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有容乃大
李德信坐在了区委1号楼接待室的沙发上。
原来座谈会一结束,李德信就接到商会通知,说朱书记要找他单独谈谈。李德信不知是喜是忧。又一想管它呢。他来到了接待室。
商务局的贾局长正好也在。方秘书告诉李德信,说书记正在忙着接待一位院士,不过应该很快就能过来。这样就等了差不多有半个小时。李德信因为晚上没怎么睡,正好沙发上打了个盹儿。猛一抬头,忽见一人急匆匆地走了进来,正是朱静安。
“哎呀,李总啊,电商的事情你可要多加重视呀,我对你寄予厚望啊!”朱静安笑容可掬,一进门就热情地伸出了手。李德信朦胧中慌忙站了起来,“噢,朱书记,多谢您了,一直对我这么关心关注。”
两人握住了手。李德信这时被朱静安感染,朱静安那清澈的目光令他心头一热。他忽然想听从他的了。
“对不起,朱书记,刚才开会,我也不知道怎么了,会上和您的想法不太一致,您多包涵吧!”李德信低下头,不好意思地说。
他这么一说开,朱静安也乐了,“你呀,”他伸出手去朝李德信摆了摆说,“刚才真是不给我面子啊!行,反正这事儿咱就说开了。就这样,也不要背包袱。不过关于电商,我建议你还是充分考虑考虑,该出手时就得出手啊,起到带头啊!”
“朱书记,我对电商确实不感兴趣!”李德信突然又冷冰冰地冒出来一句。
“不感兴趣,怎么能不感兴趣?”朱静安的脸色也严肃起来。
“我觉着,我不太看好电商。这牵扯到一个信誉问题!”
“噢?”
“好啦,朱书记,不过还是要谢谢您。是这样,我还有点儿事情,我得先回了……”李德信还是看着朱静安的眼睛说,不过态度明显冷淡下来,他的眼里突然又多了一道障碍。这道障碍,既是掩饰了自己的想法,也是表达出了一层意思。
“噢——”李德信眼里的这道障碍叫朱静安一激灵,他拖了一个长音儿道。他立刻就琢磨起李德信目光里的含义。虽然李德信是在掩盖,但朱静安马上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那好吧,李总,这样你先忙。我这边也好多事儿。再见,咱有机会再聊!”
李德信告辞而去。一回到办公室,朱静安立刻就把商务局贾局长叫了过来。
“这个李德信,”商务局长一进门就发起了牢骚,他是为朱静安鸣不平,“真是不识抬举!刚才在会上,他说的叫人话吗?即便您不是书记,他也不能这么说呀!这简直是没数!刚才在接待室,我就忍不住想说他两句。你看他还是不改,他倒八面威风了不是?什么人啊!”
“老贾啊,”朱静安微笑着说,给贾局长倒上了一杯水,“关于李德信,咱也不能一棍子给闷死了。这事儿啊,还得从长计议。认识一个新生事物不得需要一个过程不是?所以要给李德信时间啊!当然别的人咱可不能拖。怎么样,你们商务局现在电商这块进行得怎样啦?”
“啊,报告朱书记:关于电商,现在商务局是当作头等大事来抓,作为了一把手工程。现在,已经召集了各个市场和主要商家的负责人,苦口婆心地对他们讲啊!宣传是基本已经到位了。”
“嗯,抓紧时间!电商早一天也要来、晚一天也要来,问题是还是提前做好应对比较好呀!我现在担心的是,对一些实体店可能造成冲击。咱最好还是别花钱来买教训啊!再说了有些教训是血的教训,成本太高啊!希望咱商务局抓紧时间,加强宣传,争取商户们早日都完成电商改造!”
“你放心吧,朱书记!商务局肯定常抓不懈!好处是现在人人都有了微信。现在大集上、菜市场上,都用上微信和支付宝啦,现金都不用了呢!有这个底子,电商转型,我看没有问题!”
“好!当然啦,也不能搞一刀切。咱政府就是积极地进行引导宣传。到底做不做,做到什么程度,也要根据行业的特点。反正,要把咱山海的商业纳入时代的最前沿,确保在竞争中立于不败!”
“是,我明白!”
