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老头搬老太婆时,发现她的额头都是血,而地上也是血迹斑斑。他拍了拍她的脸,喊道:我的老婆子,你说句话呀!老婆子沉默着,不再给他讲那些光怪陆离的梦了。老头试了她的鼻息,一点呼吸都没感觉到,再摸她那双粗糙的手,已经冰凉,如秋日的河水,而她的四肢,也僵硬了。
老头虽然有些耳背,但比老太婆整整大十岁的他并不糊涂,他知道她是死了。他没有哭,而是分外委屈地说:你怎么说飞就飞了呢?在他看来,他现在抱着的只是老太婆的一个躯壳,而真正的她却已经抽身而去了。
看到这里就会想到相依为命的老两口就这样走了一位,将来的日子会怎样,老头把老太婆抱上车子,自己又去查找是什么让老太婆致命的,看到了路边上的一块带着棱角的石头,过去一看看到了棱角处带血迹,毫无疑问这是致老太婆毙命的元凶,愤怒的大爷从车上拿下来农具将这块石头砸烂了。
接下来,便是让马来来回回在路上,老大爷考虑如何安葬老太婆,先是想拉回家,走了两里路,又想把老太婆埋在自己的地里,又往回返,走了不长时间,又想到了把老太婆放在窝棚里万一遇到了野狗,又折返往村里走,一句话,那一天老马快累死了,老大爷也累得不行。
村里面的人帮着把老太婆放进了棺材,又帮着抬上了马车,老大爷一个人赶着马车去了二道河子他开垦的地里,他没有让别人跟着一起去。到了那里才发现单纯一个人无法将棺材搬下来放到墓中。就在这时听到了远处的马蹄声,很快就看到了说是去扑鱼的王木匠,他主动问了老大爷有什么困难需要他办,老大爷心里一万个不愿意也没法说,只好求他一起把棺材抬下马车,由于上了年纪本应自己要搬棺材头,却没有力气,只好让王木匠帮着搬棺材头。
为什么说,老大爷不愿意看到王木匠,更知道说是去扑鱼,那是假话,他是过来看热闹,王木匠年轻时一直追求自己的老伴,按民俗的说法,棺材头本应是丈夫来搬,但老大爷上了年纪确实搬不动,只好让给了王木匠,也是不得已的事情。
在接下来便是写失去老伴的孤寡老人的日子过得非常的艰难,首先就是多少年来老大爷的衣食住行全靠老太婆来照顾和伺候,老太婆不在了,他只能去村里的小饭店买着吃,而这个饭店也是他不愿意去的,因为这个饭店的负责人是王木匠的女婿,又与王木匠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可是为了生存只能这样。
思念老太婆的心情不言而喻,在饭店里听说村里来了一个画家,就住在饭店里,他恳求画家帮他画一张自己老伴的画像,画家答应了他的要求,过了十天他去拿到了那张让他无比喜欢的老太婆的画像,把它放在了自己的窝棚里。没有了心事的老大爷再一次往二道河子他开垦的地里走的路上,他永远倒在了车上,到了那里马儿看到车主人躺在车上不动弹,心领神会,又把主人拉回了村里,直接拉到了饭店门口,王木匠和他的女婿一起帮着处理了后事,将他埋在老太婆的墓边上。
村里把老人的房子给封了起来,等她的儿子从大牢里出来还可以住的话,就让他住,那匹老马就有王木匠负责喂养,没几天这匹马不见踪影,大家分析估计它去了二道河子他主人的墓前,前去探望,果然不假,老马死活不愿意再跟新主人回去。王木匠考虑这匹风烛残年的老马没有什么寿限,索性就让他在这里自生自灭。
这匹通人性的马,让作家写得生动感人,写道:秋天来了,麦子黄熟了,由于麦田没有稻草人,鸟一群一群地来了。已经瘦得皮包骨头的老马吃力地驱赶这鸟。可是它赶跑了一群,又飞来一群,这些鸟完全把麦田当作作了乐园。老马觉得很对不起它的主人。为了赶鸟,它在麦田上跑来跑去,气喘吁吁,愈发显得气力不济,它觉得自己的生命就要到尽头了。
有一天老马看到了两个女人到老大爷的地里面开始收割麦子,他们便是被老大爷儿子强奸的薛丽和她的女儿印花两个人,老马试图阻止他们的掠夺,用它的后蹄蹬踹她们,恼羞成怒的印花用镰刀砍向了马蹄,老马倒下了,薛丽母女俩原准备将马肢解后烤着吃马肉,这时又是王木匠的出现,阻止了母女两个人的做法,将老马埋在了两位老人的坟边上。谁也不会想到这三座坟竟然有一个是马的。
作家知道因果报应,在作品的最后,贪便宜的母女两个人把老大爷地里的粮食收完后归为自己,却没想到晚上她的女儿却莫名其妙地被一个蒙面男人给强奸了,有人分析,难道是老大爷的儿子提前出来了,又是他为父母报仇?
