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青丨诗文里的青岛

前几天有一个诗歌朗诵会，主题是“青岛故事”，在延吉路“黑金艺术酒廊”举办，青岛部分诗人、作家、朗诵家和文学爱好者参加，《青岛日报》《半岛都市报》等媒体做了报道，许多自媒体也播发了视频，反响热烈。
朗诵会由总策划吴青主持，她在谈到为什么举办这次活动时，说不久前在这家艺术酒廊看大画幅摄影展，被这些黑白照片和酒廊环境所感染，遂产生了一个想法：在这里搞一个回忆青岛的诗歌朗诵会，画面与声音，音乐与诗情，一定会有共鸣和交响！
艺术酒廊刘经理大为赞赏，一拍即合。吴青给一些诗人作家发微信，约请作品，她知道很多艺术家写过青岛，对故乡有着说不完道不尽的情愫，有无数萦绕不去的故事，唱不完的歌。
朗诵会最终被命名为“青岛故事诗会”，岛城12位诗人、作家提供了自己的作品，他们是（年龄排序）：韩嘉川、杜帝、张毅、高兵、邵竹君、戴升尧、崔均鸣、王海波（蚂蚱眼）、
高伟、崔燕、黎权、肖瑶。
朗诵者：吴青、苏俊、刘阳、纪毓翔。
音乐伴奏：刘永强（吉他）、蔺丹阳（小提琴）。
下面贴出这些朗诵作品，照片除了我在现场用手机拍的几张，大部分照片来自网络，谢谢各位的支持！

穿旗袍的海雾

韩嘉川

海雾迈着猫步上岸，迎面是一座傍着礁石的城市。
街道两旁的门楣与红房顶的老虎窗，用跨越百年时空的目光，端详每一丝雾状的细节：譬如铁道路基下拾煤渣的手与汽笛；譬如嗲嗲的高跟鞋与哈巴狗走过的水门汀；譬如黄包车轮子碾过马牙石路面的嘎嘎声……
琳琅满目，游人如织。做旧的一如过往的街巷——啤酒洋火煤油和吃香烟女人的广告招贴画；酒吧饭庄咖啡馆还有百年前的气息。
相互间嘁喳低语的老妪，在说一件神秘的、与年轻的旗袍有关的且散发着樟脑味儿的事体；再现的失去的生活，是时光的针线悄悄缝补的一缕叹息；而穿旗袍的雾，一场走秀走了百余年。

在海边观望落日

张毅

落日即将落入大海瞬间，海面被染成火红的颜色。
一群海鸟在变换队形如同移动的星座。它们把叫声撒落在寂静的海面，大海仿佛一个幻境。
那艘停在码头的客轮，船员在擦洗甲板他一边手提水桶，一边看着落下的夕阳有人在落日下亲吻。
雾中传来汽笛声，一艘货轮正在启航。
在卵石路上玩球的孩子转身回家，夕阳投下他长长的身影，妇女们朝码头走去，海风吹拂她们的脸，她们手搭凉棚遮挡正在下落的太阳，几条陈旧的木船，在水面晃晃悠悠，船工把船系好缆绳，正在朝岸边走去，那间挤满失业者的铁皮屋里，常有几个醉醺醺的顾客。
冬夜赶往西海岸的人群，在等待最后的渡轮雾中传来一阵汽笛。栖息在生锈驳船上的海鸥，孤独地站立在雨中。

挪庄

荷东

（挪庄，青岛台西区最大的棚户区，1911年德占时期形成。）

挪庄说来就来
说走就走了

先是各种声音从墙内传出
墙里面是小幅度走动的人
老人、小孩、孕妇
大小不一各种朝向的窗
能晒衣服的地方不多
都零星地挂着
不规则的房屋密密地挨着
一个趴在另一个的肩膀
一个高过另一个角，像是延长的呼吸
没有一条直的路
一个小偷钻进去，转眼就不见了
总有一个人在看
目光比夜黑，比空气薄
最接近死亡

