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一驶入崂山北九水山区的石板路，立马就感觉风似乎变凉爽了，空气也清新了许多。我们一行八人疲惫的身影，抛却了大都市的喧嚣和燥动，卸下了生活、工作中的几多郁闷和烦恼，与这几天太多涌向燕儿岛海边看帆观海的人群背道而驰，悄悄隐入了崂山北九水观崂石屋村下的绿荫里，在山与水、虫与草之间唱和应答了两日。
拔地而起、刀削斧凿样的山形夹着蜿蜒回转的石路，从外九水弯弯曲曲一直延伸到内九水。十几里路边走边看；仰首天是蓝的，山是绿的，低头水是清的，半山腰间水汽缥缈霭霭茫；近眼处怪石嶙峋、松林涛涛。一路上身高马大颇有大师气质的诗人涛哥自封团队领导，仔细地述说这一草一木、一石一径的历史典故、岁月钩沉；戴着金丝眼镜、满脸胡渣的人文学者木子老师则不时随意补充两句，透出自己岛城历史知识的丰厚。个子不高而德行高远的高佬手托着照相机满脸大汗地跑前跑后为三个女伴在水边、石梯上留下了一张张倩影。我们从内一水一直走到内九水潮音瀑。久不锻炼的我，走得膝关节隐隐酸痛，手捂着胸口上气不接下气，几乎是三步一歇、五步一坐，始终坠在队伍的尾处。二十多年前来过北九水多次的印象几乎都淡忘了，一点旧地重游的味道也未感觉出来，而眼前几乎一个拐弯就是一道风景；一块山石就是一幅画作。曲里拐弯的山径栈道上，三三两两的游人，点缀着几把艳丽多彩的遮阳伞，合着山形水声，使景色和意识汇入了一种神秘的契合，眯缝起眼睛会使人恍如隔世、天上人间。大概是近来雨水偏多的缘故，山涧流淌的九水河水流得急促欢快，伴和着蝉鸣鸟啾，叫人从汗毛孔里泛出轻松的惬意和舒心。走一段歇一会儿，三个女伴的欢声笑语一直不断，富富态态、有着大家闺秀气质的杨杨从路边农妇小摊上买来了山泉水煮的花生和入味的农家茶蛋；细挑身材、面容姣好的青青则喜滋滋地给大家端上了正宗的石花菜凉粉。木子老师和高高壮壮的作家杜哥俩人边吃边咂巴着嘴叫好。我和高佬、涛哥则不住地感慨，我们这一群每日挣扎奔波在迎来送往、烟雾酒气之中的凡人俗子真是应该经常安排几天这样彻底放松身心的活动。
回程路上，从一个铁链桥边，我们几个人下到润底，脱去鞋袜把脚伸入了急流的润水，那凉飕的冰凉彻骨就像无数小虫子啮咬着脚心。闭上眼睛，躺在宽平姐的青石岩上，那股凉意一直向上透入了心肺，犹如前几天燥热之际一大杯冰镇啤酒仰脖喝下去浑身爽透的快意。
晚饭是在所住的一座别墅样的招待所内吃的，老板是从市里来的城市人待了十几年已融入了当地农人的朴实气质，显得特别热情好客。饭菜简单而又丰盛，草鸡野菇、嫩芹绿叶。由于一下午爬山下坡，大家都有些疲乏，木子老师比别人多吃了三四个茶叶蛋，还不住声地喊饿。高佬捧出了窖藏多年的青花瓷酒，好酒量的杜哥喝了两杯就嚷嚷着说醉了。这顿饭大家你谦我让吃着十分香甜。几天后回想起来，也是那样恬淡和温馨。
饭后，伴友们在各自房间里娱乐欢闹，我则悄悄走了出来，沿着林间的鹅卵石小径轻松地散步。大概是节气的变换，没有听到蛙的聒噪。在夜色的草丛中，好像是细小羸弱而执拗的土蚱叫声。抬头望望，树枝边上，挂着一个薄瘦癯的月亮，显得清新晶亮。一片白茫茫的月色，不时在摇曳的树丛枝条中闪来闪去。
（多少年了，第一次身上没带钱包、各种证卡、放下了手机、钥匙、穿着宽松薄薄的裤衩，一个人把自己揉进了大自然的呼吸之中，让身心彻头彻尾地放松了一把，是多么的不容易。）月弦不易察觉地移转着，从高大笔直的杨树林的枝冠边轻轻的滑过。当人全身披上一层银色的月光时，面对似浓墨般的深邃无边的天穹，你凝目仰望，淡淡清清的月亮，显示出它的面容清约，温柔可可：望得久了，似乎它要低下头来轻轻地与你交流情爱的心语。低下头来，它又像一位慈祥长者柔柔的手掌，轻轻地抚摸你的脸庞，仿佛在鼓励你走好人生的路途。记得在一次聚会中，上海生人、极有风韵的市文联副主席程程女士说过月夜下“晒月亮”的感受，听后，我一直茫然。今晚在静寂的月光里，抛却一切乱心杂念，不自觉地感受到了这种美，这种透彻，这种深柔而无边无际的意境，仿佛享受到了一种溶于水、溶于空气、融入大自然的幻觉。夜不过才十一点多钟，我却因周围特别的静谧而感觉夜已是很深很深了……呵，对面山石板上坐着青青，也在仰首望着，面如明月，目光恬静。一夜静心，一夜深眠。
当清晨雾霭慢慢在树林中散去的时候，蝉与各种小鸟便争相开始了啾啾合唱。看看山，看看树、望望水，望望那静谧的石径小道，不能不感觉出一种典雅与神奇，变幻与静止，萌动与悄然的波涌，山水间透出一股只有在崂山，只有在北九水山润葱茏之内的自然神韵。由于昨日走得太乏，原定去柳树台、竹林庵的计划作了调整，几个人相约去了邻近的农舍鸡场，与农人拉上几句家长里短；另几个则在树丛里探讨“牛虻觅食”和“螳螂捕蝉”的绝妙；我和高佬几人爬到观崂村前找到百年前村民与下清宫道士抗争土地纠纷留下的石碑研究了一番。一个十分惬心惬意的午睡起来后，我们从住处院落的角门满是绿苔的石阶走到九水河中，这段是内九水的一水，河道里全是经过长年河水冲刷没有棱角的大大小小的圆石块。一注深潭，水清咧咧的，也凉森森的。女伴中容貌惊艳、气质优雅的叶儿身着比基尼像一抹鲜亮的色彩在泛着午后金灿灿阳光的水面波纹里荡来荡去。杨杨和青青也赤脚浸泡在水里，不时叫一条小鱼或小虫爬过而乍声尖叫，高壮而极有女人缘的杜哥笨拙地在窄仄的河道上游来游去，使得清亮的河道里一直荡漾着愉悦和欢快。
又是一夜静心，又是一夜深眠。大家一人拎着一只土鸡；我和木子老师则每人抱着一块十几斤重的奇形河卵石，恋恋不舍地分手挥别。上车了，下山了，几句话的功夫就到了海尔路。二十多年的时间，竟然第一次全身心地感受到近在咫尺的北九水如此意蕴涟涟。叫人心激魄动，魂牵梦萦。
写于2008年8月10日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