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这是一个没有英雄的时代
对于国内互联网乃至整个新经济行业来说，去年6月，最火爆的一桩新闻就是原新浪网CEO王志东的解职出局。从月初到月末，所有媒体IT版块不惜篇幅与版面，一致锁定王志东。而事实上，这件事情所暴露的不仅仅是新浪网或者国内互联网业的问题，而是所有领域里所有经理人共同面临的一个问题。也就是目前争议最激烈的资本与知本（即货币资本和人力资本）的问题。
在王志东事件刚一出来时，我们想起了一串名字：1998年6月，原瀛海威创始人、总经理张树新辞职，11月，全体中高层管理人员集体辞职；2000年5月6日，原中公网创始人、常务副总经理谢文被海虹董事会解职；2000年12月12日，原电子商务网站8848创始人、董事长、CEO王峻涛辞职；2001年3月，原ChinaRen创始人、CEO陈一舟因“个人原因”宣布辞职；2001年5月8日，原美商网创始人、总裁童家威宣布辞职；2001年5月14日，原Chinabyte总经理宫玉国宣布辞职……接下来便是6月4日王志东被宣布“因个人兴趣”而辞职，一星期以后，网易CEO黎景辉、CFO陈素贞被解职……
屈指算来，中国的互联网业从蹒跚起步到今天，才有几年？称得上门户网站和有较大影响的网站又有几家？而这一串名字几乎可以说占据了中国互联网一代创业者的一多半，他们走在同一条道路上，虽不敢说如出一辙，但雷同之处足以惊人。
自己的孩子刚刚学会了走路，做父亲的就被剥夺了监护权。理由是孩子喝的奶粉钱是别人给的，所以孩子应该属于给奶粉的人。眼睁睁地丢掉了自己用青春、用激情一手创造并做大了的公司时，他们会作何感想？会不会对曾经的努力、对今天的作为、对渴望着的梦想着的绝对是事业发展的翅膀的资金注入另眼相看，重新估价？这一切，值吗？
谁说这是一个没有英雄的时代那么多的血性男儿在新经济的海洋里，看到了翻船、看到了落水、看到了一次又一次的失败……然而，没有人因此而却步，哪怕是一条钢丝过天堑，每个人都希望自己是那个例外的成功者。
正如张朝阳讲过的一句话：“我们这些第一代利用国际风险资金的创业者，失败率很高，但在失败率高的情况下，你不失败，机会就是你的。”
如果他们不够资格，那么谁更有资格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所有人都想要一个至少不太令人伤心和绝望的公正而合理的答案。
答案其实很简单。答案同时很复杂。我们得承认我们目前身处的是一个概念先行的时代，是一个再也容不得慢慢积累、慢慢领会、慢慢消化的时代，那么，当王志东们头顶上戴着一个CEO的称呼时，我们并没有或者还没来得及认真了解这三个缩写字母所代表的真正含义是什么，就首先面对了接踵而来的变故、动荡、冲击和几乎是对抗性的矛盾漩涡。我们无法评判资本与CEO之间的是非曲直，我们只看见一代“知识英雄”们将一艘艘高科技企业的小船从中关村驶出来，突然有一天，他们被下了罗盘，甚至被赶下船来时，我们惊得目瞪口呆，不可思议：那船不是他们的吗？谁在赶他们下船？他们下来了，漂在海洋中的船怎么办？只有这时，我们才被迫去面对和思考——资本。
如果说他们今天的纷纷落马出局，是因为作为CEO、CTO、CFO不够职业化而造成的话，那么原本他们就不是以一个严格意义上的职业化的经理人身份介入企业的，他们创造企业、进入资本市场，更多的是怀抱着创业和创作的激情与梦想开始的，所以，当他们需要转换角色、改变身份和思维模式时，一切都已不容他们重新来过。从资本市场的残酷性上来讲，说“一切尽在资本掌握之中”原本也没有错的。
如果说他们作为经理人不够称职、不够职业，那么他们的后面就会有一个成熟的、广阔的、可供资方随时聘来随时开掉的合乎规范的职业经理人市场吗？怎么会？第一代在国内被冠以CEO的人可能给后来者指出了一条路，可能很快在中国会有很多人以职业经理人的身份去谈合作、去推荐自己，也很快会有一个表面看来热闹繁荣的经理人市场，但真的一种职业如此容易诞生并成熟吗？
在一个充满泡沫和暴发户气息的时代里，社会的进步真正需要依靠的却是那些不多的积淀下来的坚实的东西。
就中国而言，在不到二十年的市场经济发展过程中，虽然也不可避免地产生出太多的泡沫，但在泡沫的下面，也有值得我们信赖的坚实的基础，那就是在此期间成长起来的一代新青年所完成的圈钱和融资的积累。
