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玉琪丨第一次听见生命秘密的修道士——现代遗传学的开拓者孟德尔 - 世说文丛

赵玉琪丨第一次听见生命秘密的修道士——现代遗传学的开拓者孟德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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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布尔诺朝圣之旅

据科学记载,生命在地球上已悄然延续了约四十亿年,而现代人类真正踏足这颗星球的历史,也已超过三十万年。
生命的独特之处,在于它能够一代一代地延续自身。在这几乎无法想象的漫长岁月中,人类的目光始终凝视着自我,却始终未能真正了解自己。
为什么一个人的眼睛颜色、头发颜色、身高,乃至性格特征,常常与父母如此相似? 
“谁家的孩子像谁,一代传一代”,我母亲常说的这句俗话,朴素而准确地道出了人类遗传的精髓。
今天,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人类的遗传信息是通过DNA或基因传递的。但或许很难想象,仅在一百多年前,人类对此仍几乎一无所知。
那时,人们只能以最直观的思维方式解释生命。他们认为,一个人的外貌与性格,就像算术中的1+1 = 2那样简单明了;甚至还有人相信,孩子的性格取决于父母的衣食住行,情绪与饮食,这些因素都会在无形中塑造下一代的模样。
然而,真正的答案,却在人类历史的长河中,始终保持着沉默。
它潜伏在我们肉眼无法看到的每一个细胞深处,是一套无声却精密无比的“密码”,始终在悄然运转。
更没有人会想到,第一个听见这套密码嘀嗒之声的人,既不是声名显赫的学者,也不是博学的通才,而是一位隐居在中欧小镇、性情腼腆的奥古斯丁会修道士。
他的名字是格雷戈尔·约翰·孟德尔。
孟德尔这个名字,我是在大学一年级的遗传学课堂上第一次听到的。那时,我还未真正踏入分子遗传学的领域,却已隐约意识到,这个名字所代表的,远不止一段历史。
从那时起,我便一直希望,有一天,能亲自拜访他曾经工作、思考,并最终改变世界的地方。 
这一天,终于到来了。
那是2006年的夏天。我刚在捷克的库特纳霍拉(Kutná Hora) 完成一场学术报告,随后驱车前往布拉迪斯拉发 (Bratislava),准备下一场讲座。当我低头查看地图时,一个城市的名字突然跃入我的视野:布尔诺 (Brno)。
正是在那里,孟德尔完成了那些无声却划时代的实验。
我几乎没有犹豫,立刻改变了行程。 
那天,天气晴朗。我驱车行驶在乡间,追逐着蜿蜒尽头那道交接天地的金边。斜阳融化,在天际铺开一片余晖。微风掠过脸颊,我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我深知,此行去往布尔诺,不仅仅是一次简单的拜访,更是一场敬拜遗传学之父的朝圣之旅。 

静立于花园的身影

当我接近市中心时,远处一座古老的天主教堂逐渐映入眼帘。绿色琉璃瓦的屋顶在阳光下闪耀,哥特式尖塔直指天空。巴洛克风格的建筑透露着一种无法掩饰的华丽。却也在岁月的摩挲下,沉淀出一抹柔和的庄重,仿佛承载着凝重的历史、无声回响着这里曾经孕育过的创世之作。 
圣托马斯奥古斯丁修道院外表洁净朴素,安静而凝重。看上去几乎没有任何与科学相关的痕迹,反而更像一座神圣的殿堂。 
我穿过拱门,走入庭院。时间仿佛在这里放慢了脚步,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近乎神圣的静谧,仿佛历史正在屏息倾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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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目光很快被一尊大理石雕像吸引。
那是修道院院长孟德尔。
他身披长袍,斗篷在身后垂落,仿佛正匆忙走进花园。正是在那里,那些看似普通的植物,悄然改变了人类对生命的理解。 
夕阳的光线照耀着他的面庞,余晖勾勒出那份长久的沉思。他的目光似乎在扫视着前方,仿佛在审视眼前的花园,在植物和叶片之间、在花瓣与种子之中寻找答案。 
我站在雕像前,肃立敬慕。庭院安静得仿佛连时间本身,也在倾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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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园里的秘密

