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帝丨我想让大地开满鲜花

最近写的几首诗——

那些房子是一个城市的符号

我从小居住的
铁路宿舍
是一排排的石头屋
老旧的房子
巷口有残缺的石狮
当时我还坐在上面
幻想骑着高头大马

后来红卫兵破四旧
石狮子被砸碎
清除焚烧老物件
残缺的也不放过
线装书
竹椅
丝绸画
浓烟滚滚

那么多的石头路
发黑油亮
高高低低的台阶
我在市里转悠
羡慕的注视
挪不动脚步
尖顶的教堂
细长的窗
彩色玻璃

迷人的藤蔓啊
也是一种情怀
我忍不住猜测
住在里面的人
钢琴
白色的裙子
爽朗的笑声
高脚杯
雪茄烟
电唱机

我的邻居被遣返了
他家的房子被拆毁
新盖了几间屋
外面是水泥
模样和后来很多年看到的
各地的县城
统一模样

我的家乡多美丽啊
那些美轮美奂的楼房
虽然
卵石路越来越少了
房子越盖越高
但我在老市区
还能听到琴声
教堂还在
钟声还在回响
只是，玻璃上的故事
已经褪色
那些熟悉的
记忆和味道
渐行渐远

我想让大地上开满鲜花

空中飘着彩色气球
举着酒杯的人们……
可是这几行字
还没写完
泪水已经
蒙住我的眼睛

手颤抖着
我，说不出话
黑色的乌云
狂风暴雨
鞭子一样
抽打

那些鲜花
纷纷坠落
酒杯破碎
你，还说什么呢？

突然间长大的孩子

孩子，我知道你会长大
但不知道会这么快
蹒跚学步
幼儿园涂鸦
学钢琴
小学哭着
给白血病同学募捐
参加作文大赛
咱们家的墙上
都是你的蜡笔彩画

高中时要钱买
马蒂斯、毕加索画册
打口带
学吉他
吹萨克斯
突然间进了大学

本来从不注意的
外地天气预报
随着你的迁移
我们天天念叨
上海下雨了
闺女没出门吧

转眼毕业了
境况和结局
谁也想不到
你到了北京
我们又看气候
天气炎热
该回来避暑吧

早知道时间握不住
孩子
我会对你耐心
更耐心一些
更不会打你
我从小就在家里挨揍
可能觉得打孩子很正常
这也是我最懊悔
心痛的地方

上海，北京
你一直在漂，在画
宋庄，草场地
许多画展
许多雕塑
画不出你的未来
雕不出你的影像

虽然你不报忧
我知道
我和你妈妈
总为你默默地
祈祷

能飞就飞吧
不要在乎你走熟的路
那些路是绳子
捆绑了许多人一辈子
起码没毒食品吧
也不考虑雾霾
进门也不查什么身份证
衣服一样的安检
早脱掉了

孩子
你就自由自在
轻松的，走路
大口的，呼吸吧

梦

你带着我
见了那么多
怪诞离奇
还有死去的
人
远远近近
像异空飞行

你编织了那么多
活灵活现的故事
带着温暖
语声
气息
我常常流泪醒来
犹如抓着一片彩虹

我为你悲伤
胸闷
有时高兴
手舞足蹈
那些画面和情节
是世界上
最好的小说

其实并不荒诞
心里萦绕着
在夜间出没
我为它
写了很多文字
仍然挂一漏万

把我的人生
拉长，压缩，摔打
揉进回忆
注入未来
打通感官
膨胀了，破碎了
哭过了，经历了

演了一次次影视剧
无数次穿越
醒来，依然惆怅
最自由的创造
最宽松的考试
那么多预感、预兆
透露于我
朦朦胧胧
似曾相识

在希区柯克
和伯格曼的银幕上
弗洛伊德的书里
与鬼魂对话吗
我掐了下大腿
不寒而栗

你很宽容
上帝一般
我在里面干过那么多
让人脸红的事儿
尽管不追究
我也不一定后悔

迎着火光奔跑
烫着了
闪开
可以理解
说是荒诞
但也真实

梦和人生啊
谁实谁虚？
感谢梦
给生命增加了
容量和数量
质量与体积

那么多艺术家
卡夫卡
莫拉维亚
伍迪艾伦
午夜的巴黎
达利，折叠的钟表

是的，缥缈的虚幻
一切故事，融为一体
你拿不住，捏不牢
还是生命的一部分
我像依靠云一样
把头靠在了梦的身上
不再晕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