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龙丨2025年笔记(63-66) - 世说文丛

阿龙丨2025年笔记(63-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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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笔记(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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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大转盘看似一个平面,实际上顶个立交桥使用,按道路方向自动疏流过往车辆。近几年私家车迅速增多,负荷沉重,又添加上红绿灯来分时限流,车辆密集而不乱,无疑是高密城西南方向重要又繁忙的交通枢纽。目前通过大转盘的道路有:东西方向的康成大街、南北方向的昌安大道(含原西关路一段)、西南东北方向倾斜的石庵路。由大转盘朝西南段的石庵路为高诸路一部分,大转盘东北方向的一段可视为石庵路向城区的延伸——但好像这段长斜路尚未命名。
大转盘中央高起,塑高密的文化图腾“凤凰”像,人称“南凤凰”、“大凤凰”,通体中国红,正面朝东迎向日出,大概取意“丹凤朝阳”。大红凤凰头顶高冠,曳有长尾,似在鸣唱。塑像上它怀抱一个金球,身子上的彩带和尾部一起飘舞,仿佛就要展翅高飞了,颇有“鸾鸟凤凰,日已远兮”之动态,颇有“有凤来仪”之淑容,颇有“凤凰于飞”之寓意。孔子曾经感叹:“凤鸟不至,河不出图,吾已矣夫。”孔子感叹:凤鸟不再飞来,黄河也不出现祥瑞的河图,我这一生恐怕要完了吧。孔子除了在叹息自己生不逢时,还证明他没有见过凤凰。假如孔子和门徒周游列国之际路过夷地高密,一抬头望见高处一只大鸟,颇似传说中的金雀凤凰,说不定会发出另一种感叹:凤鸟至矣,凤城泽瑞尔。还真是,凤凰塑像站立的须弥座上,就是写着“凤城泽瑞”四个金色大字,题字人王光英,只可惜落款上没留下时间。
封建帝制的结束,光芒四射权倾天下的龙跌落了神坛,龙的一切皇权上的意义土崩瓦解。而凤凰,却逆势而上,伴随人心对“德”与“淑”的向往,愈加深入到了民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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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凤凰”须弥座南侧的“凤城泽瑞”正对面是个三角地带,因为高大树木和密集绿化的遮挡,不徒步走进来东瞅西瞧,很难见到晏子、郑玄和刘墉。不错,这个三角地带虽然占地不大,却有个大而响亮的名字:三贤广场。在广场中心,郑玄手握打开的书本,面朝北坐在椅子里,是个铁铸坐像。晏子站在郑玄的右手边,即东侧,也是面朝北,和郑玄一样,面对着大凤凰,向西展开宽袍大袖露出左手。刘墉如晏子,也是铁铸站像,面朝东,看着中间的郑玄和东侧的晏子,谦卑地半弯腰,略微抬起左手,手心朝下,向下压的态势,并且做完了这个向下的动作。他们也许在不同的时代,以自己特有的方式,表达着对时局或者对人生的看法。
我曾三次进来过三贤广场,最近的这次就在前几天,5月15日中午一点左右,广场内除了三贤和我,没别人,三贤正在睡午觉,停下了高论的发表,我也远远站着望他们,整个空间安静得很,树木严密得很,绿化整齐得很。其实周围也许有鸟叫的声音,石庵路、昌安大道上有车驶过的声音,还有别的什么“万籁”的声音,但是即使这些声音再大,我也听不见了,这个世界的任何声音早在三年前就和我没有关系了。
