穹隆状的门楣拢着一团肃穆。旁边的小书店使黄昏恬静得浓郁,甚或延展成窗子里幽幽的灯光,一个白种年轻人在书架前读书,他将整个下午都读进书里了。中年女店员亦在读书,他们似乎隔着整个下午。而时间依旧在门前的街道上奔驰,车子们辗着红色信号灯的影子仿佛扯着黄昏的尾巴奔驰而去。孩子们放学了,信义中学的孩子们走在斑马线上,空中飞渡的云霞,匆匆擦拭着楼尖,擦拭着每一栋房屋与街道,显然是要将一场台风施放在这里……
我说的是街对面那座教堂。
奔驰与宝马们在一分钟之内以四十迈迅速升至六十迈的时速赶往下一个信号灯前;绿灯亮起来的时候,人们纷纷沿着斑马线涌向旺角,涌向那些灯火辉煌的饭店酒楼,涌向茶楼和商店。我说的是某个8月的黄昏香港街头的景象。我们来到的显然是这里的某一个黄昏,跟其他黄昏肯定没有什么两样。这里的人们在1104平方公里699万人,平均每平方公里6300人的高度密集的环境里,精心呵护着一种生存秩序。不是英国人的秩序,是中国人的秩序,却不是中国大陆人的秩序。譬如道路狭窄也没有“三让”的标语却不堵车:譬如台风,他们没有冠以什么名字,依然叫作三号台风,而是看中的是风球的多少,当达到三个风球的时候,小学生便不上课了。在我乘坐轻轨火车离开香港的时候,车上的电视新闻还在为台风顶峰时所放出的风球到底该是九个还是八个在争执,市民显然觉得应该达到九个了,而环境署的官员却认为是八个,于是,记者便去请教专家……
台风来临的时候我在太平山上。其实昨晚在维多利亚湾畔的时候,已经领略到了台风的端倪,在星光大道上感受到的不是星光,而是箭一样刺着皮肤的冷雨。港湾里的船只依旧作业,依然令每一位有兴趣观光的客人得到游览的满足,即使风浪使船只颠簸得厉害。而那时我自然会想起我所居住的城市胶州湾里的渡轮是以怎样的借口,在相类似的天气下停运的。那时,太平山的道路上有警察,他们在为一棵倒下来的树维护交通秩序。
台风带来了大雨,两个警察站立在街角,注视着每一个过路的行人与车辆。我与他们并排站立的时候,看到了他们腰里的手枪,那可是真家伙。“女人街”上的游人依然如织,即使雨水一遍遍洗刷着路面。午夜是擦着人们的肩头来临的,却没有人注意它的到来。
香港毕竟是国际大都市,是有钱人购物的天堂。铜锣湾的时代广场、崇光百货;尖沙咀的半岛酒店商场、海港城、新世界中心;中环的置地广场、太古广场,沙田的新城市广场等。特别是中环一带的商场大多比较高级,商品档次很高,价格自然也不低;而铜锣湾、尖沙咀一带是一般市民购物的好去处;至于油麻地,旺角一带,同样是各种肤色的人喜欢光顾的地方。阿尧在大陆广州的某大学读书,假期回香港打工。为这次会议服务,他可以获得在大陆大约一个学期的费用与零花钱。他的家便在旺角,带我逛街的时候,使我透视到了他的价值观与审美趣味。品牌自然是年轻人所青睐的商品,尽管这里绝对没有假货,但是他还是会及时告诉我所买的商品值不值。在他身上我没有看到MP3与口香糖。吃饭的时候,他犹如一头如痴如醉的小兽:办事的时候专注而又周到,会记住你的每一句话记住你叮嘱的每一件事。他到客房里登记每个人的名字,按照大陆习惯问他贵姓时,他说叫我阿尧就行了。
收入多少应该是隐私,可我忍不住好奇,还是向准备下午茶的侍者打听到了他收入的底细。他沉吟了一会儿,告诉我一万多块钱吧。当然不包括红包。阿宝说他每天需要一百块钱吃饭,问大陆有花这样多么?我说有。我虽然月收入不及他的一半,可花销并不比他少。想必商品社会,阶级是一定要讲究的,既然居住有富人区,购物有高级去处,而工资自然也是要以质论价,阶级高的人所得也会高。像酒店侍者万元每月,那更高层的管理者该多少钱一月呢?对于香港的房价每坪也就是每平方英尺三五千港币,那也是可以理解的了。因而他们的尽职敬业也是自然的。
这里是吃饭的地方,是花钱的地方,更是一个讲规矩的地方。规矩来自心灵,譬如街对面的那座教堂,上帝在每个人的心中,每个人都在呵护一种神圣。下午的阳光搭在女人的伞上,也搭在那片硕大的树荫上。信义中学在一个高岗上,孩子们在上课,这里没有人喧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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