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晨丨油港的炮连医务室 - 世说文丛

史晨丨油港的炮连医务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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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岛油港建港之初,属于昌潍工委管辖,职工来自全国各地的各行各业,当然也少不了医务工作者。我们夫妻是1975年底从临沂的一个公社医院调来的,全家4口的户口落在昌潍,这是青岛港务管理局第四装卸作业区,我见证了油港的发展全过程。

1976年元旦过后,我回临沂搬家。回顾大学毕业刚分配到相公庄,是坐着毛驴车,带着两个箱子,4个纸盒,两捆行李报到的。茅草屋,小油灯,换成了大瓦房,有了电灯和X光机,我们同样见证了公社医院的步步变迁。这次回黄岛装了满满一卡车,大衣橱,小饭柜,锅碗瓢盆,箱笼细软……还有红灯牌收音机和一辆崭新的凤凰牌自行车。1月8日回黄岛的路途中,惊闻周总理去世,这消息似乎比唐山大地震还要震惊!他是我当年最敬重的伟人。

刚到油港时的医务室只有一间屋子,紧邻大通铺的集体宿舍大板房。医、护、药六七个人挤在一起,一张诊断床,一张办公桌,一个治疗车,一个输液架。大家围坐在煤炉周围取暖聊天,几把凳子却不够分配,要么回宿舍看孩子,要么去与职工聊家常。我不愿闲坐,背起药箱去码头巡诊,还进入海平面下的地下油库参观。好大好大的山洞,全是最先进的黄色瑞士进口挖掘机,印象比体育场小不了多少,挖出的石块填起北边的一条石坝。后来据说地下油库报废了,因为有几万吨原油永远抽不上来,一亿多人民币打了水漂,七十年代这些钱是个什么概念?却没有人心疼追责!

我们这些调来的双职工,安排住在建港的工棚里,屋顶仅铺一层油毡纸,连瓦片都没有,三九寒天,墙上结满了冰晶,冷风从裂开的墙缝中钻进,冻得儿子夜间嚎啕大哭。白天里虎子却人见人爱,隔壁就住着朝气蓬勃的消防队员们,都爱逗逗这一岁多的胖小子。黄岛的寒夜实在太难熬了,幸好老蒋急公好义,帮我借住到商检局的空厨房里,有了一个避风躲雨的小天地。

油港职工慢慢增多了,由最初的12人到几十、上百,感冒的、腹泻的、外伤的、喝醉的……一间屋转不开屁股了,油区借了炮连两间房子。为了工作需要,小小医务室不得不迁居。炮连隶属于团岛高炮营,团岛和黄岛的高射炮,像钳子一样控制着胶州湾。黄岛油港是国家的重点工程,在阶级斗争天天讲的年代里,我们还都算是政治可靠的一员,在炮连里上班,自然政审要求更高。据说在蒋介石反攻大陆尘嚣之上的时刻,台湾的一艘渔船遭遇风暴,风吹浪打飘进了青岛,等人们发现挂着青天白日旗的台湾渔船时,人家已经快到小青岛了。领导传达上面的精神,要求我们提高警惕,阶级敌人亡我之心不死,说美帝的卫星都能分辨出油港的汽车车牌,这是什么意思?我们也看不到他们的卫星呀!顶多在夜间能看到天空中的流星,调回青岛以后,流星也看不到了,还真怀念那时油港的寂静夜晚。

炮连东南,有片不大的港湾,退潮后,是职工捉蟹子、挖蛤蜊的宝地,消防队员们经常潜水,送给我海螺和海冻菜一饱口福。夜晚三三两两的嘎斯灯,是我们赶海人的工具,灯下的海蟹趴俯水下一动不动,你只要快速逮住,很快就会收获半盆。每月十五的月夜,我也是这海滩的常客,虽偶然被夹破手指,仍然乐此不疲。这比5角钱一脸盆的海虹还要新鲜好吃。

我是当年医务室唯一的爷们,值夜班我自然最多,还有个方便条件,商检局东窗外就是炮连,在家中可以看到几十米远医务室的门头,生活工作两不误。医务室门外是个小广场,战士们常常在这里打篮球,电影《创业》就是在这里露天放映的。

黄岛的冬天狂风严寒可怕,但夏天还是蛮可爱的,风大凉爽,日长夜短,那时实行夏时制,上夜班时太阳还挂在西天的半空中。

一天,我刚接班,门开了,一根钓鱼竿首先伸了进来,紧接着手握钓鱼竿的林师傅来到我面前。白白胖胖的大圆脸全是痛苦,原来鱼钩挂在右耳垂上,鱼没钓着,他先自己钓到了自己。我仔细看了看,鱼钩不大,没挂鱼食,倒刺不深,便跟他商量:“你想痛一下,还是痛两下?”

“史大夫,什么意思?”

“打麻药取,痛两下,不打麻药取,痛一下!打了麻药也不是完全不疼了。”

“我是真怕痛,还是一下子取出来吧。”

我戴上耳鼻喉科的额镜,认真定好方向,一下拔出鱼钩,马上压迫止血。那时没有化验,幸好林师傅的出凝血时正常,很快伤口不再流血,外涂红汞红药水,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要是放到现在,肯定要先化验出凝血时间,弄不好还要查个心电图什么的,以保障医患双方的安全系数。

一天又是夜班,在皎洁的月色下,我在门外篮球场上散散步,回到医务室灯下再读读书,然后在值班床上昏昏睡去。突然听到“咚咚”用脚的踢门声,开门一看,只见一人左手紧握右手,大声喊痛,月光中的长脸似乎已经扭曲,眼睛内全是惊恐,表情极端痛苦。

“李师傅,你这是怎么了?”

“海蝎子!海蝎子蛰着了!”

“快坐下我瞧瞧。”我扶他到瓦灯旁坐下。

“退潮摸蟹子,摸到海蝎子了。”

“不要紧,我想办法。”他那原来的大眼睛,好像又胀大了几倍,我安慰他一定要放松。

我刚来油港时就碰上这种从未见过的病例,翻看急救手册才知道治疗办法。老李的手指有些红肿,但见不到毒刺,我一边给他用千分之一的高锰酸钾冲洗,一边给他外挤可能的毒汁,然后将手指泡在氨水溶液中,不一会儿就不疼了。我嘱咐他如果再痛,可用肥皂水外涂,碱性液可对抗酸性毒。老李休息片刻,告诉我海蝎子是像小刺猬一样的黑鱼,因为我从未见过,也未听说过。从农村到厂矿,服务对象变了,从公社社员到油港工人,原来常见的是服毒自杀,现在病号却大都与海洋有关了。

小小医务室需要全科医生,我们不但给油区职工服务,有时还要给后湾的农民,炮连的战士看病。一个小兵的手指被礁石割裂了个大口子,血肉模糊,跑来求治,我独自给他缝合四五针才止住血。那时清创缝合后,还要常规撒点磺胺结晶粉包扎,后来才知道,这并不利于伤口的愈合。时代在不断进步,也要求医学知识不断地更新。

在炮连医务室工作了一年多,油区办公楼下的保健站建好了,我们搬迁到十几个房间的新平房里,这时医务室也升格为保健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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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地址: 《史晨丨油港的炮连医务室》 发布于2023-2-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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