我还是走近了他们,虽然戴着口罩,嘴和鼻子包裹严严的,我还是闻到了浓烈的香味,对,又浓又烈的,仿佛有个人提着一只篮子,篮子里放着各种各样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盖子全打开了,瓶子里罐子里的香水的香味拧成了一股绳,这根绳甩开来,刚好打在我的鼻子上,异香“砰”一声散开,像水花飞溅,真的,我的确听到“砰”一声响,几乎被香味的水花击倒,而提着篮子的人还冲我笑,挤眼,挥手调皮地打招呼,要不仔细分辨的话,还真以为是个美女勾引我,叫我白兴奋一下,其实是郑玄的小书童,一个细皮嫩肉的大男孩。我说你干嘛呢弄得这么香。书童说老爷子要我出门采香这不就到了这几棵苦楝树下我够不着就打开了瓶盖让楝香自己到瓶里来我就可以逛逛这个大广场。我说广场不大就这几棵苦楝树大。书童说广场大不大取决于香味你没闻到香味。我说香味太大我都快受不了了。书童说所以广场很大你认为小是因为你觉着小你试着感觉它大试试。我说我感觉它大小和香味有什么关系。书童说当然有关系你感觉它大香味就小你感觉它小香味就大。我说你老爷子正在广场睡午觉我怎么好意思感觉它大小。书童说你别开玩笑了老爷子还在书房写书呢他怎么会来广场老爷子叫我来广场采香他用我采来的香味写书。我说我刚才还看到他坐在椅子里睡着了呢。书童说你带我去看看老爷子从来不坐椅子就喜欢坐在山洞我刚刚从对面山洞过来。我说不信你自己看是不是有个老头坐在椅子里。书童说看到了那不是老爷子那是老爷子的影子没错是老爷子在山洞的投影包括这些香味也是老爷子书本的投影这些香味你闻到了的你说很大。

李言谙
2025年5月22日星期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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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 年笔记(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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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区道路的命名规律是南北称路,如利群路、永安路、月潭路,南北主干称大道,如昌安大道、夷安大道。东西称街,如振兴街、创业街、花园街、花园西街,东西主干称大街,如人民大街、凤凰大街、康成大街、密水大街、百脉湖大街。城中村的路有叫胡同的,如西胡同,有叫巷的,如福祥巷,不分阡陌,都东西南北横平竖直,一眼望很远,房屋也大都坐北朝南,规规矩矩。这种道路、建筑布局的长期存在,影响了生活在高密大部分人的性格,直来直去,憨厚爽快,喝酒不要命,大葱整条往嘴里塞,较少吞吞吐吐犹犹豫豫花花肠子的,当然,玩阴耍滑的也不少,否则就太无聊了。
所以,这条从凤凰大转盘往东北方向的长斜路看着就很特别,很滑头,为了瞅瞅它多特别,我钻过汽车的空隙爬上大转盘,站到大凤凰须弥座北边的“凤城泽瑞”大字下,正对这条斜路,居一点点高,临一点点下,就那么跷脚一望。
实在找不出什么特别,我略感困顿,浑身抓挠,开始绕大转盘转圈,越转越快,像米老鼠追唐老鸭,地皮被刨开了,帽子飞远了,刮起一阵阵旋风,卷起青春无数,我就越来越感觉这条路眼熟,好像来过,来回走过,因为搞不清怎么回事,我的速度更快了,这样好像似乎能帮助到脑子回忆。小海豚加油站的加油小姐三人迅速抱成一团,惊恐地望着我,以为我要出事或搞事,一个小姐姐跑开了,大着胆子拔出加油枪,挥舞着,嘴张很大,像在呼喊。晞雅图洗衣店的老板娘也出来了,一手高举一件皮夹克,一手握一把剪刀,冲我晃悠,嘴也是动的,我唇语还不熟,读不出她说了什么,我就说大热的天,你拿皮夹克做什么。凤林中医诊所白大褂护士推开门,右手从左手的塑料袋抓起一把大枣朝天上扔,大枣很大很红,在半空飞舞,飞够了,树叶般飘飘然落下,白大褂护士就对我笑,用手指着我,又指了指地上,我说我不是猫。但我搞不清她要做什么,或者她要我做什么。不行,失去声音的世界太奇怪了,一切都不正常。为了让世界正常,我必须先正常。我念一个咒语:“人民已不怕龙,却依旧欢喜凤。”不一会儿我正常了,重新站到“凤城泽瑞”下,用力望了一望斜路,钻出车缝,来到斜路口。我是这样想的,要想知道大闸蟹的滋味,必须首先吃个大闸蟹尝尝。小海豚加油站的加油小姐冲我点点头,并且在腰部握了握拳头,我明白她要对我说“加油”。晞雅图洗衣店老板娘忙着为皮夹克上油,汗珠快掉了的时候手背擦了一把,眼神的余光望见了我在凝视她,拿起皮油来对着玻璃窗晃了晃,笑得甜蜜蜜的。凤林中医诊所的白大褂护士为买三斤大枣的顾客过秤,加上一个枣就多了,少一个枣又少了,她在找一个合适的枣的时候对自己说:“加油。”
