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青葱时代
这是一场恋爱吗？他不知道。
那就姑且称这是一场“恋爱”吧。
这场“恋爱”其实很简单。人的青葱时代，总要对遇见的某个女孩儿男孩儿发生恋情。这又常常发生在同学们之间。这段感情又极其单纯，因为那是个单纯的年代。没有网络，电影电视少得可怜，小说也不去读一本。又没有人去和他们做深度的交流沟通，比现在的传销还隐蔽。又仿佛回到古代，少男少女的私订终身。实际就是这样：没有几次约会，没有多少沟通，没有多少了解。就凭一时的感觉，一时的冲动，一时心灵碰撞产生的电流火花。就这样，叫一双男女粘在了一起，甚至叫他们产生了从一而终、非对方莫属的想法。
“我爱上她了！”钱坤在心里说。
钱坤“恋爱”了，并且是深深陷了进去。
他们互相交换了照片。把照片又偷偷藏起来，放在学生宿舍最隐蔽的地方，小柜子里锁了起来。怕别人知道，更怕别人笑话。只有在一个人的时候，钱坤才敢取出照片，美美地欣赏半个钟头。他的心里幸福极了。
这年钱坤十九岁。这一年，钱坤的喉结发生了变化，嗓音也变得粗旷低沉。从当年那个乳臭未干的少年，长成了一名身材硕长的英俊青年。
钱坤考上了大专。
大学专科只有两年，但在那个年代，已经稀罕得相当于现在的博士了。“钱博士”也颇为自豪。绿色的火车皮把乡土气甩在身后，从一地到另一地，特别是进了瑞市这座大城，人也脱胎换骨，变得春风得意了。但钱坤不是陈世美，他一刻也没有忘记他的山楂树初恋。他每周都写信，每封信也都情意绵绵。现在是成年人了，他又是一个呵护体贴的人，嘘寒问暖的。女友上班了，夜里要加班，这又叫他揪心不已，于是更加激发了学习热情。在他心里，他已经把她当成圣洁的妻来待了。他觉得他有责任，他要努力！以后，啊，单位，钱，工资，地位，再就是，她最好用不着上班！他憧憬着。
他的学校离家有一千公里的路，坐火车也要两天一夜，一年只能回家两回。所以约会只能等到寒暑假了。没有电话，没有互联网，只能通过书信。每次都是他写得多，收的少。不过钱坤毫不在意。他知道他的爱人在外企，要经常加班，所以只要有她的信就行。他把每封信都珍藏着。
这一年是一九八八年。
班里的头一年比较沉闷。因为同学是来自全国，又都比较内向。转过来的这一年，大家刚好要进入状态了，又发生了众所周知的学生事件，这叫学校在各方面又加强了管制。不过还是有几个私底下谈起了恋爱，当然也只能偷偷摸摸。因为这个财会学校简直太小了，风气也相对保守，不像其他老牌大学。一言以蔽之，大专算是钱坤高中时代的继续吧。
不过瑞市这座小城倒也浪漫。她的东、北是群山，西、南是大海。这些山不算高，市内也有几座，因为是从海边拔地而起，就显得非常雄伟了。然后是城，亭台楼榭，在山与海之间，学校就座落于山根根儿下。往海边走只要十分钟，便可以把身体呈献给阳光和海风。到了夏天，海边浴场更是花花绿绿，人潮胜海潮。只见那些饮食男女，戴着墨镜，泳衣泳裤恰似彩虹，任凭肌肤抢眼，比基尼春光无限。胸乳、肥臀、美腿，甚至白花花的赘肉都叫人眼睛发烫。这里又有几道名胜，是少男少女的恋爱大餐：小西湖，竹林，伊甸园，德国时代修建的总督府和基督教堂……在这如诗如画的王国里，男女可以放声歌唱，低声私语。
钱坤是不是该投降了呢？
钱坤没有这样的生活，尽管他也能感受到。可他就是视而不见，仿佛于他无关。他也遭遇了几个女孩子的进攻，可他都拒绝了。因为从心底他想的是他的恋人——他那遥远的“未婚妻”。
闲暇时候，他更多的是欣赏恋人的照片和书信。虽然就那么几封，文字也少得可怜。但那秀气的娟娟小楷足以令他欣慰，这是他的精神支柱。他有时会把信贴在胸口，然后闭紧眼睛，叫自己的思想和感情都浸润进去。这就足够了。这是他的精神食粮和全部的感情生活。
瑞市的确风情万种。除了海边的三点式，到了夏天，街上女人都敢穿吊带了，下面搭配着超级的迷你短裙，后背雪白，再点缀上几颗粉刺。最养眼的当属短裙释放出的美腿。街上响起香港武打片的“嘿哈”声，闹哄哄的，是最早的录像厅，比电影院还有人缘。钱坤有次还看了一回。记得一开始的镜头是海滩，一男一女在黑漆漆的海浪里嬉戏，然后就扑到了，滚在了一起。男人的手伸进了比基尼，女人的身子往上挺，还哼着。可是就哼了几下、挺了几下，接着一支手枪就顶在了男人的后脑勺上，“砰”地一声，一颗子弹射穿了两颗头颅，女人死的时候还睁着眼。男人趴在女人身上，一动不动。就像一拍子拍死的俩交配的苍蝇：下头还连着。
钱坤当时心里深深悸动了一下子。
好在死的时候都没有痛苦，又死在一起了！他暗想。
还有次跟死党阿龙看了一段录像，女人下头上头都露出来。下头的倒三角，黑黝黝的一大片。
事后他觉得有一种罪恶感。
“嗨，钱坤，你知不知道？上午校长找西门老师谈话啦！”这天下午刚进教室，邻桌阿龙就迫不及待地说。
“哦，这么严重？！”
“啊，可不是！我听说啊，潘老师的老公过来找过校长啦！要求把西门老师给开除哩！说和潘老师都过不下去啦，要闹离婚啦！”
“哦，这俩人！真不可思议，好端端的日子不过，哼！”钱坤的表情像活岳飞见了秦桧。又说道，“真是的！平常见到西门老师和潘老师，觉得这俩人都挺正派的。虚伪，无耻！唉，怎么到了这种地步！”
“其实他俩好了有很长时间啦！”阿龙又神秘地凑过嘴来，“我听说呀，他们有次在海边，竹林子里呢！都光着半截子腚，给熟人撞见啦！”
“这对狗男女！！平常道貌岸然，还为人师表哪！一肚子歪门邪道！他们孩子都这么大啦！”
钱坤呼哧得脸都紫了，旁边阿龙也点头表示同意。并一致赞成把鄙夷的眼球砸向这对“狗男女”，以示讨伐。然而叫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时隔不久，变心这种事儿竟然发生在了他身上。更叫他没想到的是，这事儿还发生了不止一起。
这是因为另一个女孩儿闯进了钱坤生活，最后差点儿害了钱坤性命，她叫林落英。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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