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想到的是我曾经是青岛市中老年文学创作讲习班的参与者(有结业证书为凭,附后)。对长我五岁的王照青大哥和大我十六岁的刘禹轩大姐夫略知一二;对协助办班的付玉秋、马承芬女士和经常应聘到班授课的鲁原、尤凤伟、刘禹轩、徐培范、柳士同、马含芳、郑建华、王桂云等人也不陌生。
现在王照青和刘禹轩均已作古,而这个培训班自青岛大学X学院教室迁至市图书馆底层音乐厅的若干期活动,仍深深地留在我的记忆当中,是这个班陪我度过了退休后的愉快时光,弥补了我碌碌无为从业40多年所留下的缺憾,让我学到了知识,积累了习作,填补了精神生活的空虚。
王照青1961年毕业于山东大学,刘禹轩1948年毕业于南京中央大学,他们是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的文人,是有真才实学的文化人,而我这个毕业于“绿林大学”的人,虽然一生学有专长(金融和足球),但论起读书和写文章,与这些老师们比起来,实有云泥之别。但就是在这个班师生的帮助下,我开启了读书和写作的快车,像枯木逢春一样积累了一批 习作,为我八十岁上出书《老吴杂谭》提供了可能。
先说王照青大哥吧,我们是退休后每日清晨在中山公园晨练圈子里相识的,青岛是个小地方,说起来彼此熟悉的人,都不陌生。俗话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在众多的晨练人当中,之所以能形成以他为中心的圈子,自然是气味相投的人走到了一起。踢毽子、跳舞,有时也打扑克、聚餐、旅游,他都是我们小圈子里的大哥,他不仅舞跳得好,踢毽子也有相当高水平,令众弟兄姊妹围着他转的一个重要原因是他的文人气质,幽默大方、平易近人,讲个段子都能令人捧腹。1961年,他大学毕业分配到青岛三中教高三毕业班语文课,改开之后还在青岛文联担任过《海鸥》文学月刊主编,一生都在教书育人的文化圈子里度过,在岛城文学圈子里有较广的人脉。退休后就广交朋友,并为开办这个讲习班做着充分的准备,他长了一副永葆青春的娃娃脸,古稀之年仍一头乌发,乘坐公交时永远没有人为他让座,他戏称自己因乌发遭受了“不白之冤”。当他办班的消息在报纸上公布时,我们这个圈子里首先是我,还有单继新、纪卫、闵玮等人都成了讲习班的学员。付玉秋女士的丈夫就是该学院的书记,借用闲置教室开班并不收费。我记得首期开学典礼上,与刘禹轩同龄的离休老师褚光典代表学员发言,他当时已经八十岁了,他说:“再学二十年,不唱毕业歌!”顿获满堂彩!
照片前排左二是王照青,中排左五柳士同、左六褚光典、左七刘禹轩、左八尤凤伟、左九李旭,前排左五是作协主席郑建华(郑干书记的侄女),左四马承芬,左六孟献菊(班长),献菊的爸爸就是1948年带领刘禹轩逃离市立女中并由地下党护送到省政府参加革命的。前排右一是佟立容,笔者在后排右一。
每周一讲的讲师,按顺序排列,主要有尤凤伟(市作协名誉主席)、王照青(青岛大学教授)、刘禹轩(《青岛文学》编审)、鲁原(青岛大学教授)、徐培范(《青岛文学》编审)、柳士同(作家)、叶帆(作家)、郑建华(市作协主席)、李旭(《青岛文学》主编)等。
由《青岛老年生活报》《青岛财经日报》《青岛文学》月刊和青岛大学科教公司联合举办的中老年文学创作讲习班于2007年元月18日首期结业。
《聆听刘禹轩老师讲辛词》文中说,2016年刘禹轩90高龄还在市图书馆音乐厅讲课,这是开班十年后的一次授课。那时可能是王照青患病去济南手术之前的事,因为一年以后的深秋,就传出来王照青大哥荣归天家的消息。而长他11岁的大姐夫刘禹轩(1926年6月6日生,2021年12月4日去世)却得享高寿,王照青大哥却刚刚过完八十大寿就往生了。
书归正传。我要追思的王照青开办讲习班的记忆,重点要讲三件事。
第一件事是,王照青为某学员撰写的学习小结《散文诗般的学习小结》,是他欣赏、力捧并推荐给大家学习的一篇小文,全文如下。
我知道每个人的记忆都是一条源源流淌的河,每个人的经历都是一本厚厚的书;我知道每个人的思绪都是点点星火,每个人的情怀都深如沟壑。可我不愿意打开这本书,也不想让这星火燃起,我只想让他们在心中沉去,沉去……
是怕才疏学浅眼高于手低恐人耻笑,是也!是怕思路混乱理不出头绪,是也!是怕视野短浅露出小女人气,是也!是怕浮躁的心安不下来,是也!