朱静安的神情忽然又变得严肃了。贾局长马上猜到了书记的心事。
“这个李德信,真是桀骜不驯!不尊重区里领导不说,刚才说对电商还不感兴趣!我看不是不感兴趣,是不开窍!对咱政府人员的意见牢骚还不小呢!上次我叫他入党,他李德信不但不入,还冷言冷语。差点儿叫我下不来台!真是个奇葩!”老贾又发牢骚说。
“呵呵,这就对啦!”朱静安忽然抬起头来,冲老贾一笑。
“噢,”商务局长抬起头来,“书记此话怎讲?”
“他是对咱们有偏见啊!”
“偏见?”
“老贾啊,刚才李德信走的时候,我就觉着有点儿纳闷。现在我搞懂了。他是对咱这些公职人员不信任啊!”
“不信任?”
“对!就是不信任,他是怀疑。他不相信我们这些人。这种偏见,我们要帮他扭转呀!”
“对,我现在也有这种感觉了。”
“这种情况下更是急不得,需要慢慢来感化他,慢慢来啊!”
朱静安嘴上是这么说着,可在心里,他又多了一桩心事。
“这个李德信!”商务局长又皱起了眉头。
“呵呵,老贾啊,不要着急,”朱静安脸上的神情又回暖了,“我想对你说的是,这几天我在大集上调研、转悠,我很受启发啊!你看,不管是什么商品,它只要是拉到了大集上,哪怕是一只兔子、一条狗,一根旧的鱼竿,一辆二手的自行车,都可以放到大集上来卖。这就是大集的包容啊,有容乃大!所以我就琢磨着,作为区里的领导,作为山海的一名干部,是不是也应该向大集学习这种精神呢?大集的这种精神,是兼收并蓄,是不却土壤、不择细流!我们山海原来叫啥来着?叫城乡接合部!这就是既有城市的范儿,也带着乡土气息。那么就更应该学习和保持大集这种精神。要为人民服务,要团结互助,要包容要理解、不抛弃不放弃!这种精神是大集的精神,也是咱山海区的精神啊!”
“对!”
“再就是,咱山海人是讲诚信的。咱大集上做买卖要的也是诚信。李德信呢?他也是一路遵守着诚信嘛!所以,咱也要讲诚信,咱不能叫他瞧不起咱!咱们要让他看到政府的诚信,让他感受到公职人员为人民服务的诚信!深圳路打通是12月底,已经见报了,那就必须12月31号以前,拖一天也不行!你说呢,老贾?”
“朱书记,听了您一席话,您对大集的理解,我这个本地人都自愧不如啊!”
“呵呵,那咱们政府的人,也就是大集人!要必须有这种精神。给李德信时间吧!”
外头下开了雨。李德信没去公司,倒是把自己锁在了家里。对老爹的怀念叫他懒得动。他现在就想好好地一个人静一静。
外面的雨开始越下越大,还裹扎着风的呼啸。天空霎时又阴暗起来,天边的乌云滚滚,仿佛一下掉进了无边漆黑的夜。接着,只听“喀拉”一声,一道明亮的电光把天空撕成了无数碎片。紧接着又是一声“哗”,瓢泼的大雨落下来了!
李德信这时正躺在床上,他忽然觉得有些发冷。敞开的窗户飘进来丝丝雨雾,他翻身下床,信步走到了阳台前。
大雨如注,底下的滨河路早已水流成河。李德信举目望去,呀,眼前李村河的此情此景,不正是二十二年前,他刚来李村的那次,与三名汉子缠斗吗?
老爹救他的情景又浮现在眼前。
“淹啦,淹啦!快去抢货去!”
“抢货,抢货,赶紧啊!”
“快、快啊!”
李德信忽听得一阵喊叫,紧接着是忙乱的脚步声,混杂着人们大呼小叫,马上又变成了鼎沸的人声。再看河底下,最低处的河床早已淹没,一些人正在河底东奔西走,大大小小的手推车、地排车排了一大溜。是河底下的商户,这时正如热锅上的蚂蚁——他们在抢货!
他急忙朝河上游一看!
呀!只见远处一片滔天的巨浪,恰似万马奔腾,从李村河的上游冲过来了!
