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常写作的难度很大程度上来自于对场景的辨识以及归纳。因为并不是所有的场景都具备诗的气场,这倒不在场景的大或小,而在对场景情绪的积累多少。而事实上诗歌的表达往往是日常经验的反复体验而“歌唱”之。你发声的那一刻往往就是情绪对着生活蹦破的那一秒。
情绪就是诗的。
词语(口语)的运用,帮助诗人用另一种言说呈现出了一个写作者的生活观念和生命诗意。这是个复杂的过程。因为口语诗对诗性的要求并没有降低。反而在日常生活中遁形的那些诗意,更容易被我们所忽视。只是在口语作为材料的诗歌文本里,平庸者很容易弄巧成拙,而技艺高超者,才会点破日常的平淡,在看似透明的生活里寻得诗意的慰藉。
以《D大调的心情》为例:
拉开窗帘
豁然开朗
豁然开朗其实就这么
简单【公元2013年4月9日】
当我拉开书房窗帘的
一瞬间就
豁然开朗了
我们对于生活的定义往往含混不清而不得要领,而“豁然开朗”作为生活里处处具备的情绪传递也很难被记录,更遑论被诗的触角发现。王音《D大调的心情》一诗的可贵之处就在于对场景的辨识度之高进而通过诗歌完成日常写作的“难题”。当然对于王音来说,他轻易地解答了这个难题。敏锐,是诗人众多品质中不可或缺又宝贵的思维财富和感知品质。
“拉开窗帘/豁然开朗”本身就是一场动作一场诗。拉开窗帘,你会看到什么呢?诗人没有给出答案,也就避免了诗歌叙述当中的人云亦云。空间,是留给读者的。诗人只负责提供想象。是倾泻而进的阳光?是盎然如春的美景?还是“拉开”这个动作撬开了诗人的思维?是解答了困惑已久的问题还是“得来全不费工夫”的惬意?
到底是什么如此神秘?
接着,“豁然开朗其实就这么/简单”诗人似乎“王顾左右而言他”。因为我们在没有确切得知是什么触发了“开朗”之前,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而诗人肯定的答复,又让我们试图在生活的琐碎处感同这种“简单”。难道不是吗?生生处处皆惊喜,只是我们难以发现。或许我们缺少的就是一个动作——拉开窗帘。这样一来,“窗帘”就被赋予了生活的意义。
生活是简单的,“开朗”也是简单的,“惊喜”是简单的……
至此,追寻“是什么”的问题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诗歌让我们懂得天地一新可能就是一个简单的动作之后,可能就是想通之后,可能就是灵感,可能还是顿悟……
生活一直在等着我们,生活的好奇永远在未曾发生的一切,而非发生的一切。
为了更好地说明生活的本质,诗人又一次从个体经验出发:“当我拉开书房窗帘的一瞬间就/豁然开朗了。”你瞧,诗人没有骗我们。诗歌语词的重复并没有拖沓之感。诗人只是在生活与读者之间架起了一道彩虹,你看到的,就是诗。
很多人一再追问诗歌是什么。就连诗人自身也在不同的方向上踩着词语前进。每个人都给不出一个合乎诗歌形象的定义。但有一点是确定的,诗是发于胸臆止于语言的生活实践,只是并不是所有人可以在词语层面做到极致。所以有人写诗,有人写读。但每个人都是潜在的诗人,这是毫无疑问的。
王音还有一首我特别喜欢的作品《其实萨拉班德是一个悲伤的名字》:
我这样说不是说
萨拉班德不动听
我这样说是因为
萨拉班德太动听
了,正因为太动听了
所以萨拉班德令我听得很悲伤很悲伤的
所以一想起过去的
她们,我就脱口而
叫,萨拉班德[Sarabande]
这首诗可以说是浑然天成。题目入诗,使得作品甫一阅读便收获情绪。而一首好诗必须具备带入读者的能力。而该诗创作的剧场效应一再集聚悲伤,像浪打浪,等到“她们”一出,真的让我们读者豁然开朗。而“她们”具备的故事能力,显然超出了词语本身的角色能力甚至叙述能力。“她们”是一场又一场故事,但“我”不说。却,不得不说的悲伤。
诗嘛,正因为是诗,你可以不喜欢。但并不妨碍诗人的表达。每一个借助诗的形式表达生活的诗人,都在言诗的时候无比沉重,因为粘连词语的并不仅仅是才华,还有生活如海取其一瓢的斟酌和情绪,其中的拿捏唯有诗人懂的。
王音的诗从不批量生产。这足以说明他对口语诗的重视,也说明口语诗的难为。好在诗歌创作在今天,已经摆脱哗众取宠的历史和强加的“负重”。作为诗人,我们乐见人人为诗,但难以做到诗为人人。尤其日常写作风行的当下,个体经验很难达到生活的实质。而获得实质性意义才是诗歌走向心灵的门票。
那些你喜欢的诗,仅仅是因为更贴近你所理解的生活本真。
(2016年3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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