什么都是,可我明白,更是缺乏激情和向上。
我没有写作激情,我没写作的欲望,竟然还来参加文学写作班,可以吗?
本是一种阴差阳错,曾忙于教学和家务的我,在步入老年之际,突然感到要补上人文、历史这一课。在人文、历史浩瀚的海洋里,我无知的几乎像个孩子,具有的只是只言片语、支离破碎、断断续续的知识,连不成一件完整个衣衫。我想怀古,我需要知今,更需要完善,还需要陶冶。曾孜孜不倦的数理化,暂时让它安睡。
一个不想写作的人,竟然还来参加文学写作班,可以吗?
我是侥幸来试听的。是缘,是缘分。当我看到课程表上的主讲人全是我未曾谋面的岛城著名作家,便决意一睹学者之风采。使我没想到的是在这里会打开我沉闷生活的另一扇窗,有一缕阳光照进来了。在学生时代我曾聆听过无数优秀数理化老师的讲授,他们也曾那样紧紧攫住我的心。思维那么流畅,逻辑那么缜密,飞奔的板书那么娴熟,他们也曾令我敬仰,令我折服。可能由于专业不同的缘故,我却从未刻意去聆听优秀的文学课、历史课,这真是一个美丽的遗憾。如今如愿了,写作班的老师把我带进一个新的领域,时而激昂,时而高山,时而流水,总能使我凝神。机敏的思维,渊博的知识,信手拈来的联想,使我惊奇文史的天地竟是如此广阔深邃,与此同时,又常常使我坠入五里雾中。自己浅浅和无知,在此得到了确凿的印证。又有许多空蒙的思绪在此得到共鸣。一曲俄罗斯的“忧郁”,触动了我的某根神经,不为俄罗斯,却为我自己。一向以理智自居的我,泪水喷涌而出,而且是线线不断,隔座的大哥,不断地给我递纸巾、布巾,不能自已的失态,竟然发生在安静的课堂上,不懂忧郁的人,就不擅赋予同情(大意如此),这是老师说的,可过于忧郁,是不是又是一种无奈和软弱,我久久地思索着……
我在各种老年班里穿梭着,唯这个集体给予我温暖和向上的力量,这不仅来自知识渊博的各位老师,更有我们班的学哥学姐们。我惊愕班里有简直是具备专业写作水平的朱大哥,有幸听到他极其细腻的传记一段,戎马一生的铮铮铁汉,忆着家乡,大事小事皆思量;有可敬的王大哥,将家传的翠玉赠予相见恨晚的邂逅挚友,如此古人风范,让我感动不已;更有小有名气的社区诗人袁大姐(袁秀娥),灿烂的笑容里,凝聚着军嫂的坚韧与温柔;还有谜一样的王大姐,有时连普通的标点都会弄错(恕我不恭),可并不妨碍她深邃的感悟和流畅的笔触,还有,还有,举不胜举。
我从幽暗中走来,我从寂寥中走来,一缕阳光从另一扇窗射进来,这是老师们的滋润;更有一大团阳光拥了进来,那是我可敬可爱的大哥大姐们给我树立的好榜样。我的小屋渐渐明亮了许多,我用心感受着这一切,一股无形的气流正静静地托着我。
我依然不想提笔,只想静静地吸吮,吸吮老师们悬河流淌的知识,我依然不想提笔,只想悄悄地感觉,感觉同学们辐射过来的热量。
我依然不想提笔,只想享受,享受这个集体给予我的一切,一个不想写作的人竟然还要参加写作班,可以吗?
