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愿意
我愿意——
是一片无形的轻风
追逐你稍现即逝的笑容
当你走过早春的林间
当你将袅袅的柳丝摇动
然后，轻轻地、轻轻地
陪伴着你每一步行踪
走过新绿才吐的草地
走进含苞的丁香树丛
我愿意——
是一湾无底的清泉
印下你天使一样的笑容
那明媚白洁的颗颗皓齿
还有双颊玫瑰的嫣红
从此每逢春天降临
我都会曼声歌唱：叮咚……
第二编：短萧与长笛
那是我心弦在震响
为了你，我把三月赞颂
我愿意——
是一簇无名的野花
迎接你纯洁安宁的笑容
默默把心中的甜蜜
化作芬芳向你吹送
也许有一天你会伸出手
采一朵夹放在你书中
呵，生命的鲜艳从此凋零
芳香却只有更浓更重
1981年3月24日
小鹿
你蓦地从白桦林间出现
令我怦然心动
移走的步点合着舞韵
青春在金黄的毛茸上燃炽
如一团活力的火
神奇的曲线的颤栗
一似月下湖水的波涌
你分明感觉我的凝眸
连同我的钦慕
却矜持地目不回顾
冷冷的瞳中有足够的自信
花朵般的耳轮轻轻一抖
终究不免几分含羞
你走了，象轻悄的风
却留给我沉重的梦
1983年
猜想
像含羞的睡莲
在微风中小憩
思绪静止了
情感的涟漪也平息
梦幻却飘飘欲飞
呵，你会在哪里停栖
在孤立的小树
或冬眠的田野
还是萧瑟的小溪
该无从追觅
那飘忽的足迹
如云际一隙天光
寒夜一颗星粒
林丛栖鸟的叹息
1988 年
你对我说
为什么你对我说
你褪色的童年
应该是忘忧的笑容
无端使童心破缺
从此你不再憧憬
憧憬高高的地平线
──从此不
只寻觅梦幻的绿岛
静静让心灵栖息
为什么你对我说
你失落的依恋
分明你吞咽着热泪
可容我问
多少是甘甜、多少是苦涩
绵延长久的对视
因了怯弱才隔绝
第二编：短萧与长笛
偏偏又在心底
留着陈旧的荆棘
多少年后你会不会
同样对别人说
说起今晚的相聚
犹如两艘海轮
偶然在一个港湾停泊
说起菩提木的板壁
瓶中半枯的雏菊
说起昏黄灯光下
淡淡的迷茫与忧郁……
1988 年
龙潭湖，你回答我
——1989年1月16日《人民日报》载：九年前冬季北京龙潭湖有人落水，围观者甚众而几无救援者，事件报道后引起强烈反响，但九年后的今天，此情此景又在龙潭湖附近的护城河重演……
冰冷的残雪
冰冷的寒冬
生与死的边际上
再一次发生了
冰冷的一幕：
多少个看客
伸直好奇的脖颈
瞪圆鱼一般的眼珠
没有一声友爱的呼唤
一支救援的胳膊
甚至
没有一下焦灼的屏息
一记同情的脉搏
有的只是
比北风还刺骨的
嘲讽与冷漠
是谁说
这古老的黄土地
满满的“人情味”——
“亲亲、尊尊、长长、幼幼”，
“仁者爱人”，“存亡继绝”……
黄皮肤的龙的传人
以此作为祖训
千年绵延的大家族
一代代香火接续——
历史博物馆的讲解员
面对国外游客
骄傲得鼻尖冒汗
饱学的白头学者
广引经典载籍
誉为东方文明精髓
甚至“官本位”、“关系网”
也贴上相关标签
被夸成我们的优越——
而今在哪里呢
这风雨飘摇的传统
这炎黄子孙
若聚若散的魂魄？
九年了
又一次悲剧重演
这是为什么？
龙潭湖，你告诉我——
不，九十年了
青年鲁迅
早就“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因愚昧的民众
侵略者屠刀架在头颅
仍旧那样麻木
难道时钟竟然倒拨？
难道苏醒的中华雄狮
再度堕入睡魔？
难道未来的二十一世纪
我们还要遭受鄙视
任别人嘲笑我们——
灵魂上是“东亚病夫”
精神上“道德萎缩”？
生命只有一次
对你，对他，对我……
设想一下
陷身绝望的冰窟
难道你不期待
无私及时的救援
战胜灾难，超越刼波——
然而，什么也没有
除了冷漠，
还是冷漠！
“物伤其类”
甚至牲口、野兽遭遇困厄
都懂得相互救护
而我们是人——
大写的中国人
我们做了些什么？
也许见惯了太多的牺牲
太多不该流的鲜血
挺身而出的壮士
一个接着一个
