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帝丨我在庙里住了十天(4) - 世说文丛

杜帝丨我在庙里住了十天(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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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早经,八仙墩……

在混元殿里,我看到对面墙上镶嵌着陶瓷神像,屋顶垂挂下来一些长条黄幅,巨大的老子青铜塑像前,摆着水果贡品和鲜花,蜡烛火苗摇摇晃晃。这尊老子铜像雕塑的非常好,神态逼真,发丝衣饰细节讲究。

第一排八个道士在站着领头唱经,后面的人“跪经”。领唱的道士们穿戴非常醒目,镶着金边的红色道袍,他们有的在敲木鱼,有的在打鼓,还有的在敲锣、击磬,乐器伴奏完了,只剩下木鱼,在歌声里有节奏地敲着。

过了一会儿,其他乐器又响了,小锣小镲声音清脆,不知在哪个旋律环节就“叮咚”一声,我第一次现场听到道家音乐,应该说这还不是音乐,只是他们在念经,用吟诵和唱歌的调子念经。

我看见跪在垫子上的道士们,有的全神贯注,满脸虔诚肃穆;有的好像心不在焉,漫不经心地应付差事。

那些起起伏伏的声音在高大的混元殿里回荡,我忍不住拿出相机,从后面悄悄拍了几张,有道士抬起眼帘瞅了瞅我,没吱声。

我仔细看了看墙上镶嵌的那些神像,一共有七层,里面有男有女,有文有武,好像是道教信徒捐资设立的,因为这些神像下面都有一个木牌,上面写着一些名字。

念经很快就结束了,离早饭还有一段时间,我和宋志坚往山下走去,在“海印寺遗址”的平台上,一些年轻道士正在练武,跺脚时“嗨嗨”地喊着。

我突然想起了失败的憨山大师,他的那些弟子已作鸟兽散,被拆毁的海印寺成了道家踩在脚下的练武场地,这是不是有些示威或讽刺的意味?

那些年轻健壮的道士们,腾挪跳跃一招一式动作潇洒,宋志坚拿着单反给他们拍了不少照片,说题目都起好了,排比句。

我问他什么题目,宋志坚又思索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咱把历史和现实结合起来吧,议论感慨加写实。”

我说到底是什么题目,别卖关子了。宋志坚站在练武的队列旁边,摇头晃脑抑扬顿挫地朗诵:“毁寺建宫遗迹犹在,崂山道士练武正忙!怎么样?”

我说不错不错,直接就是一副对联,老宋很有文采。

这时练武的几个道士围过来,说你们在这里好几天了,还拍照?

我说没事,留点影像资料,你们太清宫厉害啊,历史厚重。

住在庙里,游崂山更方便了,宋志坚不止一次提议:到八仙墩去看看吧!

我有些犹豫,听说到八仙墩路很远,而且难走,咱不是年轻人了,也不是驴友,能行吗?

我问太清宫里的道士,去八仙墩怎么走?远不远?

道士说,“八仙墩啊,我们常去,离这儿不远。”

午饭前能赶回来吗?我又问。眼前这位高大魁梧如篮球运动员的道士嗤了一声,没问题!

既然如此,我和宋志坚早饭后就溜溜达达出发了。

八仙墩坐落在崂山景区的边缘,“崂山头”的东北角。在我这个老青岛的记忆里,它不如崂山的其他景点有名,比如张口就来的“北九水”、“八水河”、“崂顶”,但八仙墩是崂山著名的十二景之一啊!我们从庙里拐出来,探探路,也是给以后要去八仙墩的朋友,摸索点经验和攻略。

在向八仙墩走的路上,只见到两个游客,而且那两个游客也没坚持到终点。酒香也怕巷子深啊。

到八仙墩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太清宫南侧的海边小路,二是从垭口穿过“梦幻海滩”。我们走的是太清宫南侧的海边小路,这条被游人踩出的小路在山间和丛林里起起伏伏,有时候沿着海边的峰屻蜿蜒,能看到大海远处的小岛,海上波光粼粼。

小道上经常看到系在树枝上的彩色布条,那是驴友们前进的标志,上面写着某某户外俱乐部或某某单位,也有的写着“八仙墩继续前行”。这些布条说明八仙墩并不冷清,也许是季节问题,可能夏天时来的人会多些。

我发现一路上有或隐或现的崂山绿石,要知道这些绿石摆到文化市场,动辄成百上千,我和宋志坚商量,是否找个机会雇人来运出去一批,有可能逮住了一次发财机会。

结果后来我咨询收藏崂山绿石的专家,人家说我少见多怪,路上的那些崂山绿石油性和玉质太低,远不如在海里挖出的“海底玉”,那才是真正的崂山绿石。哈,山货不如“水货”!

翻过山头,我看到了远处的“梦幻海滩”,多漂亮的海滩啊,简直是天然的海水浴场!