于是,我决心走一遍这条我高中三年走过的泥巴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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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2年到1985年我在高密一中读高中,我是贫下中农,开不起车,我骑一辆浑身铁锈的大金鹿自行车,每次到这条斜路时都下车推着走,直到走到正路再骑,原因有两个,一是自行车浑身响,我怕惊着斜路下大沟潺潺的流水,特别是水中怀孕的小鱼,我认为自己极端环境保护主义者的性格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或养成的。二是斜路基本是一条大堑,高低不平起伏大,疙疙瘩瘩的,需要穿过几个村庄稀落的小屋,我骑车的技术一般,又晕高,推车走保险,尤其每年大堑两边开杏花的季节,还得走走停停,我记忆中的大堑比路过的小土屋还高,很后来我才知道这几个村庄的名字是胡家茔、西三里庄、碾头村什么的。有一年,也许高二,也许高三,肯定不是高一(高一那年我还不会唱《甜蜜蜜》)。我推车走在大堑上,零零散散的杏花和浅水在左右,风有点寒意,就在我体验到某种快乐的时候,大堑下方一幕场景惊呆了我。
三间小土屋一反常态是坐南朝北的,屋顶两坡麦秸草铺的,有年头了,变黑了,坡上立着干枯的狗尾巴草,风吹过来也不摇不动,挺倔强的。屋墙包括院墙都黄泥巴垛成的,连麦秸草都稀少,墙上不少干狗小石头和蛤蜊皮,被雨水淋得龇牙咧嘴的。屋墙不到两米高,当屋门是一扇单开的木柴门,关上不透气也不透光,个子高点的人进出得半弯腰。院墙也就一米高不到,院门门框就两根粗毛白杨圆木,修都没修,中间用麻绳连着四五根细木棍,也是单开,一个挂钩挂在圆木上。我没觉得这家人寒酸,因为我们家当时也好不到哪儿去,我想说的是这家人家的院子里一棵巨大的杏树,遮着半个院子,打开不少杏花了,比堑上的开得多还大,我看着很美,想多待一会儿。
这时候当屋门拉开了,走出来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手里提着一只也就三十公分高的小板凳,她穿大青色老洋布棉裤,没有花的棉布红袄,胸前还破了个洞,露出来发乌的棉花套。她的头发散乱着,没梳,脸挺干净,喜气洋洋的,提着小板凳一蹦一跳的到了树下。她很小心地上了小板凳,离着最低的树枝还有点距离,她高抬胳膊,伸出手,拽到一根树枝,比较细的,用力一拉就到了额头的位置,然后踮起脚,抬高下巴,鼻子就朝天了,她眯着眼睛,也可能闭上了,享受杏花的味道。
我扶着自行车,忘记了在堑上呆傻了多久,其实是偷看小女孩吸食花香,等她松开手,树枝一弹恢复原位,我像被打中了,猛醒过来,赶紧把眼神垂到自己破裤子里露出的膝盖,用力推了推自行车朝前走了。走出二十几步,才缓过劲儿,吐出一口长气,挺了挺胸,哼唱一段《甜蜜蜜》:

甜蜜蜜
你笑得甜蜜蜜
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
开在春风里
在哪里
在哪里见过你
你的笑容这样熟悉
我一时想不起
啊,在梦里
梦里,梦里见过你
甜蜜笑得多甜蜜
是你,是你
梦见的就是你
在哪里
在哪里见过你
你的笑容这样熟悉
我一时想不起
啊,在梦里