我不记得小结的作者是谁,但从王照青教授所赐此标题《散文诗般的学习小结》,可知此文是王照青老师所欣赏并认可的一篇好文章,从文中遣词造句所使用的繁体简体字并用的习惯推测,作者是在汉字简化改革之前入学的,所以此习惯终生难改。从小结一侧可以管窥蠡测得知王照青大哥的全貌,作为追思的第一件事,让我终生难忘。
追思的第二件事是2007年3月17日讲习班第二期第一讲《立言,从国学说起》,主讲人是王照青,青岛大学教授,曾任《青岛文学》主编,现任《青岛财经日报》高级编辑。我把他下发到学员的演讲提纲抄录下来,读者可从他的演讲提纲中判断出王照青是一位什么水平的老师。
(一)开场白
垫场,努力切合宗旨,题大,愿不贻笑大方。
(二)破题
立言原本出自国学,国学论说立言要义。
(三)国学之概念
总括地说是指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具体包括中国哲学、史学、文学、考古学、中医学、语言文学等等方面的学问,它是华夏文明的精髓,它是中华民族精神之魂。
(四)国学之范畴
先秦诸子百家(注1);四书五经(注2);西汉经学(注3);魏晋玄学(注4);唐代佛学(注5);宋明理学(注6);明清著作(注7);近代著作(注8)。
(五)国学之为用
培养立言之本,学习立言之术;修身养性育德,处世做人建业;遵循自然之道,缔造和谐世界。
(六)结语
国学博大精深,吾辈只得沧海一粟,生也有漄,学而不倦,终生追求真善美。
以上就是王照青老师在一堂课中向我们这些水平参差不齐的学员所讲述的立言要义,智者见智,仁者见仁,我们从中吸收了多少呢?
第三件事就是王照青主讲并让学员阅读《傅雷家书》二篇,就是傅雷写给儿子傅敏的两封信,一封是1961年2月6日上午,一封是1961年2月7日,主要是探讨音乐方面的知识,读者可以自己去寻找阅读,这里就不再赘述,写到这里,追思的内容就是献丑了,把我当年自己写下来的读后感晾出来,从而知道我在那个班到底收获了些什么。
读后感
王照青教授引用孔子的三句睿语概括了前五讲之精髓。“学而时习之;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温故而知新”。在第六讲中带我们温故而知新,解惑而启迪,进一步开阔了我的眼界和思路。按照温之,思之,仿之,习之的要求,写下今天的读后感。
唐朝韩愈说:“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台中师范大学王财贵教授说:“作为教师,我们只有半桶水,不可以只舀一碗给学生。我们要指出一条河,让学生寻找到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水”。王照青教授正是这样做的。
学之,思之。
除了课堂布置的鲁迅、老舍自撰和萧军的《我的童年》(未读)之外,我又读了启功的自叙《沁园春》和艾·诺贝尔的自传,顿觉自惭。推荐老舍自传竞选吉尼斯大全世界纪录的想法原来是孤陋寡闻。诺贝尔自传连同标点符号共108个字(鲁迅先生曾因标点符号不计稿酬与出版商打过笔墨官司)。
诺贝尔自传
艾·诺贝尔呱呱坠地之际,一个仁慈的医生就该尽早结束他多灾多难的生命。
主要优点:平素清白,从不牵累别人。
主要缺点:未娶,无家室,易发脾气,消化不良。
唯一愿望:不要被人活埋。
最大罪过:不向财神顶礼膜拜。
一生重要事迹:无。
启功自叙(沁园春)