我要再一次引用著名作家和文学评论家谢有顺的那段讲述,他说:“我喜欢有记忆的作家,正如我喜欢有梦想的作家,有了记忆和梦想,一个作家的写作才能真实地在此时此刻的现实中展开。我的意思是说,假如一个作家对他现在置身其中的日常生活本身没有切肤之痛,那么,他的任何记忆和梦想都是可疑的。或者说,一个作家如果对现在没有愤怒,那么他对过去肯定没有记忆,对未来也不会有恰当的想象。我不喜欢看到一个作家凌空蹈虚,相反,那些对当下生活敏感,并乐于与卑微的日常细节相结盟的作家更让人尊敬,因为他们至少是诚实的,谦卑的。”我认为作家迟子建就是这样一位让人敬畏的作家。
2025.11.7-8 澳洲
域外札记(2025年1月26日星期日)
《亲亲土豆》,这是一篇可以催人泪下的作品,虽然到了这把年纪,看到过那么多的生死离别的场面,每每看到感人的文字和动人的故事,依然会泪眼朦胧,这篇作品看到最后就是这样一种结果。
让我想起小城首届泰山文学奖获得者“刘泰山”的获奖作品《最后的细致》,还想到了小城老作家韩松礼老师的《鸟笼》和《十八床》,自然还有著名作家、《青岛文学》编辑江灏的那篇获大奖的作品《纸床》,与作家迟子建的这部作品有异曲同工之妙,生动感人。
这个故事发生在中国北方一个叫作礼镇的地方,而礼镇又是以种土豆为名的地方,这里有一户人家不仅喜欢吃土豆,而且也是种土豆的大户,男的叫:秦山,他媳妇叫:李爱杰,女儿九岁,小名叫:粉萍。
别人都羡慕他家种的土豆品种多,卖的也好,应该算是一个经济上好的家庭,丈夫秦山勤劳肯干,深深爱着媳妇和女儿,应该说是幸福的一家人,丈夫的唯一嗜好就是抽烟,自己种的烟叶,挂在房脊上,到了冬天烟不离口,他媳妇和邻居的女人说,两天不洗头都不行,头上有浓浓的烟味,让她反胃口,那女人听了以后开玩笑地说,你老头搂着你抽烟吧。
妻子发现近阶段丈夫咳嗽得厉害,劝他少抽一点,丈夫根本不听,认为自己就这点嗜好,妻子李爱杰也没办法。又快到了收土豆的季节了,丈夫的咳嗽愈发厉害,居然有一天早晨起来,妻子发现丈夫竟然咳出血印在枕巾上,妻子害怕丈夫看到害怕,悄悄地抽出来给洗了。
随后动员丈夫趁着还没收土豆去镇上的医院看看,丈夫说,没事就是烟抽多了,到镇上买点梨回来吃清肺解火就不咳了,但还是顶不住妻子的好言相劝,答应去镇上医院看看,就这样去了镇上的医院,医生让他做了透视,跟他们说两天后再来拿结果,他们在镇上买了鸭梨,高高兴兴回家了,女儿看到他们那高兴劲,以为爸爸的病好了,两个人开始争着吃鸭梨。
两天后妻子李爱杰去镇上的医院,找到了大夫,说,你丈夫的肺上有三个肿瘤,其中一个挺大了,你赶紧去哈尔滨大医院去看一下,言外之意镇上的医院是看不了。这时的李爱杰心里面就有那么点不安了,但是为了不让丈夫有思想压力,说,医生让到哈尔滨去看一下,他们哪里看这种病人多,治疗有经验,但为了让丈夫能够跟着去,说咱们快去快回,正好咱们也没去过哈尔滨,顺道去逛逛。
其实丈夫心里面隐隐约约有那么点感觉,因为上次夜里咳血他不知道,到后来他白天咳血自己看到了,所以妻子劝他去哈尔滨看一下,他答应了。虽然没跟妻子明着说,但是在离开村子的时候,村民问他秋收能回来吗?他一咧嘴说,我就是有一口气,也要活着回来收最后一季土豆。谁还知道这句话一语成谶。
妻子把家里面辛辛苦苦攒下来的五千元钱带上了,两个人乘火车去了哈尔滨,在车站的小餐馆里打听哪里的服务员和厨师,问哈尔滨的哪个医院看病好,他们说了好几个医院,秦山问哪个医院看病便宜。被妻子给阻止了,说不怕花钱治病要紧。