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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碾头人姜益农在回忆文章《闲话老碾头》写道:“老村南北长约二里许,东西稍窄,一条大街由北向南穿街而过,并向街两侧延伸出若干胡同和小街。民居依街而建,错落有致,”写到村南时,我从他的文章中看到自己推着锈迹斑斑的大金鹿走上大堑,东张西望:“南头的村口处也称南门里。因村的周围有土围子,所以,村子的一些地方有围子里、围子外和围子沟之称,村东侧自南而北有小河一条,沟的南端有小桥一座,所以那一带两岸称为东沟崖。此处沟深崖高,在沟的北端东崖上,据说原来有一处休闲的好去处,名曰龙泉山,在此居住的隋姓老人借地理位置自修而成,儿时曾见用鹅卵石铺成的小路,逶迤蜿蜒通上崖顶,真是别具一番风格。”
姜益农还写到这条斜路两侧的菜地,那时候是菜地,如今都是道路和楼房,还有不多的星散的低矮的瓦屋,不知是时光的遗落,还是岁月的坚持:“村周围的东西南三面,有大片的菜地。由于地质的原因,浇菜用的水质亦不相同,所以种出的菜的品质也是有区别的,并有所谓的甜水和懒水之分。甜水浇出来的白菜皮薄,懒水中含氮和其他微量元素高于甜水,所以浇灌的蔬菜产量高。例如菠菜,只要浇上一次水,就相当用了一遍化肥,长得高且叶子厚,杆脆嫩,口感好。村里人有甜水园的白菜,懒水园的菠菜一说。”

李言谙
2025年5月23日星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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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笔记(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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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庆芳女士发来信息说:“我家在东沟沿西边上住。上高密一中一直走着去,也走沟沿底,走小路稍近点。不是汛期沟里水不多,直通八里庄幸福河,可惜填了,东西河修了路,南北河盖上楼……像江南水乡,天然的。碾头小康河段三个桥,水大的时候我们在这河里洗衣服。那时候我们还小,姜同学也是采访的老人,90岁以上的老人知道得清楚。填了小康河真的可惜。”
姜同学说的是姜益农,他写过多篇回忆老高密的文章,都是真实的记录,前几年结集出了书,书名《回望》。管庆芳和姜益农小时候一起生活在碾头村,同时入学农丰小学(原和平小学)读过书,都比我大十岁开外,如今都70岁以上的老人了。所谓十年春秋一代人,那一代人对城南往事的记忆比我清晰。
管庆芳记忆中的小康河、东西河和东沟崖,我高中三年进城上学大概都曾模模糊糊地路过,可惜当时不留心,记忆就薄淡,脑子里除了残留几帧杏花画面,竟无从回想。再一想,那个温暖的杏花场景似乎也是我虚构的一个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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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却是真实的,可感觉的。我迈步向前,仿佛在往城中走。进城,生活在城中,上大城市转上一转,吃上一吃,玩上一玩,都是现代人向往的追求的,然而在过去,在古代的诗句中,“城”或“城中”却含憎恶之意,多用来指争名夺利、红尘喧嚣之地。离开“城”,人才能得“自然”,知“梅期”,悟“归义”。
