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可田丨恐怖美学的惊悸和颤栗——阅读宗霆锋诗章《血红玛莉》 - 世说文丛

王可田丨恐怖美学的惊悸和颤栗——阅读宗霆锋诗章《血红玛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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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国当代艺术中,恐怖作为一种美学元素是广泛存在的,像撕裂、骇人的画面,死亡黑金属的音乐喧噪,异彩纷呈的惊悚电影,各种类型的恐怖小说,等等。“恶”,自西方浪漫主义文学及开启现代主义的《恶之花》以来,逐渐脱离伦理学的制约,获得独立的美学价值,也为越来越多的人所接受。而“恐怖”,作为一种独立的审美范畴,在中国还缺少应有的共识以及文本实践和相关理论的有力支撑。

《血红玛莉》是诗人宗霆锋多年前的一个作品。其创作契机不得而知,但只要通读作品就不难揣测,诗人是在怎样的人生境遇和精神状态下完成的。说实话,这样的作品难以为主流报刊所接受,就是在诗集《渐慢渐深的山楂树》和《宗霆锋诗选》中也未收录,它的面世仅在网络上得到少数朋友的认可。这部作品写的是吸血鬼阿卡特与魔女玛莉的爱情故事,但故事情节已经淡化为模糊的背景,突出的是抒情性,通篇以阿卡特的口吻来抒发。“我爱你。我还爱着你,我的血红玛莉。你是我的忧伤、我的死……”,全诗笼罩在这样的旋律和抒情氛围中,铺排的句式、色彩的渲染、意象的叠加和扩展,极具视觉冲击力,纷呈的幻象综合了黑暗、死亡、恐怖、恶等诸多美学特质。这里展开的是永恒的夜之国度,死者的境域,诸魔的领地。一个生与死、爱与愁、魔与人类并置,时空扭结交织的巨大话语场呈现出来,同时也是诗人以超凡的想象力构筑的精神空间。其间奔涌的,是“永恒黑暗的王”阿卡特那冰冷而炽热、深入骨髓又彻底无望的爱,超越了人性限度,就像那只“飞过回忆沧海”的“血红蝴蝶”。

《血红玛莉》时空经纬的浩大无垠,对生命、死亡、时间、永恒的深刻揭示令人惊叹,乍现的“异端之美”摇撼脆弱的神经。恶魔之爱竟如此真切,如此惊心动魄。在阅读过程中,我们甚至会产生一种错觉:阿卡特就是“我”,痴情的人类一份子,而玛莉就是一个令人魂牵梦绕的美丽姑娘。生命体验、人性之根洞穿魔界和文化本土性的壁垒,带来全新的精神洗涤。显然,这样的诗学实践不是基于猎奇或游戏心理,它与诗人的生命本体密切相关,而特定的人生境遇和精神状态则是诱因。

艾略特声称诗人应具备“下地狱的能力”,我愿意将其理解为,诗人应该有勇气深入生命的绝境和极地,一种深陷和坍塌之中。只有这样,才能真正洞察生与死、善与恶、天堂和地狱的各种临界状态,才会跨越边界,在生者和死者、神与魔的区域自由穿梭。这样,写作中的诗人就拥有了天使的异禀,“他属于此间?不,他广延的天性/生成于两个国度”(里尔克诗句)。毫无疑问,在精神领域宗霆锋是具备这种能力的。《血红玛莉》就打开了我们置身的经验世界的缺口,使我们得以进入另一重宇宙,看到一位堕落天使,穿越美善与邪恶、生与死,在永续轮回的时间的渊面垂下巨大的翅膀,那翅膀抖落的阴郁和血腥足以令人窒息。

恐怖之美,在西方文学传统中源远流长,到了近现代更有了美学上的自觉。而这在我国文学传统中,仅是零星的自发闪现,像唐代诗人李贺的部分诗作,清代蒲松龄的《聊斋志异》等。这不能不说是一种遗憾,民族心理结构和文化基因的异质性改造是必要的,但过分担心黑暗、恐怖以及恶的恣肆蔓延却是不必要的,因为美学的自主性将构建自身的伦理。在宗霆锋的早期诗作,如《朱砂记》和《红色的三种表达》中,这种美学上的特征就异常醒目,只是到《血红玛莉》中有了更加极致的展示。可以说,极度体验带来“重口味”的诗歌审美,我也据此推测,正是对生存现实的极度恐惧和遁逸,造就了“血红玛莉”这个诗歌形象。她是被众多血红意象簇拥、托举的万象之中一个夺目的意象,一个令人“惊悚欲狂的血红魔母”,浑身上下散发着恐怖之美,邪恶之美,而她“昔年却是一个人类”,她“愤怒的烈火乃清洗的雷电,照彻那些污秽的言辞、那些污秽的心”。如果能摆脱道德和宗教的钳制,站在艺术自主的本体立场,我们不妨可以这样说:善恶本是一体,神魔本是一家,血红玛莉也是维纳斯的另一重化身。

更何况在整体恐怖、暴力的语境中,诗人还特意安插了一个“人类的孩子”,一个中介,两重世界得以转化、沟通的桥梁。玛莉性感如“铿锵玫瑰”的肉体,也“秘藏着温暖,隐匿着美”。宗霆锋在他的《梦幻卢舍那》诗性读本中,将波德莱尔和艾伦·金斯堡这类诗人的写作喻为“枯骨丛怒放的红罂粟/乃是被死亡照亮的”。他说,“我们设定黑暗为一种毒药,但光明何尝不是呢?而光明和黑暗实际上是互为解毒剂的”。这无疑是一种极其开阔并具包容性的诗学理念,而本诗就是富有说服力的文本实践。这部散章体诗作,有机融合了外来文化与佛教文化,借用吸血鬼故事咏唱了一曲生命与爱情的挽歌,并将人性之根无限延展——无论是神性还是魔性。这于我们的存在是经验世界的延伸,于诗歌是美学领域的拓展,其价值不仅体现为超绝的艺术成就,对现代汉诗的良性发展及至成熟也会是建设性的,有贡献的。

毫不夸张地说,《血红玛莉》就是一枝惊悚迷人的中国的“恶之花”,一枝娇艳含毒的红罂粟,对它的充分接纳和肯定或许尚待时日,但时间的珍藏会让它迸发更加魅人的色彩。

2016.3.9

宗霆锋,1968年出生于陕北吴起县白豹乡,1991年开始写诗,后从事文学写作、绘画理论研究与创作。参加诗刊社第22届青春诗会,2009年出版诗集《渐慢渐深的山楂树》。为2012年出版的《韩寒文集》绘制封面画。2013年出版个人绘画理论研究及画册《诗性绘画》。2014年《宗霆锋诗选》由花城出版社推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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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教者幻象国画(宗霆锋 作),宣纸、水墨,60×100cm,2011非卖品

创作手记:这远在人性之上的真理拒绝为人存在 而仅把它的种子分一颗与人 这火种埋入心地,日益旺盛,光芒日渐成长却毫无用处 这叙述光明的诗歌用烈火说话但却全然无用 。
                                                     ——宗霆锋《此心惟驻于光明》节选/诗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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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地址: 《王可田丨恐怖美学的惊悸和颤栗——阅读宗霆锋诗章《血红玛莉》》 发布于2020-1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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