瑛子的目光温柔地从云端打量下来，将从高管到基层的横竖剖面一一呈现出来，最终谱成一曲动人乐章。
瑛子选择例会作为整篇的切入点。这样可以最为准确快捷地将男主的工作常态以及所有重要角色即时带入。初读时，并不感到引人入胜，但是，她的诚实记录却无可替代。小说诚然是虚构的艺术，生活的亲历、积淀与提炼，更是极为宝贵的启示，也是因她的智识而得到的特别偏爱。
这群普通人，普通到连名字都毫不起眼。包括男主李扬、女主陈芸芸，小说中凡提及名姓者，没有完人。但他们都鲜活而立体地存在着或存在过。
瑛子选择了男女主的情感线。这条线也仿佛乐章的基调，许多剖面因此得以一一展示：李扬的失婚、陈芸芸的设计、张莺莺的来头、无轮迫降事件以及慈眉与冷面的铁汉柔情。瑛子不疾不徐地推进着节奏，于宁静之中千回百转，把我们的“以为”一再打破，她如珍如宝，充满着善意与真实，以及对读者的尊重。
以黑脸著称的李扬，他理智大度地对待出轨的前妻，对女儿又怜爱有加，何尝不需要情感的滋养？他何尝不需要一张粉色的床？当他直接撞入陈芸芸的陷阱，我们却没有任何怪责的理由。两情相悦之后，我们以为的那顺理成章的结局，也是李扬曾经巴望过的，却没有如期到来。只因为陈芸芸说了实话么？身为空姐，她的美丽、曼妙、多情与狡黠，可以为她换来许多鲜亮的好处。她的引诱性设计，是她为达成欲望铺就的捷径么？李扬和我们一样，曾经以为，是的。无貌无才的张莺莺，是以非正常途径安置进来的，也因此遭受着包括李扬在内几乎所有人的轻视。我们以为，她的背景一定特别强大，才可能进入这样一个才俊比肩美女如云的所在。我们还会有许多个“以为”：以为陈芸芸要借李扬上位，或是职位上的，或是金钱上的。以为李扬的摆脱之法，是理性、周密而可行的。还以为张莺莺的处境是活该如此。我们也大可以为，慈眉与冷面的原则，有时只是人生如戏的面具而已。
直到读到那记录了无轮迫降事件的一章。那是真实发生过的事件，是民航史上的一个奇迹。创造与见证了这一奇迹的是一群普通人，从机长到总指挥，到每一位亲历者。瑛子的全方位记录，如同时空回转，如同整部舒缓乐章中的激越狂澜，令人动魄惊心。也如同一部彩色影片突然转换为厚重的黑白色调，紧紧攫住人心。这一章，也解开了一个结，让许多的谜底呼之欲出。
那位以卓然信心和高超技能最终保全了139条生命的英雄机长，事后却双耳几乎致聋，只能永别机长生涯。不久，又因重患辞世。他向当年担任总指挥的冷面、这位生死交情的领导提出的唯一请求，就是为他唯一的女儿安排一份民航的工作，前提是，永远不必提起自己的英雄父亲。
而这一切，是陈芸芸竭力要求与李扬见面之后揭开的谜底之一。我的眼睛也是从这一刻开始被泪水充盈，直到终篇。
李扬所能设及的一切最坏之可能完全没有出现。陈芸芸在飞行之前所发的信息，他以为违反纪律的信息，是她已经提请辞职之后。她在站好最后一班岗。就此，他以为的“上位”之请亦然不攻自破。他以为必定出现的破财免灾，此刻已成为一个无声的笑话。甚至，她也拒绝了他善意的“再就业”帮助。
一个女孩子，为了接近倾慕之人，可不可以狡黠地设计？在如愿之后，应不应该诚实地坦白？在这个世界上，还有没有这样一种一无所求的接近与付出、得到与远离？
当陈芸芸决然离去，再也不见，李扬静寂独坐，那被泪水一再打湿的脸庞，是全篇最为动人的一幕。也让我们的祝福和展望，在这里驻足。
瑛子曾是民航人中的一员，也是资深的民航家属。如果没有生活的经历，写不出这样的故事；如果没有长期的积淀与精当的提炼，写不好这样的小说；如果没有对人性善意而通透的解读，小说不会如此扣人心弦。何况，处处显现的丰厚知识，也给了我们并非意外的惊喜。
瑛子所谱写的人性乐章，因着她的善良、真诚与美好，从来不会令我们失望。这就是我向她传达的，一份敬意。
原载《青岛财经日报》“红礁石”副刊
2023.12.13 A8版
组稿编辑：周晓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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