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的说法不无道理，却不是文学根本特性意义上的说法。
众所周知：文学是“人学”，这是文学的性质；文学为读者提供审美享受与精神愉悦，这是文学的价值与意义，所以文学的底色应该是审美与情感。唯其这种审美与情感才涵盖了文学是“人学”的全部意义。
由于审美与情感都是人的天性能力，所以人类在远古时期就有了“三位一体”的文学艺术的观念。但那时肯定没有哲学。
“三位一体”就是诗、音乐、舞蹈三者构成了一种特殊的表现形式：远古人类还不知道种庄稼打粮食吃。食物主要来源于打猎得来的猎物。打猎是解决吃饭问题的唯一办法。问题是并非每次打猎都能获得猎物，没有猎物大家只能挨饿。挨饿成了经常现象。
所以每当打猎带回猎物大家饱餐一顿后，人们便兴奋地拿着石块敲击发出节奏声，踏着节奏声嘴里念念有词，念念有词都是用高低、强弱、快慢的声调唱出，大家听了很好听。
经过若干年后，人类发现了种植庄稼产粮食可以解决吃饭问题。打猎就不是食品的主要来源了。随着生活的改变，其他方面也发生了变化。
此时“三位一体”开始分化：原来嘴里的念念有词，独立出来成了诗，诗仍然保留了原来“三位一体”中的音乐性声调——这是“诗之所以为诗”的根本特性之来源。原来念念有词中的高低、强弱、快慢的声调独立出来成了音乐的旋律。原来随着节奏的手舞足蹈，成了舞蹈。
说了半天，意在指出人类文化中最早的是文学。从“三位一体”演变出来的诗，是最早的文学表现形式。那时还没有小说戏剧等文学形式。
为什么人类文化中最早的是文学？因为文学是以审美与情感为底色的“人学”，审美与情感是人的天性，直接满足了人的精神需要。
文学的境界，是指文学作品的思想情感达到一定水平体现出的精神境界。思想有高低，情感有档次，优秀的小说特别是那些世界文学名著的思想水平很高，情感档次不俗。例如《安娜卡列丽娜》中蕴含的“情感是一条无序的河流”“爱情是理性不在场的情感现象”——涵有这样思想高度与情感深度的小说，能不闪烁着永久不衰的魅力？
当然文学作品涵有的思想情感是丰富多彩的。其中最不可或缺的是审美思想。欣赏文学作品是为了获得精神享受，这种精神享受是以审美思想为主旋律的。
文学若缺了审美思想与情感，不管有多么深厚的哲学底色，也称不上文学。例如革命文学之所以最终淡出了文学的视野，成为那个时代蒙尘的记忆，究其原因，革命文学是以革命哲学为底色的创作，所谓审美也是革命哲学上的病态审美，所谓情感都是革命哲学上非人性的情感。
革命文学不是从人的天性——审美与情感衍生出来的创作，而是背离了文学是“人学”这个千古不易的文学原则的结果。可以说，所有背离这个原则的作品，都不是文学。革命文学没有了人的情感，只有冰冷的“同志”关系。
既然文学是“人学”，是给读者提供审美享受与情感陶冶的作品。那么，撇开这个基本原则高谈阔论文学的哲学底色、哲学境界，是将都明白的文学说得深奥难懂了。没有读者会从哲学的视角、哲学的需要去看文学作品的。也没有哪个作家带着哲学的思考与哲学的目的搞文学创作。
纵然文学作品中内含着道理、事理、情理、哲理、真理意义上的思想，这些思想都是作者在平常的读书、思考、观察中形成的独特看法，这种看法赋予了题材中、渗透到人物形象中，于是内容变得丰富多彩起来，人物变得丰满个性化了。对这种简单易懂的看法，为什么要用哲学底色、哲学境界这种抽象的概念抹上一层奥秘的色彩？
诚然审美是有档次的，优秀的文学艺术作品含有的审美价值都是阳春白雪。
张恨水小说、金庸小说中的审美与赵本山小品中的审美都属于一个层次：下里巴人。
当年几亿人对赵本山小品趋之若鹜，说明这个民族的审美思想还处于有待提高的低级水平。
中国文人有个思想习惯，舞文弄墨中好爱宏大叙事，于是平常的事变得非凡起来；简单的事变得复杂起来；浅淡易懂的事变得神秘莫测起来。
文学例如小说，本来就是通过有趣的情节和有个性的人物，讲有意思的故事，从而表达了作者的思想情感与审美情操，让读者在分享中得到精神愉悦与情感陶冶。其中谈什么哲学底色与哲学境界呢？
刘震云、残雪两位，这两年文学创作硕果累累，举世瞩目，充分显示了其文学才华。但是有才华的文学家不一定是称职的文学理论家。文学理论家不一定是合格的哲学家。反之，哲学家不一定懂文学理论；文学理论家不一定能搞文学创作。作家谈个人的创作体会往往是关于文学创作很有意义的现身说法。但一旦成了宏大叙事，就可能是弄巧成拙了。
舟笠翁更多作品
世说文丛总索引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