挪庄不是庄
没有鸡鸣狗吠
离一株庄稼有挺远的距离
离斐迭里街（后改名为中山路）更近
但这里的人不认识街上的洋文
进进出出的衣着不讲究
都是些视野不大的人
用水不多的人
一辈子没见过罗曼蒂克这个词
那些更像一声哭的婴儿的啼哭是最常听到的声音
三三两两的方言参差着
度过一个一个气味不佳的黎明和黄昏

挪庄的不远是海
在没有挪庄的时候就有了
浪花一直在努力
但没有一次抵达
挪庄东边是火车站，很哥特地陌生着
一位大哥抱着一节枕木立在那里
看见它的时候
挪庄被一辆老式电车驮着
晃晃悠悠地走过
挪庄马路对面是一所有名的学校
有个叫汪静之的湖畔派诗人在弄着他的《蕙的风》
挪庄人都不知道
没有一句穿过挪庄

圣弥厄尔教堂的钟声很响
挪庄人听不见
有人在烧着小小的纸
一堆一堆又被雨水冲走
在那些手摸索过的石头
那些路的拐角高低不平的地方
谁在给孩子叫着丢了的魂
却不知道自己的魂已经不在身上
那时候树还没有长大
歪斜的电线杆子上贴了张纸
天惶惶，地惶惶，我家有个哭夜郎，过路君子念三遍，一觉睡到大天亮
那是他们的经书
来来回回的人一遍一遍地看
哭夜人一个也没少

挪庄有一所小学
不知哪年消失了
那些捐过款的人，名字印在纸上
已经泛黄
谁是进出过挪庄教室的人
谁曾在这里描过谁的红
写过世界上最难写的字
写出的字还在世界上踉踉跄跄地走吗
谁还记得黑板桌椅教室上下课的铃声朗朗的读书声
谁是最后一个喊上课的人
谁是最后一个喊下课的人
谁是最后走出教室的人
那一天，一所学校消失了
那一天的教室上了锁
锁一直锈到现在

离开挪庄的人
每一个都是延伸的挪庄
有些心跳停止了
有些呼吸停止了
挪庄没出过名人，没出过大事
拆掉之后，那些记忆也就消失了
连同残垣断壁和悠长的茂腔
挪庄不待见
没有一个摄影家把镜头对准它
翻看老照片，找不到一扇挪庄的窗
挪庄低矮着，仄在那里
它很小，小到彼此听得见心跳
它很不重要
不重要到不必记得
是否每个城市都有一处矮的房屋
都有一批矮的人
说来就来
说不见就不见了

有人告诉我
挪庄是一幅印象派的画作
公元一九八四年
我从挪庄北门鼓鼓凹凹的石块墙边走过
蓄起的长发被胶州湾的风吹动
成为这幅画的部分

海泊河（节选）

杜帝

我从记事起就在这条河里玩耍，夏天在河里游泳，冬天滑冰。那时候不知道河水来自哪里，也不知道最后河水淌到了什么地方，只是觉得生活里本来就应该有一条河，河两岸的绿树和红花，本来就应该那么生机勃勃，和太阳月亮升起落下一样天经地义。
后来我徒步考察了海泊河的发源地与归宿处，发现这条河并不长，它从青岛东部浮山下起步，汇集周围雨水形成自然河道，丘陵地带上的岛城东高西低，河水一路奔流进入胶州湾。
在我童年的记忆里，海泊河常年有水，河边是洗衣服的人，大部分是妇女，把衣服放在石头上敲打，木槌起落，溅开的肥皂沫很快被水冲走。
海泊河是我们整个铁路宿舍的“洗衣机”，默默奉献，从不损坏，也不停工。
我当兵期间回青岛，发现海泊河变了，原先清澈见底的河流，混沌污浊，河两岸垃圾遍地，我坐在河边默默为童年感伤，那些灵活游走的鱼呢？石头底下的小蟹子呢？
后来铁路宿舍拆迁了，海泊河竟然死而复生，崭新石块砌起的河堤，岸边矗立着不锈钢雕塑。河两岸的树林没了，都是高楼大厦。海泊河带着梳妆打扮后的华贵，有些忸怩作态地流着。
我关注着海泊河，谛听着它时大时小的水声。
媒体说为解决海泊河枯水期的视觉效果，政府花巨资把海水倒灌进河里，水泥铺筑河底，加高两岸堤坝，旧貌换新颜。
谁知太阳暴晒下的海泊河腥臭刺鼻，渗透的海水使岸边土地严重碱化。
夹在水泥森林里的海泊河，好像是这个城市残存的自然气象，农业时代的一曲挽歌，歌声悠扬，可惜气若游丝。