就这样他们去了医院,丈夫直接被安排进了病房,在丈夫隔壁床上躺着一个男人,边上一个女人在给他喂饭,那个男的患得是脑出血,刚抢救了过来,吃饭比较费劲,而且男的脾气不好,直骂他的对象,女的委屈跑出病房。李爱杰去打热水在锅炉房见到了跑出去的那个女人正站在那里抽烟。那女人也看到了李爱杰,便问道:你男人得了什么病?李爱杰说。还没确诊,明天做CT。他哪里有毛病?说是肺,他都咳血了。那女人说,哦。李爱杰说,你爱人得了中风?就是那个病吧,叫脑出血,差点没死了。抢救过来后半边身子不能动,脾气也暴躁了,稍不如意就拿我出气。接下来李爱杰从那位女人嘴里得知,自己丈夫的床位是昨天晚上刚死的男人腾出来的,才四十二岁,撇下两个孩子和八十多岁的老母亲,听到这些李爱杰腿都有点软了。那女人问她晚上睡到哪里,她说我在老头床边上趴趴就行,那女人说,医院里除非快不行的病号才允许陪床,一般的晚上都不让陪床,你要是不嫌弃的话,我那里正好走了一个人,你去住,也不贵,一个月一百元,李爱杰说真的感谢你。就这样晚上处理好丈夫的洗漱问题,跟着临床的那个女人一起去了住处,晚上躺在床上交谈,才知道她叫王秋萍,是离哈尔滨不远的一个地方的,为了救治丈夫四处借钱,现在在医院里陪床,自己还要兼做两个临时工,一个是一大早去火车站,帮着排队买卧铺票,再一个就是白天帮着养猪的去饭店收泔水,这样一天可以挣个三十五十元。王秋萍说,要是你男人真得了癌,得需要一大笔钱,还治不出一个好来。到时我帮你联系干点活,卖盒饭、给人看孩子、送牛奶。秦山的检查结果出来了。当李爱杰被医生叫到办公室后她知道一切都完了。医生说,他已经是晚期肺癌了,已经扩散了。如果做手术,效果也不会太理想,你考虑吧,要么就先用药物维持。不过最好不要让病人知道实情,这样会增加他的心理负担。从医生办公室出来,她在走廊碰到很多人,可她感觉这世界只有她一个人。她来到住院处大门前面的花坛旁,很想对着那些无忧无虑的娇花倩草哭上一场。可她的眼泪已经被巨大的悲哀征服了,她这才明白绝望者是没有泪水的。李爱杰回到病房的时候为了掩饰自己内心的慌乱,特意从花坛上偷偷摘了一朵花掖在袖筒里。秦山正在喝水,雪亮的阳光投在他青黄瘦削的脸颊上,他的嘴唇干裂了。李爱杰趁她不备将花从袖筒掏出来:闻闻,香不香?秦山深深地闻了一下,说,还没有土豆花香呢。土豆花没有香味,李爱杰纠正说。谁说土豆花没有香味?它那股香味才特别呢,一般时候闻不到,一经闻到就让人忘不掉。秦山左顾右盼见其他病人和家属都没有注意听他们说话,才放心大胆地打趣道,就像你身上的味儿一样。李爱杰说,你知道为什么偷花给你吗?咱得高兴一下了,你的病确诊了,就是普通的肺病,打几个月的点滴就能好。医生跟你说了?秦山心凉地问。李爱杰说,医生刚告诉我,不信你问问去。秦山说,没有大病当然好,我还去问什么呢。咱们都来了一个多礼拜了,该是收土豆的时候了。妻子说,你放心,咱礼镇有那么多的好心人,不能让咱家的土豆烂到地里。秦山说:自己种的自己手才有意思。丈夫又说,钱都让你把着,就不能给我几百让我花花,李爱杰给了他三百元。
2025.11.9-10 澳洲
域外札记(2025年1月27日星期一)
临床的陪护王秋萍又被她老公训斥了一顿,她俩去卫生间,王秋萍说:那么多不该进太平间的人都进了那里,他这该进的却天天活着折磨人。有时候真想毒死他。李爱杰怔怔地看着王秋萍,失神地说:秦山确诊了,她突然扑到王秋萍的怀里哭起来:我还不如你,想让他折磨我也没这个日子了。两个中年女人相抱在一起哭成了泪人,将一些上厕所的人吓的大惊失色。