我惊讶海边洁白的细沙,惊讶没有污染的海水。后来才知道海边不是细沙,是成片的鹅卵石。

在奔向八仙墩的途中,好像周围只有大自然的天籁声,清风刮过,满山满谷的树和花,还有富有哲理意味的藤蔓缠巨石。身边脚下是湛蓝的大海,海面上有队队的渔船,船后划出条条雪白的线,煞是好看。

又翻过一座山,汗流浃背,脚痛腿酸,在丧失信心几乎绝望的时候,眼前豁然开朗,八仙墩终于到了!此时已是中午,我们饥肠辘辘口干舌燥,疲惫不堪,可是面对眼前粗犷壮美的景象,我们忘记了一切,欢欣呐喊着扑了过去。

一个比篮球场还要大的岩石“墩子”,像巨大军舰的甲板,向海里倾斜着,表面石皮开裂,遍布斑斑红锈,一道道纵横交错的石缝,裂隙发黑,使这个石墩又像是巨大的棋盘。

我们走在被太阳晒得热乎乎的巨石上,不远处就是蓝色的大海,一阵阵涛声扑来,白色的泡沫在礁石上荡开,我感觉自己马上也要羽化成仙了,真真正正的心旷神怡!怪不得说这里是八仙们渡海升天前休息的“墩”,也许传说不仅仅是传说,诺亚方舟不是已经发掘出实物来了吗?

八仙墩的石头也是多彩多姿的,我妄自揣测,是不是亿万年前地壳运动,上冲下突,高温凝固,造就了这里俯冲姿势的大山,铺排了层层叠叠的岩石色彩?

宋志坚说,如果这次不是住在太清宫,恐怕来不了八仙墩。我说“出家”收获真大,起码把旅游赚足了,一路拍的片子,够漂亮的。

八仙墩非常静谧,我躺在被海水冲刷过无数次的红色礁石上,浮想联翩。临行前道士告诉我们说,八仙墩这些晒焦、爆裂的岩石,每经历数百年,灰色才能变红,过千年裂一条小缝,几千年以后上面一层才起皮变酥。照此推算,目前八仙墩这个样子,得经历多少个千年、万年!

神奇的大自然给无形的时间和广袤空间塑造了可触可摸的痕迹,任一代代来人凭吊、膜拜、沉思,“发思古之幽情,吟伤今之离恨。”

对八仙墩,我还是觉得《崂山志》里描述的最好,古人观察细腻,遣词造句精炼生动,我辈自叹弗如:“八仙墩,有石坡广数亩,东下斜插入海,海水汹涌,山势若动,其北则峭壁千仞,险峨逼天,下纳上覆,其势欲倾,石层作五色斑驳如锈,处其下者,仙墩也。大石错布,面平可坐,海涛冲涌直上与墩相击,搏浪花倒卷数丈,飞舞空际,如玉树,如银花、如琉璃,如珠矶,可喜可腭,洵山海奇险之极观也。”

在八仙墩旁有一间水泥屋,我凑到跟前看了看,门锁着,里面分成两间,里间有土炕,外间锅灶周围堆满垃圾。

我和宋志坚想在附近找点吃的,发现根本不可能,除了这间荒凉小屋,满世界都是礁石和海浪。我们有些孤苦伶仃,站在海边想喊远处的渔船捎我们回去,可是太远,你就是扯破嗓子渔民们也听不见,没得法子,只好强打精神往回走。

回去我们选择了垭口方向,否则只有走回头路,想想来时的艰辛有些不寒而栗,新路线毕竟有新鲜感,能多少抵消点疲累。

我们沿着山的东北侧下山,右边依然是海,虽然山路崎岖,但毕竟是下山,感觉比来路好走多了。

一路上经过几座山,终于到了“梦幻海滩”面前。确实,在山上看到的白色细沙,就是一层层密布的鸡蛋大小的鹅卵石。

我和宋志坚不顾劳累,弯腰在鹅卵石堆里挑选,从底下往上翻,光滑温热,有些眼花缭乱。我们寻找形状、颜色、质地有特点的,优中选优,每人挑了一堆,考虑到回程遥远,又忍痛扔掉一些。

从“梦幻海滩”到垭口有十几公里的样子,期间还要穿过一条隧道。我和宋志坚无精打采地行走在盘山小路上,饥、渴、累缠得我们步履维艰。

看看天色渐晚,一丝恐惧涌上心头:我们走的这条路究竟对不对?万一天黑前赶不回去怎么办?黑灯瞎火在大山里很容易迷路,我们累虚脱了怎么办?

想想太清宫道士说的“中午返回没问题”,我们唯有苦笑。也可能,道士健步如飞,咱常人不是个个啊。

好在这时候身后来了一辆农用车,我们赶紧站在路中间,恳求司机捎我们一程。

司机小伙子把我们一直捎到了垭口,我们从垭口回太清宫就比较近了。

此时整个崂山空空荡荡,我们走的山路上渺无人迹,强打精神紧赶慢赶,天刚黑下来,我们终于回到了太清宫,这时候觉得浑身已经散了架。

挪进太清宫斋堂,我和宋志坚快瘫了,狼吞虎咽,餐厅里最后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晚上,躺在“太清山庄”松软的床上,恍惚觉得一天的经历遥远飘渺,有不太真实的感觉。

我说:“没想到这么累,简直是一次生死历险啊!”

宋志坚点头:“确实有些吓人。”

我接着说:“不过,八仙墩太漂亮了,不冤枉,是不是?”

“那当然!物有所值!物有所值啊!”宋志坚笑着说,“再怎么说,咱总算到过八仙墩了,又填补了一个景点空白。”(待续)


原载 杜帝语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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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地址: 《杜帝丨我在庙里住了十天(4)》 发布于2022-8-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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