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竟成丨泡澡天德塘 - 世说文丛

赵竟成丨泡澡天德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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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在我七八岁时,父亲开始带着我去位于“街里”的天德塘泡澡,除了夏天,几乎每周都要去一趟。“街里”是当年岛城百姓对中山路及周边一带约定俗成的叫法,方圆数里。天德塘坐落在博山路上,是一幢建于1930年代的四层中式建筑,闻名遐迩。
小时候看天德塘的大楼好高,其实门头却不大。拾级而上,进门左首是一个高高的柜台,颜色很深,好像还镶着黄铜的栏杆。父亲从钱夹子拿出澡票换成筹码,然后再把手表和钱夹子包在一个手绢包里交给柜上保管,柜台内的店员会递过来一个洗浴后来领取所存物时用的号牌。男浴室在二楼,可我从不跟父亲爬楼梯上去,而是要坐那个咣当咣当直响的电梯上去。电梯装在一个铁笼子里,楼上楼下的光景都能看得到,开电梯师傅在你进出时“哗啦啦”地拉开或关上电梯门,操纵电梯的手柄在师傅手里忽左忽右的转来转去,电梯升降自如。小时候的我很调皮,觉得坐电梯是一件很有趣的事,经常要上来下去地坐上好几回,急得父亲经常在电梯门口叫我,甚至有时急了就直接往外拖我,而开电梯的师傅看在眼里也不生气,任我嬉闹,只是笑笑而已。
跟在父亲的身后走进偌大的浴室,左边是浴室,右边是用木板间开的隔断,每个隔断里是一个休息的单间,两边各有一张床,中间是一个方茶几,门上毫无遮挡,走在过道上可以看清隔断内的一切。一般情况下,刚进来是没有空床的,你要先把衣服脱下来卷成一个团,放在长条凳上挨号,一切安置妥当,你就可以去泡澡了。从浴池门口的一个盘子里拿起一条毛巾,然后再推门而入。当年人们没有传染病概念,都用浴室的公共毛巾。忘记带肥皂也不要紧,店家已经把整块的肥皂切割成如大拇指大小的方块了,交上几分钱就可以买一块。浴室内有三个浴池,水温也是从里向外,最里边池子的水最热,浴池里外镶着白瓷瓦,台面则是汉白玉,淋浴头悬挂于墙壁之上,池里池外,水汽与人交融,雾气茫茫。
我是孩童,谈不上泡澡,仅是净身之浴,一般就在最外边水不是太热的池子中泡一阵。我长得小,一般是站在水里,或蹲在水里,但总不如坐在水中的二层台阶上舒服,可是这样就泡不着全身了,父亲看到时就会把我拉下来,现在想起,父亲一定是觉得这是花了钱的,不能不泡。父亲是一个池子一个池子的泡一会儿,不过也不是时间很长,调皮的我偶尔也会过去把脚伸进较热的池子一试,但总是被烫得嗷嗷叫。等父亲泡舒服了就会叫我出来,身子下面垫上毛巾,趴在池子的边上,父亲开始给我搓身子,搓好了,再打上肥皂冲洗一下,然后就叫我再进去泡一会,这时他才会在坐在池子边上给自己揉搓,有时也会有熟识的浴友和他相互对搓。顽皮的我此时也不会安稳,总是来回在澡堂内跑来跑去。后来,我长高了,就站在地上,扶着池沿,两手支撑着,还是父亲给我搓身体。
等洗好出来,一般就有休息的床铺了,浴室的服务员好像跟父亲很熟,一见我们出来就会热情地打招呼,告诉我们哪个“屋”可以进,并顺手从青花瓷缸里拿出一条滚烫的干毛巾甩给我们擦脸。大堂有毛巾布做的浴衣,父亲披上一件,再给我找一件稍小点的披上,进到“屋”里的床上躺一躺,床单虽然没有更换,有些湿、黏,但已经铺得平平整整。我和父亲只是或躺或坐一会儿。不一会儿,我就催着父亲快点穿衣服该走了。
知子莫如其父,父亲早已看透我的心思。于是,父亲为我穿好衣服,牵着我的手,一步一摇地走下楼梯。电梯下楼是不载人的。出了天德堂的大门,径直走向对门的十乐坊锅贴铺,隔着马路,能听到“兹拉兹拉”的煎锅贴的声音,闻着空中飘着的油香,我的口水早已开始酝酿。父亲给我买上一盘锅贴,拉我坐在长条凳上,看着我吃,而他却不动一筷子。我问,你怎么不吃?他笑眯眯地说不饿。那时我不懂,其实是父亲舍不得吃,都留给我了。
几十年过去了,温暖的泡澡已成为我的美好回忆,这样的泡澡持续了多少年,已记不清,但离开父亲由我自己去洗澡而不是泡澡却是有印象的,那时我长大了,青春期不期而至,嘴唇上浓浓的茸毛逐渐变黑,我就此告别了和父亲一起的泡澡,泡澡也就成了记忆。

《青岛财经日报》“红礁石”副刊
2024.3.20 A8版
编辑整理:周晓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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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地址: 《赵竟成丨泡澡天德塘》 发布于2024-3-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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