我走完了这条长斜路,从凤凰大转盘开始,到“大利群”和“小市场”结束。其实也用不了多长时间,取决于怎么走,是仔细观察着走,还是略略匆忙地走。总的来说,我走得慢,因为扫街拍照,还因常常拐进拐出,比如在一棵巨大的楮树那里,我就往西拐进去了,一百米后,到了“高密五中”的南门,也是“高密市特殊教育学校”的北门,就在我预备折回斜路的时候,突然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一种花香,苦楝花的香味,在三贤广场闻过。我鼻子好使,闻出香味来自西边。这就对不起了。我继续往西走了,穿过昌安大道,顺着东西胡同进了一个城中村,一户门牌上写的是“城南新三街”,过去的“大胡兰前村”就这儿没错,或者“胡家茔”,现在叫“城南新三街”了。还没到南北向的“西胡同”,我就望见东西胡同三家黑漆铁门前的四棵大苦楝树,占满了路,逆光中的树头密密实实的,活像一团又一团灰云,比三贤广场的高大茁壮,缀满荷包袋似的花苞,香气像花洒漏跑的水四面喷,浓稠而热烈,喷得我又有点晕,晕乎乎的状态很不错,像二两下肚醉了酒。我凑到树根下,摘掉口罩,抱上一棵,抬高下巴,鼻子就朝天了。我使劲儿嗅,闭上眼睛,鼻子左右摆,却发现香味淡了,稀薄了,一会儿全没了,真奇怪,不想嗅的时候挺浓,冲头,想好好嗅上一嗅却淡了,无了。我火了,摘掉帽子扇风,回到斜路。
斜路分四段,东西头两段较简单,中间两段较复杂。西头段从凤凰大转盘到永安路。东头段从凤凰大街到利群路。在西头段,我先看到一排瓦房,十来间的样子,和斜路一样斜,不符合高密的传统,有时候你得信任眼睛所见,有时候不能全信,瓦房檐下横挂着招牌,一家是建材批发零售店(空心砖红砖轻体砖砂浆王瓷砖粘合剂801胶外运垃圾),占了大部分门头。头上四间招牌写着李记五中卷饼(卷饼炸串炒米饭热粥豆浆汉堡)。接着那边厢大楼挂牌山东权识生态科技有限公司、阿塔尼男装、唯众装饰整装馆、昌安美术馆。接着这边厢瓦房招牌登峰卷饼、常聚烧烤火锅城(特色正宗小山羊肥牛卷烧烤火锅)、五中24小时面馆(面条馄饨)、磊子卷饼炸串。那边厢荣科幼儿园、中国邮政EMS高密市密水街揽投部(斜路名密水街?)。这边厢大柳树下一白色小院名观云,门前枯山水造景。那边厢路边电线杆挂汇泉楼大饭店招牌,远处近康成大街大楼顶可见汇泉楼三个大红字。姜益农《闲话老碾头》记“据说此处有一休闲的好去处,名曰龙泉山……”见汇泉楼三字知姜老师所言不虚。汇泉楼大饭店北一院,很旧,在翻新,大门口墙垛原为绛红色条瓷瓦,可证明其历史约有四十至五十年,大门墙垛现已油漆成大黑色,被油漆覆盖了,看不出曾经的瓷瓦,也就把时间模糊了。这边厢瓦房院落门口一棵老槐树,大门楼上方挂国槐面馆招牌,门口木牌填写楹联:

用材地道客回头
选料天然人满意
横批:国槐老屋,倒座房外墙贴大红宣传纸:开业大吉。

门外老槐树下,置长方形短腿矮桌四张,桌上各放调料瓶,桌边摆放马扎,共八只。自国槐老屋西去多处矮瓦房,由一胡同串联至特校院外,当为“大胡”拆迁遗留。国槐老屋后面,即为那棵吸引我往西去的大楮树。这些瓦房,均坐北朝南,胡同有弯。
那边厢汇泉楼大院外线杆挂一招牌为鑫源皮革(超迁皮服装革弹力革各种皮革)。这边厢一处长廊建筑,顶挂大字为高密市零工客栈、零工客栈车辆存放处,中间设公共卫生间。车辆存放处车棚下,立五个汉子,身边两辆三轮,一辆金城电动车上挂招牌,上写电镐破碎、拆除、装卸、挖沟、钻孔、卖土、上沙、瓦工。另一辆也挂招牌,上写破碎拆除、水钻打眼、钻过路眼。车上堆满桶、锨、镐、钻等工具。
那边厢为凤栖锦苑地下停车场。这边厢为天筑·新都花园南出口,出口外银杏树干捆绑一块红纸壳,上写“手写春联”和电话号码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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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头段自凤凰大街至利群路,实际上就是高密人都心知肚明的小市场,主批发并兼顾零售,货物便宜。市场西头一个三门四柱无字牌坊,东头正对顺河路和创业街十字路口,挂块牌子,上写小市场三字,满打满算不足百米,每日人来客往却要以万甚至十几几十万计,光顾这里的,必定心怀购买目的而来,加上商品价格实惠,极少空来空去的,因此是高密最繁忙效率也较高之地。牌坊北面高家楼两层楼的门头房也属于小市场的一部分,大概三家店面。西边店家原门头写晨光文具,现在改叫优尚·酷极文具了,经营人员和经营内容都没变,还是文具、饰品、办公用品和经营打印复印,门头上注明了是“文化广场店”。这家店我比较熟,原因是每次出书都过来买签字钢笔和黑墨水,有时候买个便宜的印泥盒,被朋友说怎么可以淘到这么便宜又质量这么好的印泥盒。当然,我不经常出书,经常出怎么受得了。所以我这个“偶尔”性质的顾客对这家生意繁忙的商店来说是无关紧要的,不过,住几个星期说不准我又要来一趟了,因为又有书要出了,虽然是出版社的本版书,也得自己可了劲儿卖,卖不出五千本以上个人没钱赚,这次决心买个贵点的质量更好的印泥盒,图个吉利。