检点平生,往日全非,百事无聊。幼时孤露,中年坎坷,如今渐老,幻想俱抛。半世生涯,教书卖画,不过闲吹乞食箫。谁似我,真有名无实,饭桶脓包。偶然弄些蹊跷,像博学多闻见解超。笑左翻右找,东拼西凑,繁烦琐琐,絮絮叨叨。这样文章,人人会作,惭愧篇篇稿费高。从此后,定收摊歇业,再不胡抄。
倒是启功的自撰墓志铭仅比诺贝尔的自传少了十二个字,让我又开了眼界。
中学生,副教授。博不精,专不透。名虽扬,实不够。高不成,低不就。瘫趋左,派曾右。面微圆,皮欠厚。妻己亡,并无后。丧尤新,病照旧。六十六,非不寿。八宝山,渐相凑。计生平,谥曰陋。身与名,一齐臭。
王照青老师似乎看透了学员的心思:如此高难度的动作平头百姓还能写吗?于是解惑。他列举了刘禹轩教授写的关于华岗、李广田和罗竹风的回忆录,精辟分析了《俺爹,俺娘》一书作者的巧妙构思。于是使我鼓起了勇气。写不出阳春白雪来还不能写个下里巴人?正巧母校建校60周年(2007)要我的小传,横竖这个水平,“仿”出来由它去吧。
仿之,习之。
吴胜泰,貌不扬。骨皮属汉,血肉归满(9)。属相是马,六十有五。初中毕业生,高级经济师。党龄不如女儿的早,驾龄不及儿子的长(10)。
最讨厌的学科:珠算。不幸一生被它粘住,做了四十年银行、证券业务。
弱项:轻信。
强项:脚下功夫,踢毽子踢足球至今未断。
最大愿望:过得好,病得晚,死得快。
吴胜泰
2006.12.1
注:
(1)《汉书•艺文志》《诸子略》:把先秦至汉初各学派分为许多家,又著录名家著作“凡诸子百八十九家,四千三百二十四篇”。
(2)南宋朱熹把儒家经典合称之为四书:《大学》《中庸》《论语》《孟子》;五经:《诗经》《书经》《礼记》《易经》《春秋》。
(3)司马迁《史记》《太史公自序》对儒、法、道、名、阴阳、墨家等要法作了分析,对道家评价最高。杨雄《法言》,西汉时期哲学理论著作。
(4)魏阮籍《阮嗣宗集》《达庄论》反映了它《天地同源,万物一体》的观点。魏嵇康《嵇康集》《四部备要》等,自称“老子、庄周、吾之师也”,他的《养生论》提出“少私寡欲”“顺天以和自然”的观点。
(5)玄奘《大唐西域记》记印度佛教情况。法海《六祖坛经》记中国佛禅宗六祖慧能的语录经典。
(6)程颢、程頣《二程集》。朱熹《四书章句集注》《周易本义》篇。
(7)王守仁《阳明全书》,王阳明正统儒家四句教:无善无恶是心之体;有善不恶是意之动;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
格致是“格物致知”的简称,格物是推究事物原理。李贽《藏书》《焚书》。
黄宗羲《明夷待访录》(政论著作)。
(8)康有为《新学伪经考》《孔子改经考》《大同书》;梁启超《饮泳室诗话》。
(9)幼时读封神演义,哪吒三太子自刎时说骨皮归爹,血肉归娘。我的父亲是苏州人,汉族,母亲是青州满族,所以我自称骨皮居汉,血肉归满。
(10)女儿1990年21岁入党,我1993年51岁入党;儿子1992年考得驾照,我1994年考得驾照。
在王照青大哥带领下,我的绿林大学的学业又见增长,写下的文字不断地变成铅字,见诸报刊,其中《足球谊,跨国缘》一文,还获得了《青岛文学》月刊迎奥运征文优秀奖,积累的习作,成了我八十岁还能结集《老吴杂谭》的主要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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