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和我弟弟抱着两大抱鞭炮下楼去燃放,我陪着老娘站在阳台窗前观赏。
去年夏天,拖了三四年的快速路拆迁异地安置终于交房了,母亲急伙伙催着住进了八十多平方的新居,她异常兴奋,整天拄着手杖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把电话打给了她几个妹妹,高兴地告诉她们,终于住上了自己的房子。这是属于她个人的房子,等了七十多年啊。
母亲21岁时嫁给父亲,祖父家已破败,十几间县城中心衙门口的房子被日本鬼子飞机轰炸后烧毁。年已七十多岁的祖父带着两个奶奶,两个儿媳和两个孙子及一个老长工,一大家子人只好借住在奶奶娘家村里的草屋多年,祖父就在那草屋土炕上去世。母亲于1947年投奔在青岛一商行干会计的父亲,初期与人合租住在北仲家注七十多号的一个自建的二层小楼,后来租不起了,又被迫回到老家,还是借亲戚的房子栖身,中间几次从城里到乡下多次迁徙,历尽困苦。四九年后再次返回青岛,先是在天门路租房住了一段时间,后又租住了在大密沟父亲打工商住的厨房。冠县路二号这座日式二层小楼,十几个平方米的陋屋,一直租住到2002年,没有上下水的房子,大小便要到楼下后院的一间公用茅厕,随着父母七八十岁高龄行走不便,那种窘况可想而知。虽然我们接通了土法上下水,但仍旧解决不了老人如厕和洗浴的大问题。
离开租住了五十年的小屋是在2002年秋天搬到我买的一套小套二的房子,解决了供暖、烧气、洗澡及坐式便桶。但这房子的所有人是我妻子,一切需交费和办证都是用我妻子的名,我理解老娘的心思,儿女的房似乎仍旧与自己的房子有相当大的距离,在心气上有些说不出来的憋闷。2007年大窑沟老房子拆迁,老娘又足足等了五年,于91岁住上了自己的房子。在补交产权款时,老娘坚持不让儿女拿钱,用自己小手绢里包着的钱,写上自己的名。老娘不识字,五十年代扫盲时,有过两三个合格的扫盲毕业证书,但到最后也只认识了三个字,就是她自己的名字。所以新居的房子,供热、水电、电视的证卡都写上她认识的这三个字。看到这三个字她舒心啊,她从21岁到91岁,整整熬了70年,终于住进自己的房子。这种心理宽坦舒畅是任何人也难以感受捉摸到的。我曾经问过她,你这一辈子最感谢谁?我以为常把党和政府挂在嘴边、教育我们正直做人的老娘会说感谢政府的话。谁知老娘却说,她这一生最感激的是我奶奶。是我奶奶五十年代来青后,因人口多就租了大窑沟的房子。因我奶奶帮她带着五个孩子,才使她参加了工作、有了目前虽然不多但足以维持俭朴生活的退休金……
癸巳除夕,老娘就要求放鞭,那晚放的时间有点晚,老娘倚在窗前没看清楚,也似乎是我买的鞭少了点,炮短了点。她又叫我弟弟补买了两挂更大更长更响的鞭,在十五晚上我们刚刚围着圆桌坐下,酒杯还未端起的时候,就要求放鞭。那鞭就在她注视下噼噼啪啪的跳跃曳裂中与十五元宵夜的璀璨灯火形成了一道风景。
我侧身看到老娘笑了,那是发自心底的欣慰之悦。愿老娘在自己的房子里安度晚年,长命百岁!
(写于2012年2月24日、2014年获凯迪网《百姓家事》征文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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