第四十六章 洪水袭来
不好,发大水了!李德信一个激灵,心猛地一沉。他马上意识到:这次的洪水非比寻常,是百年不遇,简直可以说是海啸!
的确如此!其实李村河每年都发大水,但是这一次,却是真的狼来了。
得赶紧帮老乡去!抢货!他此时只有一个念头,他一头朝楼梯扎去。
滨河路上早已一片汪洋,有几辆汽车趴在水里都不敢挪窝儿了。李德信还不等走出两步,浑身早已被冰凉的雨水湿透。他犹豫了一下,又义无反顾地朝河底冲去。
越过了京口路就是桥头,有一条斜坡可供上下。李德信跑到了坡上,朝下只看了一眼,立刻就被惊得目瞪口呆!
那浑浊的河水已经淹没了大半个斜坡,又不断地往上上涨,离着脚脖子也就几尺了。连想都不用想,河底商户们的货早已泡成落汤鸡了!
李德信一阵焦躁,他猛地一跺脚。
可有什么办法。这时河底的人还在捞东西,多半截的身子已经没在了水里。有水性好的试图往中间游去,可马上就被大水冲了回来。脚下的水突然变黄了,接着只听“轰”的一声,李德信急忙抬头一看!
是刚才那股大潮,这时奔驰而至,又撞上了京口路桥,发出了巨大的轰鸣,霎时浪花四溅,脚下的水流立时上涨,淹到李德信的脚脖子了!
“水来啦!”只听一声高叫。紧接着河两岸发出了一片“嘘”声,是好多人一起在哭喊,又好像有女人在里头大哭。顿时,河床河底都变了样,河底原先的布片,货架,还有装着货物杂七杂八的箱子,瞬间都不见了踪影,只剩下了一片滚滚黄流。李村河变成了黄河入海口!
水势已经与两步之外的京口路桥平齐。桥洞子又像井喷,激流四射。再看远处的向阳路桥,奔腾的河水争先恐后,迫不及待地涌向桥洞,桥洞这时也已塞满了杂物,乱七八糟,阻挡洪水前行,激起了片片浪花,波浪滔天。轰——轰——轰!
这时被雨水冲走的杂物也漂了过来。扫帚、拖把、檩条、苇箔,五颜六色的塑料布。又刷地一大片,是河底朝族人经营的调味品,韩式辣酱,箱子筐子不可胜数。白色的塑料泡沫包装箱互相碰撞,随波逐流。冻鱼冻肉的冷柜冰箱也给冲了出来。河南岸水上漂下面,水产市的海鱼水族们这时纷纷出逃,本以为可以越狱成功,谁料想河水不服,冲出来立刻就被河水呛死,只得一条条地肚皮朝天,魂归大海了。
我的天,这下损失可大了!李德信全然不顾被雨水湿透,他呆立在雨中。
洪水这个魔兽连发了三天,把河底刮得一干二净。这才心满意足,带着幸灾乐祸,大摇大摆地逐渐回落了。
洪水一停,李德信就急着想去看看老乡们。可一走到京口路的桥头,他的脚步又停住了。
他忽然又不想去看了。他转过了头来。
他觉得充满了困难,因为有太多的人和家庭需要帮助。他整晚上都能听见女人哭,就在滨河路的楼底下。男人烦躁了咧咧地骂,惹急了,失手打了女人,孩子也跟着哇哇地叫,吵得他心神不宁。他都听见了:全没了,全都冲走了。是这该死的大水!
他觉着不敢面对。他忽然困惑起来,他觉着他与大集早已拉开了距离,是大集上的那些商户,他现在不属于他们了。他们变成了穷光蛋,而自己还是百万富翁。
我是变得自私了吗?我这是变了吗?还是变的懒了?他扪心自问。我是不是背叛了他们?我本是来自那些人,我跟他们是一样的口音。可是现在,我却不愿意去见他们,他们最好是能离得我越远越好。去,这些穷人!他们说的家乡话叫我心烦,我是不是讨厌他们了?哦,我已经好久没来大集上看看了!
