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俩关家里足不出户已经一个多月了。四岁的弟弟记得妈妈离开家已好多天了。他还清晰地记得妈妈临行前在他和哥哥的额头分别吻了一下。确切地说，是先吻的哥哥，然后再吻自己。他在两岁就能数数到一百了，可是他还不能具体地计算出妈妈自上次离开后没再回家的日子总共是多少天。
“妈妈不会回来了。”哥哥抬头望着阳台外午后的蓝天，有点喃喃地回答弟弟说。哥哥已经满八岁了。虽然在爸爸妈妈眼里，他和弟弟一样是个不懂事的小男孩，可是，作为一名哥哥，他觉得自己理应在弟弟面前表现出一个男子汉的样子。
好些天以前，八岁的哥哥就知道他们的妈妈再也不会回来了。他们的护士妈妈已经永久地倒在了医院的工作岗位上。一个多月前妈妈从家里离开时，他就隐隐感觉到妈妈此次的工作任务比以往都繁重，甚至还充满着凶险。不几天前，他从晚上下班回到家来的爸爸与人的手机通话内容和爸爸脸上凝重悲伤的表情里证实了自己的判断。八岁的他似乎能隐约明白死亡是怎么回事，可是他尚不知如何告诉给弟弟明白这件事。
“妈妈去哪里了？”弟弟一脸懵懂地问。虽然很多事还不擅于用语言表达，可在四岁的弟弟眼里，八岁的哥哥和他们的爸爸妈妈一样无所不知。
哥哥愣愣地望着被前方的建筑物分隔出来的小块天空，脱口对弟弟道：
“妈妈在天上。”
妈妈是位白衣天使，天使是会飞的，哥哥觉得自己没有对弟弟撒谎。他还从来没有对弟弟和爸爸妈妈撒过谎。
“哦，真的吗？”显然四岁的弟弟并不能理解“在天上”的涵义，他只觉得妈妈在天上是件奇妙而不可思议的事。
“真的。”哥哥肯定地说。
弟弟想起什么，旋即拉住哥哥的手，带着点兴奋地说：“走，我们下楼到院子里去！”
哥哥不明白弟弟要干什么，他也一时忘了妈妈临行前让自己不要和弟弟到外面去的劝告。弟弟拉着他快速离开阳台，奔向客厅，然后打开房门——弟弟已经不用踮起脚就可以拉开门栓了——他们“咚咚”跑下楼梯，来到外面空旷的院子里。
“这里的天空要大很多，我可以更好地看见妈妈！”弟弟有点欣喜地说着，小脑袋几乎仰成了九十度角望着天空。
“妈妈！妈妈！”弟弟将双手笼在嘴边，向着天空高喊。
哥哥的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他赶忙背转身擦去眼泪，不让弟弟看见。是的，他要在弟弟面前保持自己男子汉的形象。
“哥哥，为什么我看不见妈妈？你能看见吗？”
“天空那么大，我们这么小，是不容易看见的。也许妈妈就在那云朵后面。”
“哥哥，我也想去天上。”弟弟一本正经地说。他的小脑袋一直高高地仰着，不错漏一点妈妈在天空里飞过的蛛丝马迹。
“不行的，现在我们还不能去。”哥哥顿了一下说。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快要真的跟弟弟撒谎了。
“那什么时候能去？等我们也和妈妈那么大的时候吗？”弟弟说。他的小脑袋仰得有点酸了，然后低下来一会，又抬头望着哥哥。仰望哥哥不必要九十度的角度。
“不是的，等到我们长大，但不只是和妈妈那么大，可能还要比妈妈更大，要等我们成为很老的老人的时候。”哥哥不知道如何给弟弟描述“很老的老人”的概念。但他明白老人就是隔壁白胡子老爷爷那个样子——不，应该比白胡子老爷爷更老。
弟弟的思绪显然并没有停留在“很老的老人”这个概念里，他旋即又问道：“那妈妈能看见我们吗？”
“能！”哥哥断然回答。这会他忽然相信妈妈的确是在天上。
哥哥又想起妈妈让他带好弟弟不要随便出门的警告，于是拉住弟弟说：“我们还是上楼去吧，家里比这院子地面更靠近天空，妈妈就距离我们更近。”
弟弟很听话，乖乖地牵着哥哥的手，两人一起又回到屋里。
“可是，我还是想妈妈来。”弟弟有点意犹未尽。
“我们都乖乖听话，妈妈晚上就会到梦里来看我们的。”哥哥说。他觉得自己的泪水又要流出来了。
弟弟不再提妈妈了。兄弟俩一起安安静静地盼着夜晚的到来。晚上爸爸会回来，尤其是，在天上的妈妈会到孩子们的梦里来与他们相聚。
2020-04-06 14: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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