那一夜两个女人几乎彻夜未眠。两个人买了瓶白酒,喝得酩酊大醉,将在厕所里没哭完的泪水又哭了出来。刚开始时两人都觉得头晕沉沉的,奇怪的是哭得透彻了,倒把酒给醒了,毫无睡意。两个便讲起各自的家事,说得天有晓色,才觉得眼睛发涩,便都悍然沉睡于蓓蕾般的黎明中。
这一觉睡到傍中午,李爱杰急忙往医院赶,却发现丈夫不在,护士也非常生气,她仔细看了一下,丈夫的拖鞋和毛巾都不在,她跑到医院转了一圈没找到,想到了是不是寻短见了,让他非常不安,又想到了是不是去了庙里面烧香,她去了庙里面问了和尚,看没看到一个面色发灰,十分消瘦的男人,和尚回答:阿弥陀佛。
这时李爱杰想起了,丈夫要钱的情节,猜想一定是回家收土豆了,她急忙回到医院办理了出院手续,又找了主治医生讲明了情况,让他跟医院协调,将不还给她的押金退还了,急忙去火车站买票第二天往家赶。
李爱杰赶回礼镇时,正是秋收的日子,家家户户都在南坡地里起土豆。是午后的时光,天空极其晴朗,没有一丝云,只有凉爽的风在巷子里东游西逛。李爱杰没有回家,她直径朝南坡的土豆地走去。一路上她看见许多人家的地头都放着手推车,人们刨的、捡的捡、装袋的装袋。邻家的狗也跟着主人来到地里,见到李爱杰,便摇摇尾巴上来叼她的裤脚,仿佛在殷勤地问候她:你回来了。
李爱杰远远就看见秦山猫腰在自家地里起土豆,粉萍跟在他身后正用一只土篮捡土豆。秦山穿着蓝布衣,午后的阳光沉甸甸地照耀着他,使他在明亮的阳光中闪闪发光,李爱杰从心底深深呼唤了一声:秦山——,双颊便被自己的泪水给烫着了。
秦山一家收完土豆后便安闲地过冬天。秦山消瘦得越来越快,几乎不能进食了。他常常痴迷地望着李爱杰一言不发。李爱杰仍然平静地为他做饭、洗衣、铺床、同枕共眠。有一天傍晚,天落了雪,粉萍在灶间的火炉上烤土豆片,秦山忽然对李爱杰说:我从哈尔滨回来给你买了件东西,你猜是啥?我怎么猜得出来,李启杰的心咚咚地跳起来。
秦山下了炕,到柜子里拿出一个红纸包,一层层轻轻地打开,抖出一条宝石蓝色的软缎旗袍,那旗袍被灯光映得泛出一层动人的幽光。哦,李爱杰吃惊地叫了一声。多亮堂啊。秦山说,明年夏天你穿上吧。明年夏天——李爱杰伤感地说,到时候我穿给你看。你穿给别人看也是一样的,秦山说。这么长的衩,我才不穿给别人看呢。李爱杰终于抑制不住地哭着扑倒在秦山怀里,我不愿意让别人看到我的腿。
秦山在下雪的日子里挣扎了两天两夜终于停止了呼吸。礼镇的人都来帮助李爱杰料理后事,但守灵的事只有她一个人承担。李爱杰在屋里面穿着那件宝石蓝的软缎旗袍,守着温暖的炉火和丈夫,由晨至昏,由夜半至黎明。直到出殡的那一天,她才换下了那件旗袍。由于天寒地冻,在这个季节死去的人的墓都不可能挖的太深,所以覆盖棺材光靠那点冻土是无济于事的。人们一般都去拉一马车煤渣来盖坟,待到春暖花开了再培新土。当葬礼主持差人去拉煤渣的时候,李爱杰突然阻止道:秦山不喜欢煤渣。葬礼主持以为她哀思深重,正要好言相劝导,她忽然从仓库里拎出几条麻袋走向菜窖口,打开窖口,吩咐几个年轻力壮的人:往麻袋里装土豆吧。大伙都明白李爱杰的意图,于是就一齐动手捡土豆,不出一小时,五麻袋土豆就装满了。礼镇人看到一个不同寻常的葬礼。秦山的棺材旁边坐着五麻袋敦敦实实的土豆,李爱杰裹着孝布跟在车后,虽然葬礼主持不让她跟到墓地,她还是坚持随着去了。秦山的棺材落入坑穴,人们用铁铲将微薄的冻土扬完后,棺材还露出星星点点的红色。