那是1856年。 
在当时的欧洲,豌豆是一种常见却受人喜爱的作物。然而,孟德尔种植豌豆并非为了食用。他想解答自然的谜题。 
他选择豌豆,原因很简单:它们生长迅速,性状清晰,变化也容易追踪。正是在这些看似平凡的条件中,隐藏着通往生命规律的入口。 
也正是在种植豌豆的过程中,孟德尔开始意识到一个很有趣的问题:豌豆植株上那些花样繁多的表现性状,究竟是如何一代一代传下去的? 
他注意到,即便年复一年播种相同的种子,长出的豌豆植株却大不相同。 
有的高大,有的矮小;
有的开白花,有的开紫花;
豆荚中的种子,有的圆润,有的皱缩,有的金黄,有的翠绿。
孟德尔开始思考:如果我让高植株与矮植株进行杂交,会发生什么呢? 
然而,豌豆花通常是自花授粉的。于是,孟德尔决定亲自动手。他将那些能稳定产生高秆植株的后代与那些始终矮小的植株进行人工授粉。 
第一次杂交的结果,出乎他的意料。
所有后代,无一例外,全部是高植株。
孟德尔的思绪飞速运转,一度怀疑自己是否在目睹上帝的天工之作。但他很快意识到,自己不过是一位凡夫修士,却竟能随意“塑造”这些植株。这不可能是神灵之作,也不是性状的简单混合,其背后必然隐藏着更深层且可被理解的规律。 
他由此推断,植株的高矮一定由两个“因子”决定:一个是显性的,如同洪亮的声音,总能压过细微的低语;另一个是隐性的,只有当两个轻声细语同时出现时,才会被听见。 
果然,当这些高秆杂交植株再次自花授粉后,下一代以3:1的比例分化为高秆与矮秆。 
孟德尔为之震撼。这一比例稳定而清晰,低矮性状并未消失,只是被显性因子抑制被暂时隐藏。
这,便是后来被称为分离定律的发现。
孟德尔并未就此止步。他继续研究种子性状、种子颜色、花色与植株高度,并进一步发现了一个更加深层的秘密:不同性状的遗传彼此独立,互不干扰。
这成为自由组合定律,也是现代遗传学最坚实的基石之一。

被忽视的真理

孟德尔为此深耕细作了近十年。
逻辑严密,数据清晰,结论确切。
然而,当他在1865年报告了他的研究成果,并于1866年发表学术论文后,迎来的是世界的一片沉默。 
没有掌声。
没有质疑。
甚至几乎没有任何反应。
他的论文被安静地收入图书馆,像一颗被遗忘的种子,在书架上沉睡了几十年。 
如同希腊神话当中特洛伊国的卡珊德拉公主,他预示了真理,却无人相信或倾听。 
直到二十世纪初,三位分别来自荷兰、德国和奥地利的植物学家,独立、却又不约而同地重新发现了这些规律,人类才终于意识到孟德尔发现的深远意义。
只可惜,天妒英才,孟德尔于1884年离世,享年61岁,终其一生都未能知晓自己已揭示了生命的奥秘。

生命的低语

站在花园中,我感受到一种迟到的庄严。
一位修道士,凭借耐心与缜密,揭示了生命的密码;而世界,却在他离世多年之后,才终于恍然大悟。 
今天,我们谈论遗传学、基因、基因组、精准医疗。而这一切的逻辑起点,都可以追溯到这片小小的修道院花园。
生命的密码是共振的,是递归的,也是永恒的:它如亘古不变的音符,只要静心聆听,
在那片静谧的花园中,一位安静的修士,听见了它的乐章。 

“宇宙不仅比我们所想的更奇异,而且比我们所能想象的还要奇异。”
——J.B.S.霍尔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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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地址: 《赵玉琪丨第一次听见生命秘密的修道士——现代遗传学的开拓者孟德尔》 发布于2025-12-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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