倒在了歹徒的凶器下
与旁观的冷眼中——
那是个长长的名单
足以组成个庞大的陵墓
然而墨写的报道
和血写的惨剧
理应唤醒
迟钝的怯懦
难道一时惊醒了
一时又沉入浑噩？
啊啊
这哪里是
我凤凰涅槃的中华
生我养我的故土？
这悠久、沉重的国度呵
诞生过屈原——
“哀民生之多艰”
宁沉江也不同流合污
诞生过杜甫——
在妻儿离散的颠沛中
痛悼着“路有冻死骨”
诞生过陈天华——
借青春蹈海的怒涛
要撼醒积弱的祖国
而今天
在场的看客们
和不在场的看客们
你们心头充斥的是什么？
难道只有利己的计较
私下里的幸灾乐祸
或者干脆就是
虚无吞噬的蛊毒？
分明只见——
善性的灭绝
情感的荒漠！
长江大河呵
我吮吸过你们的乳汁
难道今天你们翻腾的
也只有自私的泡沫？
噢，不不
神州大地呀
我怎忍心冷酷的毒液
将你腾飞的翅膀捆缚？
哀——
莫大于心死
难道虚夸与矫饰
耗尽了正常的热情
存心欺瞒与违心作假
引起了逆反的厌恶？
还是“向钱看”的疯狂
强奸了心灵的清白？
人们敛资聚财
兴修摩登的饭店、酒楼
翻修祖庙、神像
甚至活着就为自己
营造了坟茔与棺槨
难道就不知道
修补精神上的欠缺？
看一看大洋彼岸吧
一样有义务救险队
抢救垂危儿童的全国募捐
千倍百倍的金钱
千倍百倍的铜臭
一样掩盖不住
良心与正义的闪烁
为什么我们这里
反而人心冷淡
公道萎缩？
还有许多奇巧时新的理论
用舶来的洋名词
和祖传的诡辩术
为新的自私自利辩护
为新的巧取豪夺辩护
为新的腐败、新的卑鄙辩护
——这是为什么？
或者是另一种失落：
理想的失落，信仰的失落？
不要逃避事实
探头省视一下内心
还有多少明灯仍在照耀
为人生指点着困惑？
是的，理想之光陨落了
人就只是卑琐的动物
龙潭湖，告诉我
怎样让对明天的向往
重新在物欲壅塞中复活？
向往美好，向往纯洁
向往高尚，向往淳朴……
不再窒息于名利荣禄
和“子孙其永宝”的欲壑
龙潭湖呀，历史的见证
传送邸报的急切马蹄
曾踏碎你湖畔一钩残月
报告了致远舰的沉没
菜市口嘈杂的叫卖声
惊扰过你的清波
吞没了六君子临刑的歌哭
紫禁城三大殿的喧哗闹剧
打破了你倒映的共和蓝图
却将登基庆典变成葬礼……
龙潭湖
你可曾想过
为什么一个多世纪
“强国富民”的步履
始终充满坎坷
哪怕前进一小步
接着就是沉重的曲折
甚至惨重的颠扑？
我的民族呵
什么时候才学会
理性的思索
凭借智慧与科学前行
——不是凭冲动
更不是靠摸索！
龙潭湖
你听见我了吗？
有没有看见
我在柏林墙下踯躅？
这首长歌
是我不由自主的倾诉
只因为饥渴煎熬着我
热望折磨着我——
祖国呵，我渴望着你的强盛
从物力到心力
从骨骼到魂魄
正因为身处异域
才加倍体会到
真正强盛的祖国
究竟意味着什么
告诉我
我又该做些什么？
龙潭湖
你听见我遥远的呼喊吗？
你回答我
你回答我！……
1989年1月30日
雨滴
月亮离得那么近
天空却飘着小雨
一条朦胧的林荫道
雨滴中有淡淡泥土味
奶黄的灯光笼罩着
雨伞下我和你
好象很久、很久
没有与夜风亲昵
多少天了
心情第一次这么莹澈
1989 年
漫吟
离开那叫卖喧天的街区
来到这近郊的丛林
脚下，荒草已变得衰黄
但尚有绿色的生机潜形
走吧，走进这秋之世界
走进霜后的色彩缤纷
远处一汪湖水滃晕
同山峦环抱着倚斜的树影
1991年11月2日
梦中
梦中见到的明亮眼睛
曾经是初春时代的向往
含着雨虹，含着潮雾
也含着若悲若喜的夜光
你想暗示我什么？——
不公的命运，扭曲的希望……
还用你再次提醒我吗？
蹉跎的岁月早将一切遍尝
那你为何出现在梦境？
呵，你原是守护我的星座
心灵最为孤独与痛苦的时分
你来抚慰、抚平我的残伤
1991年12月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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