他一阵害怕,他意识到了。就在一刹那,他觉得自己是迷失了。
李德信还是来到了大集上。他放下了自尊,他又重新找回了自我。再就是:还有老爹的店,叫他心里头挂挂着,那是他最深厚的情感寄托。
老爹的帐篷还在,不过一半已经被泥沙给埋了。李德信钻进了帐篷里,看了看,除了那张木头床,其余的桌椅条凳还在。他放了心。
他又离开了帐篷,沿着河底漫无目的地朝向阳路桥走去。脚下的河床变成了泥滩,一路留下了一串足迹,是洪水退去留下的一层黄泥。河中间早已脚印成片,变成了一条人走过的小道,又恰似人脸上的一道道伤疤和血痕。看着叫人只起鸡皮疙瘩。张永喜的房子被冲倒了。张永喜见了李德信像见了救星,“嗨,德信,你终于来啦,快帮帮大家伙吧!瞧我这儿,唉、唉,芝麻都给冲走啦!我头天才进的货啊!全是河南驻马店的好芝麻,值20万哪!调味品也给冲走啦!香油桶也进水啦,不能用啦,只好丢掉啦!唉、唉,怎么三分钟水就来啦!真是水火无情啊!家里存的也泡啦!没法用啦、没法用啦!”
张永喜连说带比划,又连连摇头,不停地叹着气。老大张永岭也愁容满面,还有张永芳。哥仨加起来的损失差不多得有五十万了,李德信后来听说。因为他们的芝麻只要是泡了就不能用,只能扔掉喂猪了。要不然没法保证香油的质量。
河底也一片凄凉,到处都是烂菜叶子。有几台大冰柜玩了个倒栽葱,插在了河底中央那条臭水沟里。还有两辆鱼贩子的摩托车。一位朝鲜族的阿珠玛坐在了河底的一块石头上,她就是十年前李德信最早认识的那位朝族妇女,金隆一介绍来的。她的目光这时一片呆滞,欲哭无泪,额头上也沟沟壑壑,皱纹密布,一夜之间老白了头。她损失的是韩式辣酱,价值一百多万,全在河底上,也全都冲走了。
望着这一幅光影惨淡,李德信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此时在向阳路桥西的河底,一行几人也正在察看损失的情况。为首一人眉头紧皱,嘴唇紧抿,一张严肃的脸也变得更为凝重。是朱静安。
实际发大水的当天,朱静安就和一干区委常委及防汛人员赶到了河岸。眼看着河堤被冲垮,大集被吞噬,百姓们流离失所,朱静安攥紧了拳头。
第四十七章 父子隔阂
小白忙起了事业,年轻人干劲儿足,血里头李德信遗传的基因成了兴奋剂,开足了马力把电商搞得红红火火,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待在店里。可是这样久不回家,也没个电话,倒叫当母亲的不免担心起来。安娜就时不时地打个电话问问,说还要过去探望。哪知小白一听就在电话里不乐了意。
“妈,你就不用过来啦!忙着哪!来了净添乱!这边事儿多了去呢!好啦,在家好好歇歇吧!”
“哎,你这孩子!”
安娜还想再说两句,谁知那边小白把电话放下了,意思是挂了,不过没扣。安娜听见里边乱哄哄的,嘈杂中又听见有人在里头吵吵闹闹、大声嚷嚷。安娜急忙侧耳细听,听明白了:原来是职业打假人,跟小白他们在谈判!
安娜马上明白:小白肯定是遇到火焰山了。在李村这么多年,她也知道职业打假人是什么的干活了。她马上把情况告诉了李德信。
“德信呀,我琢磨着:小白这次,肯定是遇上职业打假的啦!他是新店,这些幺蛾子们,专找新的下手!唉,这孩子年轻,在美国也没经历这些。我是担心!这回,怎么着你也得亲自出面帮帮小白啦!”
“行啦行啦,年轻,多历练历练!这事儿还是叫他自己弄,好歹都有个经验教训!”李德信二话没说就扣了电话。
话是这么说,可李德信放下电话后心里也犯起了寻思,当父亲的责任感这时跳出来抗议他了,不能不管呀!孩子是需要历练,可这些职业打假人欲壑难填。小白也不是省油的灯,性子倔。到时候纠缠起来,小白再有个言差语错,赔俩钱儿事小,就怕这些人得理不饶人,再给嚷嚷了出去。到时候消费者不明就里,那样岂不毁了自己的信誉?要知道这孩子才刚刚起步呀!