东边那家店经营服装,店名叫胖衣秀,店头上还注明了“户外运动加大加肥”,由于衣物太多,摆满了店前的空地。其实小市场每一寸地方都摆满了货物。中间那家店经营的是婚庆用品,店头最大最醒目,经营的是这个小市场的主流货物。除了婚庆用品,主流商品还有像香火竹纸、烟酒糖茶、服装鞋帽等等,都是来小市场的顾客喜欢的。这家“四喜糖果·婚庆用品”店,经营的商品范围列得挺详细,基本上包含了小市场婚庆用品类别的所有品种,门头上方一块大牌子上醒目地写着:
婚庆用品一站购物:糖盒 伴手礼 扎腿带 腰带 饼干 喜字 拜匣 粉纸 请東 红包 拉花蜡烛 帘盖头 胸花 礼炮毛巾 枕巾 气球 仿真戒指 果盘 敬茶碗 吃饭小碗 筷子 洗涮套装 灯笼 红纸糖盘 胶带 礼炮 静电喜 铜盆 镜子 台灯 茶具 包袱 红绳子 茶盘
从西向东穿过小市场,可见利群路对面一个商品住宅小区,叫蜜水景苑,在高密算比较早的商品房小区,据说住里面的基本上是高密第一批最有钱的。小区外面靠近利群路一栋长方形玻璃幕墙大楼,立面金色大字写着希努尔男装高密旗舰店,占用了大楼的南半部分。北半部分原来是一家银行,后来搬走了,又换了一家保险公司。如果不穿马路去对过,转身继续朝南走,右手边便是一家大型购物中心,有点儿历史了,原来叫金孚隆,现在叫全福元,高密人却习惯称呼这里为“大利群”。
大利群购物中心承载着高密两代人的记忆。

李言谙
2025年5月24日星期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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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 年笔记(66)

101

大斜路中段西从永安路始,东到凤凰大街止,一里路的长度,中间在高密市农贸中心和碾头社区便民市场中间斜穿顺河路。现在看不出顺河路的“河”与“路”有什么关系,上溯多年还是有些关系的。从1979年开始,高密“城里”南部包括南关、东关、西关各一部分区域,逐步贯通了顺河路、立新街、长丰街,1986年建成利群路,2007年开通创业街,道路的修建和住宅区的规划、建设,地形地貌被深刻地改变了,其中变化最显著的当属水系。
高密人都知道高密以“城里”为中心展开的地形像一只展翅飞翔的凤凰,这也是普遍认可的“凤城”的由来,可用“三岭一湖”概括。“三岭”包括以侯家八里庄南为最高点(44.5米)的平安铃,为凤首,东边以梓潼庙村北莺来岭为最高点(56.9米)的长岭(陵),西边以谭上和谭下之间金岸岭为最高点(56.2米)的西岭,是凤凰的两个翅膀。“一湖”包括以百脉湖为首的都泺湖、都泊湖、小鹿湾、九穴泊等组成的连贯大湖,位于高密北境——或可统称为“夷安潭”?不清楚,时间太远,史书的记载也很混乱——因百脉湖地势较低被认为是凤凰的尾翼。过去,毫无疑问,这只凤凰活生生的,凤鸣高天的。
天要落雨,下来了,就有了水,就在地上聚,聚多了,就流淌,流淌久了,就成了沟,成了谿,成了河,在凤凰地势的作用下,在水往低处流的规矩下,高密就有了小康河,就有了小康河潺潺的流水,就往北注入了百脉湖,整个的“城”就灵动了,被带活了,吃高粱面的乡亲不再呆傻,不再愚顽,不再“好孩子”,勤奋了,上进了,刻苦了,努力读书,巴望着将来中个秀才、举人、进士什么的。