李爱杰上前将土豆一袋袋倒在坟上,只见那些土豆骨碌碌地在坟堆上旋转,最后众志成城地挤靠在一起,使秦山的坟豁然丰满充盈起来。作家写道:雪后疲惫的阳光挣扎着将触角伸向土豆的间隙,使整座坟洋溢着一股温馨的丰收气息。李爱杰欣慰地看着那座坟,想着银河灿烂的时分,秦山在那里会一眼认出他家的土豆地吗?他还会闻到那股土豆花的特殊香气吗?李爱杰最后一个离开秦山的坟。她刚走了两三步,忽然听见背后一阵簌簌的响动。原来坟顶上的一只又圆又胖的土豆从上面坠落了下来,一直滚到李爱杰脚边,停在她的鞋前,仿佛一个受宠惯了的小孩子在祈求母亲那至爱的亲昵。李爱杰怜爱地看着那个土豆,轻轻嗔怪道:还跟我的脚呀?这是本作品的最后一句,自己感动的热泪在眼眶里打转,想到了死亡是当事人的解脱,却留给了健在亲人无尽的悲痛。说来也巧,在没有阅读这部作品的时候,自己写了一首短诗,说这种心境差不多,我是这样去写的:
健在的人
不知命悬一线的人有
多么的不舍
驾鹤西去的亡者
不知在世的亲人
有多么的思念
不舍与思念
像两粒种子
种在心田
疯长成大树
结出
不舍和思念的果子
要说这部作品你感觉好在哪里,我会毫不犹豫地说,写出了小人物内心的善良,写出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氛围。在这部作品里面无论是秦山还是他的媳妇李爱杰,包括在医院结识的秋萍姐(王秋萍),还有拉着他们去镇上的马车夫费喜利,都表现出了内心的那种善良。至于作家表现出来的看不起病的社会问题,不在我这篇文字里讨论的范畴。因为这方面的问题我写的太多了,以至于新浪博客和公众号的管理员们都十分的反感,在这个唱赞歌的时代,你成为安徒生笔下《皇帝新衣》中的那个说实话的小男孩,就显得与时代不合时宜了。我个人认为土豆是一个象征,是中国北方普通农民的象征,他们以土地为生,靠在土地上辛勤地劳作养活自己和家人,就像土豆一样没有土地就没有他们的生存根基。
2025.11.11-12 澳洲
域外札记(2025年1月28日星期二)
《逝川》,这篇作品我在作家迟子建的作品集里看到过,但是记不起来做没做读书笔记,估计是没有,也可能自己在《留守日记》中提及过一两句,反正是故事的内容自己有印象,但是结局自己记不起来了,重温一遍,又想了起来,这是一篇写一个老女人一生的故事。
在中国西部版图上有一个叫阿甲渔村的地方,这里每年冬天第一场雪后,便会从逝川上游(至于逝川的源头在哪里渔民们也不知道,只知道它从北极的地方来)泪鱼便会哭着下来,经过阿甲这个地方,村民们会在江面上支起渔网,捕捞泪鱼,而且捕捞这种鱼并不是为了吃,部分泪鱼要在捕捞的第二天会放回江中,让它们沿江而下。
泪鱼是逝川独有的一种鱼。身体呈扁圆形,红色的鳍,蓝色的鳞片。每年只在第一场雪降临后才出现,它们到来时整条逝川便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这种鱼被捕上来时双眼总是流出一串串珠玉般的泪珠,暗红的尾轻轻摆动,蓝幽幽的鳞片泛出马兰花的光泽,柔软的鳃风箱一样呼嗒呼嗒地翕动。渔妇们这时候就赶紧把丈夫捕到的泪鱼放到硕大的木盆中,安慰它们,一遍遍祈祷般地说着:好了,别哭了;好了,别哭了……从逝川被打捞上来的泪鱼果然就不哭了,它们在岸上的木盆中游来游去,仿佛得到了意外的温暖,心安理得了。
