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见了W老师的回复，才引起作者的吃惊。W老师说：“文章对欧洲历次启蒙运动的解读，不同于教科书的说法，有着正本清源的意义！但这篇文章能全部读懂的人不会太多。”
W老师很喜欢看我的文章，是我尊重的学者。他的话不是随便说的。
后来一位中年教授的回复，让我愈发感到不安：“文章很有现实意义。如此切中东西方文化比较的要害，是中国百年学界从未见过的说法。但是由于文章过于简要，我读了几遍后才看出来。对不了解基督教文化的人，文章读起来肯定有困难。”
我顿感文章内容虽然重要，读起来让人费解，便有违写文章的初衷。赧然之际，便有了以下文字的“补充”。
西方文化就是基督教文化。
所以深入谈西方的启蒙问题，不能不涉及圣经里的思想。但本文谈到的思想，就其价值而言，属于全人类的！犹如万有引力定律虽是基督徒发现的，但万有引力定律属于全人类的真理。
自由意志是基督教里的一个重要概念。这个概念含有的意义却属于全人类的。
不了解自由意志，很难明白欧洲启蒙运动的意义。自由意志是基督教文化史上的一个重要发现。是西方文化的灵魂自由主义的思想源头。严格说，不知道自由意志是什么，不可能真正了解西方文化！欧洲的历次启蒙都是为了恢复自由意志。
自由意志是什么呢？
自由意志是圣·奥古斯丁从圣经里揭示出来的、人之所以为人的重要特征。即人有“自我判断与自我决断的能力”。这种能力是上帝赋予人的。也就是说，人天生就会“自我判断与自我决断”。
但是这种能力的结果不一定是正确的。于是上帝又赋予人一种能够正确使用这种能力的品质——理性，即人天生知道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所以自由意志含有两重意义：人有理性；人有“自我判断与自我决断的能力”。
但是，人具有各种天生的欲望。这些欲望与动物无异。欲望的无节制膨胀，必定导致人作出错误的行动乃至犯罪。理性会制约欲望膨胀。理性却并不必然地制约欲望。理性与欲望是一种较量的关系，谁战胜谁都体现在人的灵魂中。这个现象被美籍华人学者张灏在《幽暗意识》中描述为“神性与魔性的对峙”：神性战胜魔性，是活的灵魂；魔性战胜神性，是死的魂灵。
——以上所述，从理性、“自我判断与自我决断的能力”，到神性与魔性较量体现为灵魂的状态，属于人性的基本原理。这个原理在圣经的原罪说里有通俗生动的描绘，即亚当与夏娃偷吃禁果的故事，实质上是人性原理的展现！
但是很多中国基督徒并未从这个故事中读出人性原理的意义。所以中国人信仰基督教是很成问题的。
笔者对在中西方文化比较研究中发现，世界上没有什么能比亚当与夏娃偷吃禁果这个故事，更通俗、更生动地揭示了人性原理的奥秘的！
这个人性原理超越了基督教，属于全人类。即人类的人性原理是一样的。
所以小说家、戏剧家这类通过塑造人物创作文学作品的作家，应该看看圣经，加深对人性的认识，对作品中人物形象的塑造会有不可替代的帮助。
以上所述归纳一点是：人有自由意志，人有理性，人有“自我判断与自我决断的能力”，人的灵魂是神性与魔性对峙或较量的状态。
在《为什么启蒙失败了》一文中已经谈过，欧洲近现代化中的启蒙，就是恢复自由意志，但这种“恢复”十分艰难，所以欧洲的启蒙运动前后经历了大约五百年的时间。
教科书讲过的欧洲启蒙，仅指18世纪的启蒙运动。这是教科书的一个严重失误。实际上启蒙贯穿在欧洲近现代化的全部过程。欧洲走向近现代化中，并非教科书上说的，只有科学革命、工业革命、资产阶级革命。实际上，欧洲实现近代化经历了三次重大的启蒙运动。
第一次启蒙运动，“酝酿”于14世纪初叶但丁的《神曲》问世，发端于意大利诗人彼特拉克的一句“我要过凡人的幸福生活”——迅速传遍欧洲大陆，遂成波澜壮阔的文艺复兴运动。
这次启蒙主要恢复人的正常生活。人的生活是由人的意志决定的，任何强迫人类按照规定的方式生活，都是对上帝的僭越！都是不可以接受的。
教会的禁欲主义、思想禁锢，受到了文艺复兴运动的质疑与批判。欧洲人逐渐恢复了人的正常生活。
16世纪中叶，德国的宗教信徒马丁·路德，以其撰写的《九十五条论纲》向罗马教廷发难，拉开了宗教改革的序幕。关于宗教改革，教科书一带而过，这是个不应该的知识缺陷！这个“缺陷”使学生不知道：