小康河的源头,如今是个谜,在过去,却很清晰,就在地上摆着,摆成江南水乡的模样。从卣坊村过来一支,吸纳沿途的支流,特别欢喜长岭南坡下来的,支流之水涓涓,它们不嫌少。从张家村过来一支,吸纳沿途的支流,特别欢喜倪家庵出来的,支流之水涓涓,它们不嫌小。还有一支,从四个八里庄就开始聚,像议论好了,要过韩家屯,过东西三里庄,过碾头村,也涓涓的,这时候,初家村跑过来一支,它们不嫌小,留下了,胡家茔又过来一支,它们不嫌少,也留下了,横着的,竖着的,这可就好几支了,眼看要汤汤了,不行,拐几个弯上几个坡吧,既是矫情造势,也为了缓缓地瞅瞅地里的菜芽。水和菜啥关系?天然之缘。这几股流水可就在碾头村前一带地方黏糊上了,又搂脖子又抱腰,趁对方不注意还亲个嘴,对方也不生气,也不脸红,也不害臊,还巴不得呢。
没多久,可就到1958年了,《碾头社区志》载:高密县委决定,在碾头村南开挖一条人工河,名叫幸福河。这下这年冬天碾头的男男女女,青壮年劳动力可有事干了,他们吃着菜团子、地瓜干,好点的干粮是剌嗓子的玉米饼子和窝头,他们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确有人付出了年轻的生命——他们发扬这种精神,这是什么精神?用手挖泥,用肩扛石头,用脚亲自使劲儿登,腰带再往腰上紧一扣,只用了一个冬天,就把一条河挖好了,十八公里。
黏黏糊糊的各支流一看,不再叫唤,路都修好了,咱就别黏糊了,走吧,一声歪嘴哨,就一齐涌到了幸福河中,体验到了畅通无阻的快感,最后跳进南河湾,跳进了小康河。你想啊,十八公里,小康河往南延伸了十八公里,上去接到了王吴水库的来水,多幸福的一件事啊。
事实也的确证明了这条幸福河的存在带给两岸人民的幸福的体验是无论如何应该得到肯定的,因为随着岁月一年年流转,在这条幸福河上,人工斗天地的痕迹逐渐消失,呈现了大自然慷慨的恩赐,每年的多数时间,流水不再急吼吼猛淌,学会了在水草间长时间逗留,还学会了刨坑,就地刨一个深坑,让比较大的鲫鱼、鲶鱼、鲤鱼沉底,当然也制造比较清浅的急流,一小段一小段的,因为虾子和小浮鱼喜欢在急流中悬空眺望。岸上的泥土中长出茅草,盘结纠缠成大团,加固了堤坝,野酸枣树、野刺槐树、野白杨树、野白榆树,有的零零散散,有的聚成一堆,比较恰当地布置在河流两岸,构成四季风景,不信你看,碾头村如今的耄耋老人,昔日的小学生走过来了,他们在这条幸福的河流上,走过自己的人生。姜益农在回忆的文章中写道:
“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出生的碾头社区居民,都知道东三里学校,又称东三里联中,由城关公社教管组负责,校址位于幸福河以南、韩家屯以北,学生来自东三里庄大队包括碾头村的六个自然村,还有西三里庄、初家村、四个八里庄、大小胡兰前村的学生。能记起的校长有王良田、李洪恩,教师有刘增德、孙延兰、薛玉臻、张聿聪、王述成、葛志华、丁存金、单联仁、呼联德。本大队的老师有张金美、张兆男、张延书、赵修智等。
特别记忆犹新的是,上学路走的是幸福河西岸堤坝,夏天摘槐花,粘知了,下河游泳,冬天滑冰,直到学校。给六十年代的小伙伴们,留下了丰富而美好的童年回忆。
一条老街,一串故事,如能够一直流传下去,应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啊。”
姜益农老人心疼了。
同时心疼的还有管庆芳:“小康河填了真的好可惜。”这大概或许可能是顺河路的“河”的意义吧。
《碾头社区志》载:1978年,碾头村内幸福河废弃并被填充。《高密村庄大典·碾头》载:小康河自古环村东、绕村后北去,直到2007年秋,市里改造小康河,开通创业街,将小康河南端填平,水沿创业街入利群路下水道,结束了小康河在村内的历史。
穷种。

李言谙
2025年5月26日星期一

原载 阿龙书房
2025.5.22-5.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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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地址: 《阿龙丨2025年笔记(63-66)》 发布于2025-5-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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