他没把困难告诉老爹。这正是他最错的一步。关键时候他掉链子了。
老爹继续在他的帐篷门口外面站着仰望天空，饱经沧桑的脸上愁容满面。李德信这几天不来，他在心里察觉到了什么。
一清早，八哥正在收拾杂货铺，把铺子里的家伙什儿都搬出去。老爹出现在他的面前。
“八哥，龙海宾馆的房租，德信给他们交上了没有？”
“听德信哥说，那主任他们不收！”八哥叫老爹瞅得发毛，挠了挠头发回答。
“噢，那你把酒送啦？”
“酒？什么酒？”
“叫你买的茅台啊！”
“哎呀，我想起来啦！”
八哥一个箭步扎回了杂货铺。那两瓶飞天茅台，正好端端地躺在烂箱子里睡大觉呢！
“老爹，你看！”八哥的眼睛里闪着亮，“那天我忘啦，给我爹去安脊椎骨啦！”
“嗯！”老爹眼睛里的光彩却淡去了，脸色也更严肃了。在心里他明白了一切。
“你赶快去，找到邴所长。把酒给他，让他想想办法！这事儿啊，要交上房租，拿回证明，得花额外的钱啊！”
“好勒！”八哥马上明白了，他提着酒走出了杂货铺。
“你等等！”八哥刚走到车旁，老爹从后面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我跟你一块儿去！”
就在这时，那主任，正在向阳路金孔雀大酒店豪华的包间里，接受黄老板的宴请。
“呵呵，那主任，我寻思着，咱今天最好趁着李德信还没明白过味来，把合同给签了！你说呢，呵呵？”黄老板给那主任倒满了一杯金色的蓝岛啤酒，雪白的泡沫溢了出来，他小心翼翼地说。
“哦、哦，行啊！”那主任没看黄老板，脸上的表情是皮笑肉不笑。
两人其实是心知肚明，互相都不信任，尔虞我诈。黄老板答应的条件一样没兑现，也没有茅台酒。那主任是不见兔子不撒鹰。
八哥开车拉着老爹，两人顺利地找到了邴所长。老邴一听就暴跳了起来。
“妈了个巴子的！这个该死的姓那的！欺负德信外地人是吧！他多大的官儿，就敢这么弄！我操他八辈子祖宗！”
这时在酒桌上，黄老板的小老鼠眼儿一骨碌，马上明白了那主任不是吃素的。略一思索，他把一个红包放在了那主任面前，“那主任，这是孝敬您的！”
“噢！”那主任立时眼睛睁得雪亮，“哈哈，正好，我合同也带过来啦！”
“那咱们签？”
“签，立刻就签！再也不能给李德信这小子机会啦！”
“哈哈！”
与此同时，老爹也把邴所长请到了古镇路上的一个单间里，不过是个小酒店，确切说是小吃店。老爹和老邴要暗度陈仓。
“这么说，现在的形势是千钧一发啦？”老爹用那只独臂捋了一下自己的胡子说。
“千钧一发！形势应该说是非常危急啊！你看，德信现在是一天三次找那个姓那的交钱。非不收！这什么意思？送上门来的啊！再说龙海宾馆改造也改造完了。这是明摆着耍赖，要跟德信解除合同啊！”
“解除合同？他敢！不是已经签了？”
“签了又怎么样？随便找个理由！就可以把德信给开了！欺负你们外地人没根啊！”
“这是要置德信于死地啊！”
“这里面有阴谋，绝对有阴谋，卸磨杀驴！”
“那怎么办？你得帮帮德信啊！找找人！这个市场，可是德信的命啊！”
“先别急，办法我再想想！”
李德信的确是被逼入死胡同了，他非常清楚目前自己的处境。阿竹玛们带来的喜悦淡去了。他知道他就要卷铺盖走人了，但他没有跟阿竹玛们解除合同。一清早，他就来到了市场办公室收拾自己的东西。
德福走了进来。
“哥，怎么办公室定的桌子又不要啦？”
“嗯，先退了吧！”
李德信面无表情，他欲哭无泪，苍白的脸色像一张纸。
这时在小吃店里，老邴已经想出了主意。
“这么办。这么办就成了……”老邴把嘴趴在了老爹的耳朵上。
“好！”老爹不停地点了点头。
计划已定，看来老邴胸有成竹。还有最后一件事！老爹心里头明明白白的，他把茅台提溜到了老邴面前，“那你把这两瓶茅台酒收下！”
“嗐，不用！上我这儿你怎么还带酒啊！”
“你给帮忙了呀！”
“那也不用！这是帮德信！再说啦，咱大集上就得互相照应着！”
老邴非坚辞不受。推搡起来。末了老爹只好把酒又拿回去了。
第二天。
商业总公司的总经理办公室里，又高又胖的老邴穿着一身制服正在教训他们的总经理。
“我说老于呀，我就不明白了，怎么李德信把钱给你们了，你们还叫他撤摊儿呀？你这是典型的卸磨杀驴呀！你们的信誉哪去了？咱们共产党人为人民服务的精神哪去了？咱这不丢国营企业的脸嘛！”
“呵呵，老邴，消消气、消消气！我这不也没办法嘛！公司党委它决定了的。说弄了些鲜族人不好，会把李村的商业搅和乱了。所以才……”
“鲜族人不好？哎，我说老于，你这可是典型的民族歧视呀！说到这儿问题就大啦！我问问你：鲜族人他哪儿不好啦？能不能办执照？肯定能，我给发！没你们场地证明我也发。那既然有证了你们怎么还不要？”
“这……”
“老于，我不管，我就信一个理儿：要公平公正！我今天赖也赖你这儿了，谁叫咱们早就认识呢！反正这事儿你必须给我摆平。李德信的市场必须要开起来！鲜族人的店必须要转起来！不能耽误人家经营啊！合同也签了，我看了，一点儿问题没有！反正，你看着办！”
“老邴，你看，你又耍横了！”
“我不管，我就耍横！怎么啦，欺负人家外地人啊！钱交上也给开走啊！这横耍得有理！我再告诉你，这事儿要是办不成我马上找咱家郑区长，我直接找他。到时候我看你怎么跟郑区长交代？！”
老邴甩脸而去。过了没几天，这位于总亲自带着场地证明过来找李德信赔礼道歉了。
“对不起啦，李总，差点儿耽误你大事啊！”
就这样，老邴出马，大闹天宫，李德信的市场又王者归来了。
那位那主任也没讨着便宜，跟黄老板签的合同签了也白签——摆不上桌面，一个姑娘不能嫁两家。只好灰溜溜地把红包又退给了黄老板——赔了夫人又折兵。
李德信绝处逢生，化险为夷。金隆一介绍来的这些朝鲜族阿竹玛都是常年在韩国打工的，个个财大气粗。又背靠着韩企这棵大树。三年的房租一把儿拿下，叫李德信狠赚了一大笔。不但交上了商业总公司黄世仁的黑房租，借的钱也一把儿还上了。再就是立刻就实现了赢利。黄老板闻听恨得咬牙切齿，把手里的高脚杯连同波尔多红酒狠命地摔在了虎斑木地板上。
“妈的，这个李德信，因祸得福，还硬是挺过来啦！哼，下一步，我再搞搞别的市场，我再给你布一局棋。你要是敢伸手……哼哼，到时候，新账旧账，咱一块儿算！”
他抓起了电话。
保罗更多作品
世说文丛总索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