李德信忧心忡忡,年龄的关系,使他想得也有点儿多了。最关键是父亲的责任和良心,使得这次他不想眼睁睁地看着儿子往狼口里送了。
李德信一把抓过了手机:“八哥,你给我联系一下,那个职业打假人叫‘杂不打’的,马上!叫他到我这里来一趟,就说我有要紧事找他!”
八哥电话里说马上安排。放下电话,李德信的胸脯起伏了一下,他吐出了一口气。
原来近年来冒出一种职业打假现象。有那么一帮子人,这些人没有固定的职业,或者说想去择业,人家正规的企业又不要。源自自身的一些思想性格缺陷,或懒惰,或愤青。有些人心里还揣着飞黄腾达的梦。反正是属于社会的闲杂人员,成分不一而足,但又殊途同归,看好了职业打假这一行当。那职业打假又是什么呢?
《消费者权益保护法》有规定:买到假冒,商家必须假一赔三,也就说买到一双假冒的耐克鞋,值一千的话,那售假者就得照三千赔。食品法规定是假一罚十,也就说买到一瓶劣质的茅台酒的话,如果茅台值一千,那么商家就得赔一万!于是有些人就利用了法律的规定,专门找假冒伪劣的来买,买了就找商家索赔。后来假冒伪劣买不到了就鸡蛋里挑骨头,说食品标签儿贴错了也不行,说物价牌标错了价格也不行。也要假一罚十。反正就是胡搅蛮缠,找碴儿要钱。而那些大商场,虽然都是正规正矩的店,根本不曾有什么假冒伪劣,可也生怕惹上这些漏子,得罪了这些瘟神。主要是现代商业竞争激烈,所经营的商品成千上万,谁又敢保证哪根不掉链子呢?何况这些人除了要求索赔,还拿举报来说事儿,后头又要跟上媒体曝光。在互联网时代,谁也不愿意摊事儿。到时候即便抖落清了也是惹了一身骚。于是基本选择了花钱消灾,一般也就从了职业打假人。职业打假人也利用了商家这种心理,于是屡试不爽。这样就形成了这么一种群体——职业打假人。
所以一看就明白:这些职业打假人就是泼皮无赖,只是来钱快,可以以此为生。他们又化妆成消费者,扮成弱势群体。耍赖与维权从证据上无法认定。所以要消灭这批苍蝇蚊子的难度就可想而知了。
这种职业打假又伴随着商业,好比蝗虫喜欢庄稼,全国流窜,在全国忽悠。商业开到哪里他们就走到哪里。有商业的地方就有职业打假人。那么李村,自然也就难以幸免于难了。
这些职业打假人也有行规,也分路段。从中也各有自己的头头脑脑。那么李德信现在要做的,就是找到一名职业打假人里的小头目,叫他出面,给调停调停,别去纠缠小白了。
很快,八哥给找来了。这人叫杂不打,当然“杂不打”是外号,四十来岁,头发都没了,戴着个棒球帽。见了李德信立刻满脸堆笑,服服帖帖。李德信跟他讲了小白的情况。杂不打敬畏李德信在李村的为人,马上就给纠缠小白的职业打假人打了电话。在电话里,“杂不打”把那人一顿臭骂,说职业打假也不看看是谁的庙,瞎他妈哔哔。末了,对方当即认错道歉,并赌咒发誓,保证日后绝不再骚扰。李德信放了心。
事情办理停当,“杂不打”领赏走人,还是客客气气,说以后有这种事尽管吩咐。李德信松了一口气。
他拿起手机,想告诉儿子一声。刚按下电话,他把手机又挂了。
“这小子,肯定不服他老爸!又不知道会瞎琢磨什么呢!”李德信自言自语着,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
他找出安娜的电话,按了下去。
“爸,你怎么干扰我经营啊?”
李德信担心的事儿果然发生了。这个周末小白回家了。但没想到儿子见到他的第一句话竟然是抗议!