在阿甲村非常有名的老渔妇吉喜早就把捕捞泪鱼的工具准备好了。吉喜七十八岁了,干瘦而驼背,喜欢吃风干的浆果和蘑菇,常常自言自语。如果你乘着小船从逝川的上游经过这个叫阿甲的小渔村,想喝一碗喷香的茶,就请到吉喜家去吧。她还常年备着男人喜欢的烟叶,几杆铜制的烟锅齐刷刷地横在柜上,你只需要享用就是了。要认识吉喜并不困难。在阿甲,你走在充满新鲜鱼腥气的土路上,突然看见一个丰腴挺拔有着高高鼻梁和鲜艳嘴唇的姑娘,他就是吉喜,年轻时的吉喜,时光倒流五十年的吉喜。她发髻高绾(wan),明眸皓齿,夏天总是穿着曳地的灰布长裙,吃起生鱼来是那么惹人喜爱。那时候渔民若是有胃病而茶饭不思的,就要想着看看吉喜吃生鱼时的表情。吉喜广锐的牙齿嚼着 雪亮的鳞片和嫩白的鱼肉,发出奇妙的音乐声,害病的渔民就有了吃东西的欲望。而现在你若想相逢吉喜,也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在阿甲渔村,你看哪一个驼背的老渔妇在突然抬起头的一瞬眼里迸射出雪亮的鱼鳞般的光芒,那个人便是吉喜,老吉喜。
作家就这样把阿甲渔村和渔村里非常有名的渔妇吉喜介绍给了读者,大家知道年轻时的吉喜是一个美人坯子,也是一个性格特别强的刚烈女人,一生未嫁,并不是没有过恋情,只是她的那种性格让男人们不敢靠近,其中有一个叫胡会的人,他们曾经相爱过,吉喜也认定胡会一定会娶她,但是没想到他娶了完全没有吉喜优秀的女人彩珠,就在胡会迎亲的那天,正在洗鱼刮鳞的时候,吉喜看到了胡会去迎亲,端着一盆戴着鱼鳞的脏水浇到了新郎官的头上,新郎官不敢说什么。吉喜自此就没再结婚,但是她在村子里非常的有影响,既是一个捕鱼高手,又是一个娴熟的接生婆。故事的发生时间就在第一场雪后,她已经做好了去江上捕捞泪鱼的各种准备,就在这时胡会的孙子胡刀跑到吉喜家,说他媳妇马上就要临产了,请她去帮助接生,胡刀也知道在这个节骨眼上请吉喜去耽误她捕鱼,但是人命关天,吉喜二话不说便跟着去了,整理好的渔网,放在屋里。作家讲述的这个故事以捕鱼为引线,将吉喜的一生和她的善良,通过吉喜的回忆和作家的讲述,把吉喜这个人物描绘了出来,写出了吉喜曾经的光鲜亮丽,写出了她的心地善良,也写出了她刚毅的性格,和无奈的孑然一生。在去胡刀家的路上,包括到了胡刀家看到墙上挂着的他爷爷的画像,勾起了吉喜的回忆,这张画像第一次拿给吉喜看的时候,他们还属于热恋状态,没想到之后的发展让她大失所望,至于村子里的年轻人,包括周边的年轻人也都是不敢接近,就这样吉喜洁身自好到了晚年。帮助胡刀的媳妇快天明的时候接生了一对龙凤胎,吉喜离开胡刀家·,回到家里拿着渔网去了江边,其他的村民都已经捕捞完离开了,她开始下网,在天明的时候开始收网,却发现撒下去的网,收上来没有收获,这让她多少有点失望,正准备起身拿着东西回家时,发现了自己带来的木盆里有十几条泪鱼在那里游,吉喜看到这里眼泪不由弥漫下来。吉喜用尽力气将木盆拖向岸边。她跪伏在岸边,喘着粗气,用瘦骨嶙峋的手将一条条丰满的泪鱼放回逝川。这最后一批泪鱼一入水便迅速朝下游去了。故事到这里就完了,但是自己觉得作家高明之处就在于写出了百年孤独的这种意味,吉喜的爱情无功而禄,这是她年轻时的经历,而到了晚年,错过的这次捕鱼,虽然乡亲们给她装上了十多条泪鱼,但那不是她的真实感受,跟她的爱情经历又是那么的相似,看到这里自己佩服作家文字后面的那种对生活的真实感受。在我看来这是在写吉喜,实际上也是在写自己。当然其中还有一些细节与这个主题遥相呼应,那就是胡刀的媳妇生了龙凤胎,按照他爷爷的嘱咐,老人管不了三代以后的事情,穷孙子孙女出生后,他把爷爷的画像烧掉了,这也表明了吉喜他们那代人已经过去了,新的时代留给了年轻人,而吉喜的孤单只有作家了解和知道。