青岛五月（节选）

戴升尧

那年，我陪着铁凝、陈忠实、邓友梅、雷达、汤吉夫、迟子建等著名作家参观游览。那时候老舍故居还没有对外开放，不然，我们第一站一定要去参观瞻仰。
我们登上了信号山，真是太美了，所有人的眼球都被四周的美景吸引住了。迎宾馆、海大、山大医院、图书馆、基督教堂、天主教堂屋顶，或是尖尖的圆顶，或是镶着紫色、绿色边框的梯形，或几个大小不一的三角形对接，或哥特式或德式或日式或中式，全部红色的瓦顶，掩映在深浅相杂的绿色之中，像安徒生和格林的童话世界，随着青岛山、小鱼山、信号山、观象山的山势，起起伏伏。西南的方向，红瓦绿树相杂着，一直延伸至大海。
雨中的海是绿色的，近处的，是浅绿，泛着白、杂着灰，一条五百多米长的栈桥，直直地伸向大海，尽头是嵌着琉璃瓦的八角亭，与其遥遥相对，坐落着一座小岛，一条数百米的防浪堤将小岛与陆地连接成一体。小岛之上草木葱葱郁郁，一座白色的灯塔矗立着，似一朵棒形的花儿，开放在万绿丛中，与不远处栈桥的八角亭遥相对应。
一座长桥，一条长堤，又似两条伸出的手臂，将大海拢成一片海湾，一些船儿，像熟睡的婴儿宁静地泊靠着，海鸥每年也会返乡一样成群地飞回来栖息、嬉戏。

允许自己不开花

高伟

如今我活着比任何一个死人都坚强
像一株无花果敢于没有和不要
我的自在不再是花开不败
而是允许自己不开花
万物来自无物百花来自无花
没有无花哪来百花
百花美丽我就去点赞
允许无花无花得知足
无花也不错无须葬花和凋零
不用借景伤情
连爱情都不再非去需要天长地久
不再需要奔跑和索取
我已经很好无须填补和更改
接纳自己如我每一个当下所是
我正在试着全然地爱着生命和生活
如它们现在这样
我终于学会了看世界美如神迹
允许我的果实就是无花
允许我的寂静是一种清福
喜欢慢喜欢下自己的雨和雪

听潮的鱼

崔均鸣

起起伏伏的海，被月亮牵引着。懒懒散散的鱼，被潮流裹挟着。潜藏在红礁石的缝隙里，认真听潮，是一条小鱼应有的本分。
漫步在城市大街小巷，左顾右盼，那些生辉的楼宇和流动的鲜衣，在秋日的疾风里，快如怒马般地驰过。
城市的霓虹闪闪烁烁。
那些喧嚣的市声从一个个临街的商铺里飘出，杂乱却又亲切。
披着皎洁的月光，你将恍惚跌落于清梦缠绕着的黄海之滨。
此时此刻，一名失眠的诗人也在听潮——澎湃的激流在胸中跌宕，声声急。
清醒，让我如此痛苦。

黄沙爱情

高兵

多年以后
我又站在黄河大铁桥上
我们曾经一起看
黄河之水
我还能嗅到
你留在那里的芬香

那年
你知道
我想对你表达的情愫
可你对爱情渴望
和伤心泪水
只留给了
心中的仓央嘉措

你听不到
站在你耳廓里的
一粒黄沙般
渺小的我
最炙热的表白

你渴望爱情的泪水
冲走了多情的我
坠入黄河
在三千公里之外
黄河入海口
上岸

我变成
盛开的芦花
摇曳生姿

爱情
不过是
理想的虚幻
即使你
嫁给了仓央嘉措

黄沙
被忽略和遗弃
习以为常

站在
黄河大铁桥上
黄河入海口
高声呐喊
你应该知道
黄沙在尘埃面前
就是高山
不要小看
黄沙的坚毅和执着
那是一种
无法撼动的决绝

风的真相

蚂蚱眼

海，淹不死风？
念头如针头，
岁月流脓
但无从挑破的风，
双手一摊
赢了我们所有的梦
我们被消磁，
清退，
投喂风
在海上凫水的影子
影子斥逐，
浪花举控所有的事物，
只能是
藏在嗓子眼里
上膛的枪筒
不要相信允诺的船
不求真相
不解风流……

