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不利兮骓不逝。
骓不逝兮奈若何,
虞兮虞兮奈若何!
——项羽《垓下歌》
大风起兮云飞扬,
威加海内兮归故乡。
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刘邦《大风歌》
“改戏”似乎是《戏台》这部电影戏剧冲突的一个焦点,且关乎人命,但往我们的社会大戏台望一眼:历史、事实都可以篡改,又何况一出戏?一代人在铺天盖地的谎言中生长,又何况艺术?多少艺术家,多少中国文人乐于编造谄媚的赞词,却并非被迫而为。(说到“中国文人”,请看戏台上的旦角和花脸,这种文人的言行总带有一种“出场”感,就好像刚从博大精深的文化里走出来。)
军阀头子洪大帅强求改变霸王戏的结局:让霸王过江且东山再起。实在有这种可能。项羽自刎乌江,并不代表别的霸王也过不了江,而且一统天下。
两千多年下来,西楚霸王已成为许多人的伤心泪;戏剧《霸王别姬》也让许多人入了戏。军事统帅、演员名角、梨园票友,人人入戏。不曾想,像洪大帅这样一个不懂京戏的草莽武夫,竟是最入戏的一位。他似乎更有资格自视为霸王,因为他手握“力拔山”的武装实力和“气盖世”的强权意志。
何以人人入戏?票友或叫追星族的狂热从何而来——自我意志!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西楚霸王,一个强大的自我意志;即便是在“奈若何”的情况下,它仍然屹立不倒。
长期的观察让人知道偶像崇拜的本质是什么。形形色色的偶像崇拜,无论拜影星,还是拜政治强人,都不过是自我存在模型的外射,最大的偶像总归是自己。
我们很难是冷静的看戏者,因为我们入戏。假想处在另一种文化习性里,从另一种视角来看台上的霸王和无数台下的霸王,便会看到这台大戏中角色的雷同——原生态而又无更多引导的自我意志。刘邦和项羽一成一败,结局相反,但二人的《大风歌》与《垓下歌》同样是对自我意志的极其饱满的情绪表达。这就像人们睁眼看着一个发动侵略战争的屠夫统治者,就夸他“霸气”一样。人怎么可以有如此无德的情感倾向?秘密还在自我意志,这是借那个屠夫来释放自己内心的“霸气”,也就顾不上良知判断了。
一种夸张的自我存在感是否合理?“力拔山兮气盖世”的强势自我如何与他者的自我相容?虽说强有力的自我存在是必要的,而一旦形成“盖世”之局面,便要剥夺他者的自由并造成奴役。这种矛盾性也是酿成社会冲突的根源之一。这样的自我意识被固化为一种文化形态,被塑造成一种艺术造型,内中便没有和平,也没有爱。
一种“无神”的文化,不妨它是一种“有我”的文化,也不妨它打造出种种自我的神尊。一种“有神”的文化,也不妨是一种“有我”的文化,而这个“我”是受限的,它处在规约和引导之下。它相信他在的力量,相信无限的领域和更多的可能,而不会仅仅以自己这个“大角”为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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