2025.11.13-14 澳洲
域外札记(2025年1月29日星期三)
《雾月牛栏》,这也是一篇很好看的作品,看完以后,第一个想到的是假如我是作者,我就不把这篇作品起名为《雾月牛栏》,而是改为《宝坠的故事》,这个故事主要表现的就是这个农家的放牛娃宝坠,为何叫这个名字,估计是作家考虑到宝坠是磕在牛栏上给摔傻的,索性就叫:宝坠,因为在亲生父母那里他是一个宝贝,后来父亲因打草被毒蛇咬了不幸去世,跟着母亲改嫁到了这家,继父也对他很好,虽然宝坠的傻,是继父一手造成,但是随后继父内心的愧疚,让他付出了很多对宝坠的爱。
宝坠的家里面有母亲和病入膏肓的继父,还有就是同母异父的妹妹雪儿。作品一上来就写了父亲已经快不行了,母亲过来喊他去看继父最后一眼,这是继父的要求,总算是连拽带哄把宝坠叫到父母的屋里面,奄奄一息的继父看到他泪流满面,但是宝坠却没有什么感觉,说着一些让人感觉不合时宜的话。
作家写道:宝坠被母亲给推到炕沿前。……继父的嘴唇像蚯蚓一样蠕动着,他喘着粗气说:叔要死了,你答应叔,以后你回屋里来住,你自己住一个屋,你妈和雪儿住一个屋。
妈和叔住一起。宝坠说。
可叔要死了,她不能和叔住一起了。继父说。
再来个活的叔和她住一起。宝坠说。
母亲声嘶力竭地上来打了宝坠一下。“孽障——”
宝坠趔趄了一下,站定后不知所措地看着继父。
我要和牛住。宝坠说,花儿要生牛犊了。
继父怜爱地看着宝坠,大颗大颗的泪水流到凹陷的双颊。
叔——宝坠忽然说,你死后就不回来了?
继父“呃”了一声,依然流泪不止。
那我问你个事。宝坠说,牛为什么要倒嚼呢?
曾经干过兽医的继父吃力地讲了牛有四个胃……宝坠惦记着该给三头牛再添些夜草,所以他就转身朝屋外走。
母亲哽咽着挡住宝坠的去路,她说:你不谢谢你叔这些年对你的养育之恩?
他都要死了。宝坠说,谢他,他也记不住多一会了,还累脑子。
你这个傻子——母亲号啕大哭。
宝坠就这样回到了牛棚,而且第二天早晨是大雾天,母亲不让他出去放牛,他可不管那些,我行我素,他定时带着牛去野地里吃草,到点把牛赶回来,也就是在这一天他的继父倒在了宝坠居住的牛棚里。
读者也许会问,作家笔下的继父会有这样好吗?当然会有这样的善良和忠厚的继父,但是这篇作品中的宝坠的继父对宝坠好是有原因的,而且这一生把这个秘密保守到死也没跟宝坠的母亲讲清楚,其实宝坠对父亲的这个态度已经很不错了。出殡那天他没有仿照要求披麻戴孝跟着去安葬继父,自己把孝帽子和孝衣脱下来,赶着牛去了村外的草场,用我的话说,这是报应,只有继父自己知道。
作家深知可爱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从大面上看继父临终前,和宝坠摔傻了以后,继父为宝坠做了很多的事情,给他在牛棚里盘了炕,冬天半夜去给添柴,继父能做到这些实属罕见,但是这是有原因的。我们从作家站在继父角度去写的那些文字,我们便知道了为何对宝坠那么的好。
作家写道:宝坠的继父在那个雾月格外渴望自己的女人。有一天晚上,他们被大雾包裹着尽情地欢娱,宝坠不知什么时候醒了,坐起来看着他们跃动的影子,后来发出嘻嘻的笑声。宝坠的笑声彻底摧毁了他的激情,他胆怯地从女人身上哆哆嗦嗦地下来,觉得受到了莫大的羞辱。第二天早晨,宝坠到牛屋去,他便也跟去了。牛屋里飘着雾气,他小心翼翼地问宝坠:
昨晚你看见什么了?