那么，面对新一代“知识型”创业者雄心勃勃想要借鸡下蛋的梦想很快破灭在鸡生蛋、蛋却没能生鸡的路途中这一事实时，我们更多应该考虑的是什么？
他们需要公正
我们一直在讲一个词语——与国际接轨。对此我们怀抱着美好的激动人心的幻想，却忘记了开动我们全部的想象来估价我们为此所要付出的代价。
王志东们作为第一代全面驶入国际公海新经济领域的先锋，他们足够优秀，足够辉煌。他们代表的是我们积十多年时间培养起来的新一代知识型创业人才；他们完成的正是一次“与国际接轨”的高难动作。所以他们前期的成功，后来的失败，都不仅仅是他们个人命运的起伏跌宕；他们的集体出局和暂时退隐，更不应该被我们单纯地认为是“知识英雄”时代的结束或日暮黄昏，而应该是我们为那个“地球的统一性衡量（标准）”所支付的一笔昂贵的学费和代价。
恰恰相反的是，他们的时代才刚刚开始。
然而，从来新旧交替和新旧对峙的时代，是运行规则、价值观念、评判标准等等一切最混乱的时代。
国内第一代被冠以CEO名称以及一切CEO形式的经营者，注定了是一种看得到开始却猜不到结局的命运。但是，正是他们所付出的代价和遭受的不公正待遇，唤起了人们对这一新的群体的普遍关注和旷日持久的争论。
为什么整整一茬人在经历相同的命运？如果说这种现象仅限于互联网业，或许可以在行业经济里找到一个说得过去的原因和借口，然而，不是！抛开互联网，甚至抛开国际投资，在一个极小的范围里，我们也可以举出许多类似的例子。
正如人们反复提出的一个问题：新浪到底是谁的？企业到底是谁的？
也正如王志东决心“不惜倾家荡产，也要寻找一个中国人获得公平对待的理由”一样。他们需要公正。
游戏需要规则
规则是重要的，否则，游戏将无法进行。
不可否认的是，也许，职业经理人，作为一个成熟和现成的人才供应市场，尚未形成，但是，无论从哪一种形式转化过来，一个职业经营者或创业者或称人力资本的群体正在大面积产生，他们不够规范、不够职业化，甚至观念之中还积存着太多旧体制中的人文因素，或者，连他们自己也并不知道怎样来定义和称谓这种新的存在方式……都不要紧，任何新事物都不可能从一开始就达到完备。重要的是他们已经“登上历史舞台”。
那么，这个舞台用什么作为后盾或后援力量来支持他们走向成熟和完备？只能是相应的体制、规则和理论。然而，就目前来说，几乎不能用“滞后”两个字来一言以蔽之。
在查阅了部分资料和报道之后，我发现概念模糊、云山雾罩的不止我一个人，而是很多，包括一些专业人上，观点也是矛盾而不鲜明的。
在我所接触的一些分析与解释中，我比较倾向于魏杰的定义和理论。
魏杰认为：现在我们关注和讨论的还是经营者怎么回事，资本怎么回事，还没有人认真考虑这个体制已经扭曲到了什么程度。王志东事件很典型地表现了中国企业的治理结构已经根本不适于现代发展，所有者和经营者之间的关系处理不好，谁也没有办法。所有者永远占重大地位，即便错了也没有关系，动辄赶走经营者，但，谁能保证赶走一任经营者，下一任、下下一任就一定能将企业做好？
什么是真正的CEO和CEO机制？我们通常认为的带领着管理层执行董事会的决策、从出资者的角度来界定企业行为的角色，应该是总经理和总裁。一个真正的CEO权力很大。董事会的权力就是选择考核和制定以CEO为中心的管理层的薪酬制度，你可以不要我，但你不再对公司决策拍板。选择我是你的权力，但干什么是我的权力。就像总统，你可以弹劾我——而且也有一个程序问题，但不能干预我执行我的经营活动和发展方向。而我们现在还是所有者一说就算，所谓的CEO根本不是真正的CEO。
比如，王志东事件中，第一，董事会开过了，但至今没有人出来说王志东错在哪里。这就说明独立董事没起作用。独立董事并不负责保证董事会正确，他关键是公布信息，公告自己的意见。第二，王志东曾经跟新浪签的合同中有一条，规定他离开新浪五年之内不许到竞争对手处就业，合同本身没有问题，完全按美国规则签订，因为要保障企业的商业机密、技术专利和竞争力，这是对职业经理人的制约；但王志东却没有获得一个CEO相应应有的保障，这是不对等的，也就是说，是不公平的。
从魏杰的理论中，我们感受到，一个相对趋于合理的、公正的、能够互相制约的规则是多么重要。
原载《中国商人》2002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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