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萌之丨写诗的手段不是审美对象 - 世说文丛

祁萌之丨写诗的手段不是审美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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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钟暮鼓心游象外
鸟啼花落志在寰中

这是中国著名书画家李代远先生书写的一副楹联。我发给不少懂古典诗词、懂书法的专家看了。大家对“晨钟暮鼓心游象外,乌啼花落志在寰中”其中含有的平仄音律谈了很多看法,可谓众说纷纭,各抒己见。但是,二十多个古典诗词专家书法家,却都没有脱离这副楹联的平仄音律,谈点审美意义上的说法。

虽然这样,我还是感到很高兴:“前三十年”时期,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在国民中荒芜了的古典诗词基础知识,都在包括诸位好友在内的今人努力中复活了!

虽然我对传统文化持理性的立场、批判的态度,并不遗余力地把中国文化放到人类现代文明的大背景下,彰显其致使中国在两千多年的农业文明社会里,长期停滞不前的那些精神缺陷与思想弱点。

但对古典诗词,我却情有独钟!

例如我的那篇《中国古典文学大厦上的皇冠》,是谈古典诗词的专论,被很多读者认为是目前见到的,对古典诗词评价最深刻、最有说服力、学术含量很高的文章。据悉文章已被多处转发,以至于转发到海外去了。

这样说不是“王婆卖瓜”,而是诚恳地表达:我这个不会写格律诗的文人,对古典诗词不仅爱好,还是有所研究的。

于是,我与各位专家讨论古典诗词、讨论这副楹联,有了“共同语言”的平台。

我不知道李代远书写的这副楹联出自谁的创作。肯定不是李代远的意思。李代远不仅是书画家,还是一位古典诗词造诣很深的学者。他不可能创作这种不规范的平庸对联。

但不知为什么,李代远还是用这副平庸的楹联,表现了自己并不平庸的书法。据说这副楹联被放大在四川风景区青城山了。

这里不能不多费点文字,说说这副楹联平庸在哪里。

实际上,在中国文化里,这类“庸联”太多了,只是这副“庸联”很有平庸的典型意义罢了。

仔细读就可以看出,这副“庸联”,与中国楹联中常见的“庸联”一样:大而无当,不着边际,既没有多少审美价值,也没有什么感人情怀。至于思想水平、精神境界,就更谈不上了。

“晨钟暮鼓”,意味着清苦的修行生活。修行人在这样的“绝尘”日子里,不把心思用在“青灯黄卷”上,却“心游”虚无缥缈的“象外”,是什么意思?

“乌啼花落”,意味着官场失意、人生落魄。在如此备受心灰意冷煎熬的时刻,修行人高调“志在寰中”,可能吗?

于是让人觉得,在“乌啼花落”的无奈中,空喊“志在寰中”,是愚妄的自欺欺人,还是“阿Q精神胜利法”?

中国人就是这样,明明“与世隔绝了”,明明要在晨钟暮鼓中超脱一生,却非要摆出一副世人的心存高远的姿态。这样的傲慢是无聊,还是无知?

所以,如此平庸的一副楹联,我怎么可能当宝贝推荐给各位专家。

我之所以随手把刚见到的这副楹联的视频图片转发给大家看看,其实是希望朋友们在欣赏李代远的书法中各抒己见。

李代远的书法,以自己的个性,以长期的中西方文化修养达到的崇高境界与博大襟怀,在“笔走龙蛇”中,抒发自己的审美追求与情感世界,从而成为目前中国书法界卓然不群的书法家。

赏析李代远书法最突出的感觉是:李代远是深得“宁拙毋巧。宁丑毋媚。宁支离,毋轻滑。宁直率,毋安排”思想精粹的当代书法家。而其运笔虽拙朴,却又不乏流畅的动态线条下的力透纸背——分明是明末王铎的“流风余绪”!

李代远书法不像其他书法家,以风姿绰约赢得读者“惊艳一眼已足矣”。他的书法初看上去“粗制滥造”,细看下去,竟会被一种直逼审美灵魂深处的力量所震撼。在“不忍释卷”中,不能不感叹:这是当代书法界久违了的精神杰作!

遗憾的是,各位专家对李代远的书法并不感兴趣,却对这副“庸联”的表现形式是否符合楹联规则,例如平仄音律,提出了不少意见。

其实,不要说谈楹联首先着眼于平仄音律属“丢了芝麻捡西瓜”;就是谈古典诗词,动辄在平仄音律上说三道四,又何尝不是“因小失大”呢?

再说,今人写旧体诗,在平仄音律上煞费苦心,是否考虑过:现代汉语与成就平仄音律的古汉语,在发音上、声调上,存在很多不一样。

既然“不一样”,用古汉语的平仄音律套代汉语,是不可能出现抑扬顿挫声调的。

既然“不一样”,用古汉语的平仄音律忙活半天现代汉语中的旧体诗,是为了什么?

