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力球鞋
1970年代初,我参加工作不久,工资是二十一块五,学徒工。一个星期天,我的姨夫来青岛参加军区篮球赛,返程时来看望我父母亲,看到我正在洗刷自己的一双黑布鞋,很费劲地用白粉笔头涂鞋边的白边时,就从提包里拿出一双五六成新的高腰回力牌白球鞋送给我,我试了试大小合适后,禁不住心花怒放。那时我家住在大窑沟,八口人生活十分困难,记得除了父亲有一双老式皮鞋外,我们兄妹就从未试过穿皮鞋的感觉,更别说穿名牌球鞋了。在工厂里看到同事穿着一双劳保用品的大头翻毛皮鞋也羡慕得要命,一段时间我都希冀也调到磁铁车间,因为那里每天与盐酸、“香蕉水”打交道,每个月发一双劳保皮手套,每年发一双劳保牛皮鞋。我上班了也只有一双老橡胶九厂出的黄胶鞋和一双布鞋,就是一双自己做的木头呱嗒板,类似日本人穿的那种木屐。这样的名牌球鞋比皮鞋又高上了一个层次。我记得姨夫走后我穿了脱,脱了穿,干什么的心思也没有了,当晚就是搂着这双鞋睡的觉。
有了这双回力球鞋,我似乎一下子就神经兮兮的,总觉得比别人神气了许多,走起路来腰也挺得笔直,神态举止也仿佛优雅了不少。在工厂的几年,每逢重大日子,我才会小心翼翼将这双鞋取出来穿上。在我入团的仪式上、在工余时间,团组织安排的郊游等我认为重要的时刻我才会穿上它。我记得1975年大干快上整顿各行各业的时候,我所在工厂的青年突击队受到团省委的表彰,我作为集体代表去济南介绍经验并领奖,回程时一下火车,小雨淅淅沥沥,我毫不犹豫将球鞋脱了下来放进挎包,赤脚走了回家。那时,从火车站到大窑沟没有坐公交车的概念,走到中山路踩到玻璃碴子,将小脚拇指割得鲜血淋淋,只剩一层皮连着脚趾头,差一点成了残疾。
保养、洗刷这双回力球鞋几乎成了那几年我业余生活的一个乐趣。真是容不得一点污迹在上面,几乎是三四天就刷洗一次。我专门用一双旧牙刷轻轻刷洗它,刷完后不用粉笔头而从土产店买来石膏块涂抹鞋脸子,使它白得耀眼。第一次妻子约会时,我就穿着这双鞋,妻子还纳闷地说:你怎么好像长高了不少。那时只要穿上这双球鞋,在人前人后,我都是自觉不自觉地跷脚抬腿,然后伸手臂来一个三步上篮的动作,一切都是为了表现我有这么一双高级球鞋。但是,再好的保养、精心维护也不行。这双鞋我一直穿了七八年,它的鞋面渐渐起毛,有了破口,母亲看到我的心思,就多次给我用针线密密距距缝好说:这鞋不是叫你穿坏了,都是刷洗坏了。再以后,改革开放,我是在三十岁时才第一次穿上皮鞋,但是那感觉仍然比不上当年穿上这双回方球鞋的惬意。再后来,我穿过耐克、阿迪达斯等名牌球鞋,怎么也无法找回七十年代初穿这双回力球鞋的舒心感觉。而现在,几乎一双皮鞋穿不上仨月就扔了,几百块一双的旅游鞋穿了一次就扔在阳台上,有的并不是破了或质量不好,而是不时尚了,多少年没有刷洗鞋的记忆了。去路边修鞋摊修补一次鞋也是偶尔为之。家中专门设有鞋柜,有壁挂式、立式的,也是满满的,鞋子是一双又一双,早上出门前用脚扒拉着那些各式各样的牛皮的、猪皮的,棕色的、红色的,真不知道脚上要穿什么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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