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张脸我永远记得，常常想起，萦绕在脑海里，浮现在我眼前。已经快六十年了。
这是张男青年的脸，大约二十四五岁。
一九六七年夏天我在自来水公司干装卸工。全车五个人，一个司机，两个正式工，两个临时工。我是临时工，年龄比其他人小很多，那年我十九岁。
中午我们一起在胜利桥旁边的饭店吃饭。
快吃完的时候进来一个年轻人，面色蜡黄，额头上有点汗。
他坐在椅子上对我们说，想把他的衬衣卖给我们，卖两毛钱，吃碗面条。
我看见他穿着长袖的浅蓝衬衣，就一件衬衣，里面没穿背心。
他又说他是从济南来的，好几顿没吃饭了。
我们都没说话。
他乞求的看着我们。
后来有人说身上没带钱。于是大家都说没带钱。
他们身上真没有钱？我不大相信。虽然那时人都穷。
可我口袋里有两毛钱，就两毛，我记得清楚。
我也说身上没带钱。
我怎么了？
后来我反反复复的想，我为什么那么自私，不近人情？
一九六七年是兵荒马乱的年代，那人犯了什么事，从济南跑来，好几顿没饭吃？
一切都不得而知。
我一想这事就谴责自己，这是我吗？
这是一个善良的人干的事吗？
我怎么了？
我当然不需要他的衬衣，但我若给他两毛钱，让他吃碗面条，是一种壮举。
可我没有。
后来我常想，这济南的弟兄吃上饭了吗？
我后悔。
这悔将跟随我一辈子。
2025.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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