宗教改革对欧洲实现近现代化，具有不可替代的重大作用，深远地影响了欧洲历史的进程。如果没有宗教改革，则不会有欧洲持久的、全方位的近现代化中的大发展。
大家千万别忘记了，欧洲是基督教文化世界。谈那里的任何问题，都要记住基督教文化背景这个大前提——宗教改革在欧洲近现代化中的作用具有决定性的意义！
宗教改革打破了教会对基督教的思想垄断，人人都可以通过圣经直接与上帝对话，得到上帝的教诲与恩典。因为人人都有自由意志，都有理性，都能“自我判断与自我决断”——这是上帝赋予每一个人的能力。所以宗教改革使欧洲人从圣经里发现：教会持续上千年的禁欲主义统治，是违背上帝意志的！上帝不喜欢贫穷的人！人来到尘世就是为了努力奋斗创造财富，然后才能取得上帝的恩典。如果说有什么资本主义精神，那么，努力奋斗、艰苦创业、创造财富、发家致富，便是资本主义精神最重要的内容之一。毋宁说，资本主义精神是在恢复自由意志、恢复理性、恢复“自我判断与自我决断能力”中创造的。
18世纪启蒙运动，绝不是教科书上说的那些大而无当的反封建专制、反教会统治的思想解放。其实这次启蒙也是自由意志的恢复。只是这次自由意志的恢复，使理性有了更具体的实践方法，即凡事“以事实为根据，以逻辑为准绳”——这次启蒙使科学思想、科学方法成为“自我判断与自我决断”的思想灵魂。
以上所述，简要概括了欧洲的三次启蒙，就是自由意志的恢复：恢复了理性与“自我判断与自我决断能力”。
所以，欧洲启蒙不是中国人所说的是“摆脱愚昧”“学会独立思考”。
基督教文化认为，人人有上帝赋予的自由意志：有理性、有“自我判断与自我决断的能力”——天生就会独立思考！怎么还要“学会独立思考”？一个能独立思考的人，怎么会出现“摆脱愚昧”的问题？那不是画蛇添足吗？
但是18世纪启蒙运动，是否像教科书说的那样，是欧美人最后的一次启蒙？不是的！
19世纪美国思想家爱默生用“所有的书都是过去的。而我们必须前行！”这个“醒世警言”贡献的“美国精神”带来的美国人的思想变化与精神提升，其实也是一次启蒙运动，也是恢复自由意志。
美国精神是：在不墨守陈规中向前看的探索、进取、创造、创新的勇往直前精神。
这种精神之所以能成为实践力量，都是在微观上的个体人的自由意志勃发中实现的！
所以美国人把爱默生称为“美国文艺复兴之父”。所以美国精神的实质是自由意志的不断勃发带来的创造、创新！
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凯恩斯主义风靡世界各国，这是一次全球性的经济思想倒退。这个倒退是二战后世界经济萧条的罪魁祸首。
后来哈耶克的重振古典自由主义市场经济思想，终于摧垮了凯恩斯主义，赢得了里根、撒切尔夫人的青睐。于是以英美为龙头的古典自由主义市场经济思想回归及其社会实践，带来了欧美及全球经济的好转与繁荣。
这一相去不远的市场经济在1980年代世界范围的振兴，实质上也是一场启蒙运动。这场启蒙运动使人们从“罗斯福新政”的神话中走了出来，认识到：国家干预市场都是“帮倒忙”！
正如中国的经济学家吴敬琏先生所告诫的：国家发展经济是不务正业！发展经济是企业家的事。国家的职责是维护社会正义！
千万不要忽视了——
哈耶克经济思想挽救了二战后世界经济的停滞不前，都是在经济领域、在市场上张扬自由意志的结果！这个毋庸置疑的事实说明：市场经济的繁荣与发展，都是微观个体人的自由意志勃发在宽松自由的社会环境中实现的！
西方围绕自由意志的启蒙带来了社会进步与发展，给中国人以最重要的思想启示：
中国自古以来长期处于落后与贫穷中，是因为这个民族缺少创造力与创新力。一个从未认识到自由意志的民族，又怎么可能产生创造力与创新力呢？所以离开自由意志谈启蒙、离开自由意志谈社会的进步与发展，都是不着肯綮的空谈！
但是由于人性的局限，由于这种局限的永远存在，由于国家干预市场、干预社会的动机与限制自由的想法永远存在！自由意志每时每刻都有受到压抑的可能。所以启蒙是个永远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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