不过这样说,是另一题目的文章了。本文这里打住。

所以,每见今人谈古典诗词时,总是喋喋不休平仄音律如何如何——平仄音律成了写旧体诗者的“言必称希腊”;这样的欣赏角度,犹如有些人谈书法,总是在运笔技巧上津津乐道,不仅是皮毛之见,更是不及书法艺术堂奥的陋识了。

如果说书法的运笔技术虽然不是审美对象,却是必须过关的基本功;那么,平仄音律是否是写旧体诗的唯一手段呢?这是个不难回答的问题。

但是写旧体诗的今人,把平仄音律作为评价今人创作旧体诗的首要标准,在诗词创作宗旨上则是“本末倒置”了。

实际上,即便是那些能娴熟地运用平仄音律的旧体诗人,想用平仄音律为其创作的旧体诗锦上添花——其实不可能的。

现代人存在的这种把平仄音律看作是审美对象的做法由来已久。不要说今人对古典诗词已经普遍地不会吟诵;就是按照平仄音律吟诵今人写的现代汉语的旧体诗,那诗中的音调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声调?大家是否考虑过这个问题?之所以这样说,主要是指出一个再现实不过的问题:

听听当代古典诗词研究领域中的著名专家叶嘉莹先生的吟诵录音;听听大学里古典诗词专业教授的吟诵录音。会有什么感受?说实在的,我很不喜欢听。太多爱好古典诗词的朋友都说不喜欢听。因为听着听着,那声音确实让人难受,没有丝毫动听悦耳的感觉。原因在哪里?

——现代汉语用古汉语的平仄音律吟诵,因为发音与声调的太多不同,当然不可能好听了。

这样说,绝无对德高望重的叶先生不敬的意思。而是要说,在鼓噪传统文化的当下,很多关于传统文化的说法,在理性缺位中已经迷失了方向。

例如,太多的旧体诗人把平仄音律看作是审美对象,其实是把手段当目的了。

再说,今人写完一首旧体诗后,就是作者本人也难以从其打造的平仄音律上看出什么审美意义来。

大部分旧体诗人其实不习惯、甚至不会根据平仄音律吟诵!既然这样,今人用古典的平仄音律创作旧体诗,还有什么意义呢?

实际上,今人在平仄音律上煞费苦心创作的旧体诗,留给读者的,都是文字意义与押韵回旋合成的审美力量。没有人能从作者苦心打造出的符合古汉语平仄音律的诗句上,读出抑扬顿挫的声调来!因为用古典的平仄音律写现代汉语格律诗,原本就不可能出现音乐性声调!

所以各位专家面对上述这副楹联,未能从艺术审美的角度看出这副楹联的平庸之处;却在其平仄音律上是否符合规则“评头品足”,让人感到不可思议——这样的楹联审美价值取向,难道不是迷失了方向吗?

实际上,楹联欣赏,首先应该看到楹联之所以为楹联——对仗涵有的别具一番风光的思想意义与审美特色。这种唯对仗独有的审美风采,是中国古典诗词之所以成为“世界文学艺术长廊里一朵无与伦比的奇葩”根本原因之一——这大概是那些一天到晚痴迷在儒家文化里,高谈阔论中国古典诗词的人们所不知道的文学常识。

稍有点全球化意识的人都知道,离开了人类文化的大视野便看不明白中国文化。同样,不在人类文学的大背景的映衬下,中国古典诗词那举世无双的独特艺术魅力,也不可能得到让人赏心悦目的彰显。

为什么要这样讲中国的古典诗词呢?别的不说,还是回到楹联的特有审美价值上来看看:

众所周知,楹联是格律诗的良性“变异”,承袭了格律诗中对仗的特性,走出了格律诗五言七言的局限,因为不受字数的限制,而可以营造出气象万千的艺术效果。

实际上。不管是格律诗中的对仗,还是楹联中的对仗;都是以单音节的汉语才能实现的诗歌艺术美的表现形式——在文字对偶中互为映衬对方的意义中,出现了相得益彰的艺术效果!人们都知道“有比较才有鉴别”,怎么就忘了,映衬不仅使对方愈发光彩照人,还可能使对方“暴露无遗”呢!难道不是吗?

中国文化里,那些延误了中国进步与发展的缺陷以及致命的弱点,不都是在西风东渐带来的先进文化的映衬下,才被国人看出来的?

何况,喜欢楹联的人,都无不是楹联才有的,在寥寥数语中:看到了万千气象;看到了世事沧桑;看到了人间冷暖;看到了家国情怀;看到了一篇文章也不一定能给读者的浮想联翩与余音绕梁。

这样说,都是楹联对仗的互为映衬才有的意义,弥漫出的那种绝妙的、动人的精神氛围中,方能感受到的妙如神啊!

这样说,不是笔者刻意杜撰的文字,而是读《楹联宝典》后,挥之不去的永远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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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地址: 《祁萌之丨写诗的手段不是审美对象》 发布于2020-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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