海味青岛：开凌梭（节选）

崔燕

海在脚下，城在岸边，海味是青岛的美食态度。
青岛人的胃里住着一只猫看海,戏海,吃海,是青岛的幸福公约数，如果你错过了开凌梭，就错过了第一缕春光。
在蛰伏了一冬之后，开凌梭作为先头部队，率先拉开了鲜活的春鲜季的序幕。
立春后，万物生。海上的冰凌在习习春水里消融开释，梭鱼亦从沉沉冬眠中醒来，于大海深处出发，追逐着饵料洄游到海水与河水交汇口觅食，为繁殖季的到来蓄积能量。
第一批被捕捞上岸的开凌梭，还带着薄薄的海冰，成为青岛春天翘首以盼的第一批鲜鱼。
作为春节后的第一鲜，开凌梭像初秋的云，丰腴且曼妙，约等于二月春鲜的总和。处于休眠期的梭鱼极少进食，所以开凌梭的肉质厚实，且腹内少杂物，味道更加纯粹鲜美。
在众多野生的海鱼中，上岸后还能长时间保持鲜活姿态的不多，梭鱼就是那种到了农贸市场还执着蹦跶的一类，想必它在海中也一定是生猛的物种。
开凌梭活蹦乱跳地徜徉在春风里，成为早春海鲜美味模板。

慕武石的大婶子

黎权

慕武石的樱花
开得叫人发慌
不骄不躁的大婶子
摘下鹅黄头巾——进来拍吧！
宣布樱花节开幕的人，
是花期的终结者
赶着城里人搬起照相机，
马不停蹄往山里跑
漫谷漫坡的樱花，
仿佛是大风刮来的
大婶子只管蹲在雪片的天空下，
挖荠菜
今天不采明天就老了，
荠菜才是早春的终结者
樱花，不过是跟在身边慢慢长大的外孙女
大婶子有耐心去等待
等到了另一个时辰
慕武石的大婶子
必定会戴上心仪的鹅黄头巾
在柳条编成的元宝篓子里
铺上细软的布
守着玉石水亮鲜红樱桃，
蹲在石砌的道路旁
大婶子不用吆喝，
只管朝游客抿嘴笑笑——进去吃吧！
她知道，城里人又来过节了！

给我一盏灯

肖瑶

风和春衫正薄，天空没有月亮。
猫与啤酒，是我的自由主义。
此刻青岛，允许短暂偶遇。
听你星期五的话，戒掉失眠和孤独。
冒险地爱或原谅，从未写入日志的思念。
夏天里先心动的人，有罪。
青梅酒太短暂，平安多珍贵，醉话趁年华，各怀心事不如少安毋躁。不要失去这一瞬间啊，亲爱的。
持续做一个知足而不满足的人，任何爱都是自爱的延伸。我并不需要深刻，也无法做到，我所剖析的也都是自己的愚昧无知。只有把这些废话都说出来，才能无限接近另一种力量。
不再梦想重饮已逝的流水，不在未来中寻找过去。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也是一种愉悦。人们总是亲手埋葬了缘分，却又絮絮叨叨着遗憾。
我的一部分漫不经心、浮躁和缺心眼呐，明日与昨日一样困惑，但今日仍可漫步。所谓幸福感，只跟与你接触最密切的几个人有关。
人性的本质不是自私，只是有限。
夏风吹着口哨，灯火通明的亲吻和拥抱。多大的问题，都不是问题。把盛夏的果实含进口中，误以为自己是闪光少年。
不需要爱很多人，只要爱得足够长久、深厚。因为有你在，六月会很美好。
一定要珍惜还在的欲望。想去的地方，想吃的东西，想爱的人。因为你不知道哪一天，就不想要了。
世界只是一些影影绰绰的温柔。愿你无事常清静，长夏生欣。除此以外，并无别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