我看见叔叔和妈妈叠在一起。宝坠认真地说。
宝坠跳上牛槽,解拴在牛栏上的牛绳,这时忽然问:叔,你们弄出的动静怎么跟牛倒嚼的声音一样?
他(继父)就是在这一刻窜上牛槽,一拳将宝坠打到在牛栏上的,宝坠的脑袋重重地磕在牛栏上,呃了一声,然后像股水一样泻倒在牛槽里了。他当时以为不过是把宝坠打昏了,于是就抱着他回屋,对正在灶房忙碌的女人说:宝坠把头磕到牛栏上了。他是个灵巧的孩子,怎么会磕到那儿?女人叫着去试宝坠的鼻息,她感到了他的呼吸,就放宽心说,磕昏了,睡一会儿就会好的。宝坠在雾中一直睡了一天,他起来后是又一个雾天的早晨了。他看着一切都觉得陌生,目光呆滞,母亲喊他宝坠时他也不知道答应。你觉得头疼吗?继父问他。宝坠看着外面的雾说“不疼。”当天夜里宝坠就闹着要去牛屋住,她说不能和人住在一起。继父以为他不过是糊涂一两天而已,并未太放在心头,于是就去牛屋给他临时搭了一张铺。宝坠从此开始了与牛生活的日子。他坚持不回人住的屋子。后来他们发现宝坠不断地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而且贪吃贪睡,逢到有雾的日子就泪水涟涟。他们便知道宝坠丧失了一部分意识,沦为一个弱智儿童了。女人为此哭得抽过好几回。那时她已怀孕,动了胎气,所以雪儿是个早产儿。继父更是悔恨难当,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哪一拳会葬送继子的前程。那道白桦木的牛栏在他看来跟屠刀一样可恶。他不敢把真实的一幕说给老婆,只是默默地把牛屋装修起来,为宝坠盘了一铺炕。他每天给宝坠送饭,跟他说话,希望能打开他记忆的闸门。三九天北风呼啸的时候,他几乎每到半夜都要起炕到牛屋给宝坠的炕填些柴火,顺便喂喂牛。宝坠无法像其他孩子一样上学,只能天天放牛。宝坠也喜欢放牛,三头牛的名字都是宝坠给取的。看到这里便知道宝坠的继父对他如此的好是有着原因,负疚感也好,心底真的善良也罢,总之那一拳下去,让一个原本聪明的孩子变成了残废,而且又不敢告诉妻子真相,这种来自内心的强大压力,首先失去的就是男人的那种发泄的原动力,作家做了很好的解释,自然他的死,也与自己这种心理的巨大压力不无关系。作家在这部作品里我认为写得最妙的是,在继父死了以后,正像他无意识说的那样,还会有另一个活人跟妈妈睡,宝坠的继父死了以后,还真的有一个死了妻子的男人找上门来,没想到这个男人与刚死了的丈夫相比那简直距离太大了。这个男人跟宝坠的母亲说,给他找了一个矿山的工作,宝坠母亲听到这里火了骂走了这个极度私心的男人。在作品的最后,宝坠饲养的母牛花儿在雾月里生下了一个牛仔,宝坠给它起名:卷耳。卷耳已经会走路了。这一天宝坠走到牛屋门口,卷耳歪着头,无限惊奇地看着屋外飞旋的阳光。宝坠拍了一下它的屁股,说,出太阳了,到外面玩去吧。卷耳试探着动了动蹄子,又蓦然缩回了头。宝坠这才想起卷耳生于雾月,从未见过太阳,阳光咄咄逼人你的亮色吓着它了。宝坠便快步跨过门槛,在院子里踏踏实实地走给卷耳看,并且向他招手。卷耳温情地回应一声,然后怯生生地跟到院子。卷耳缩着身子,每走一步就要垂下头,仿佛在看它的蹄子是否把阳光给踩暗淡了。整个作品到这里结束,让读者内心里一下子豁亮起来,这不仅仅是卷耳的新生活,也是宝坠和他的母亲和妹妹雪花的新生活的开始。这种给读者带来希望的作品,应该就算做正能量的好作品吧。
2025.11.15-16 澳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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