李德信立刻明白:是安娜,在第一时间把自己摆平职业打假人的事儿告诉了小白。
小白拉拉下的脸子就像李村公园湖里的水。
“爸,你以后就别操那么多心了!这边我生意上,我能克服!不就个职业打假人吗?店里的麻烦事儿多着呢!我现在大啦!反正……反正我能处理!我自己店里的事儿,您就不用操心了哈!”
“哦、哦!”
李德信唯唯无语,他忽然觉得自己此时倒成了狮子面前的小绵羊,儿子小白的气势反倒盖过了他。他明白了:是自己不占理。
他又暗暗地为儿子高兴。
可在小白的心里,反而产生了一种厌恶和逆反。这当然是年轻人年轻气盛的心理在作怪。他觉得这是李德信对自己能力的质疑。他不但没有感受到父亲的爱和良苦用心,两人的隔阂反而加深了。
一清早,李德信和八哥就来到了AK广场。这是一座新开发的楼盘,底下裙楼是商铺,分为了一层和二层。裙楼之上又开发了住宅,高达三十多层,气势宏大壮丽。又是在书院路和峰山路的东北角上,原来东兴村的地,东边紧靠北方国贸,脚底下就是中防商街和向阳路、少山路步行街,地角自然是李村的黄金地段没得说。李德信在这里有半层是买下来的商铺。
因为刚竣工不久,空气里还弥漫着一股油漆和粉尘的味道。二层的大厅比较冷清,五十多家门店开业的就几家,装修了的更是寥若晨星。好多外头是拉着塑料布,紧紧缠绕着的钢丝锁上灰尘密布,铝合金门上,贴出了“吉房出租”的广告和电话。好像好久没有人来光顾了。
李德信皱着的眉头锁紧了。
“八哥,”李德信回头问身边的八哥道,“你不是说二楼基本都租出去了,怎么开业的这么少?”
“啊,李总,”八哥慌忙答道,“是这样:当初是租出去了。可好多都是先交上的定金,说想再等等看看。合同没签不是。”
“他们为什么不签合同?”
“李总啊,咱说实话,现在店铺不好干了。我觉着,都是电商。现在电商,对咱的实体店冲击很大啊!再说了咱这些铺子又大,一套就一百多,能顶上中防商街十多家了!嫌贵!再就是,关键是电商啊!”
“电商有那么可怕吗?”
“是可怕啊!我听他们说,现在的消费者,尤其是小青年,买东西,先去实体店,先看!看好了,也不买,回家网上选,然后网上直接下单,再支付宝、微信支付。然后接着没几天,就送家里来啦!又好又快又便宜,关键是它网店没房租啊!”
李德信皱紧的眉头都拧成了麻花,“哼,难道,网店就这么神了?叫它们一顶,都没敢来买东西的啦?”
“这是趋势,李总!现在AK广场这边,不但是店面租不出去。听说,边上都有退店和转让的啦!”
李德信没再说话,在心里,他吞下了一口气。
八哥的喜鹊嘴果然应验了。不出一个月,李德信的店铺就受到了冲击,在电商低价的大潮下,好多商户选择了加入电商,而不是在商铺里守株待兔等死。已经交上房租的,宁可违约也不在这里熬。因为那样赔得更大,特别是服装化妆品行业。李德信的经营陷入了困顿。
“八哥,现在除去退租的,现在账面上钱还能剩多少?”这天是月底,在办公室里,李德信又问起了八哥财务情况。
“基本是持平吧,”八哥看了一眼手里的报表说,“退租的差不多不到一半儿。剩下的那一半,基本能维持每个月的费用,包括还银行的贷款,再就是水电费什么的。”
“这样吧,你从这个月的费用里挤一挤,看能不能挤出二十万来,给大集上老乡先送去。有几户受灾挺严重的,一下把老本都冲走了。这笔钱给他们,叫他们先转起来,特别是那几户河底卖菜卖粮食的,是小本生意。”
“大集?”八哥眨了眨眼睛,“李总,我听说,大集要拆迁了。河底的一些老乡传出来的。区政府正在征求意见呢!”
“噢?”李德信转过脸来,他睁大了眼睛,“那老乡都怎么说的?”
“老乡们都起哗子啦!都嚷嚷着要上访。谁愿意拆啊,吃不上饭啦!”
“我找区政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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