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家說,一塊海淘石,從母體分離出來,約須一萬年的時間,分離下來的石頭,在海底不停地隨著潮汐滾動,無時無刻不經受著海浪的衝擊、淘洗,也要千年以上,纔能磨掉棱角,形成相對固定的型狀。那麽,這隻巨龜,它在自然界,在大海裡,具體說,在青島嶗山雕龍嘴和仰口之間的海域裡,是待了上萬年了,如果不是漁民們的網,罩住它,打了上來,它還將在海裡,繼續陶鑄自己的形體,但是,2023年底,它脫離了大海,從此進入了人類社會。
所謂“神韻酷肖”,是指所有與它打過照面的人,立刻想到的,無不是“龜”!它通體淺綠色,昂頭引項,右肩聳動,似乎在前行,可是要上前細找它的眉眼、鬚爪,卻又無跡可尋,然而這正是藝術的最高境界:不似之似。
龜的背部還殘存了一些圓形的白色貝殼,身下配的紅木底座,雕刻著一朵朵捲起的浪花。
它的主人,是宋景明先生。
宋先生“玩”嶗山綠石五十年,不期然而然地遇到了這方空前的臻品。
一九七六年,宋景明中學畢業,按照當時的政策,要上山下鄉去插隊,他以少年的滿懷豪情寫下了願去邊疆的誓言,不巧,政策要求他們“就近安排”,這樣,他去了嶗山的雕龍嘴村。
鄉村的生活,並不像想象的那樣激蕩人心,勞動的苦和累還在其次,主要是精神生活太貧乏,讓人受不了。好長時間,宋景明和同學們費盡心力,人托人地找書,不知誰從哪位老鄉家的角落裡翻出幾本殘破的舊縣志,就著燈細讀,發現上面有“東嶗碌石”的記載。這幾個字,引起了小宋的興致,問周圍的人,卻大多不知道,後來幾位長者說,早先嶗山的確有一種綠石,叫海底玉,甚宜觀賞把玩,大約在仰口一帶,跌大潮的時候能看見,但近多少年沒人顧得上問津啦。
就在這年的深秋,一次退大潮之後,宋景明一人跑到海邊,果真見識了原生態的嶗山綠石礦。它們有半人高,挺立海底,像一座墨玉築成的長城,深沉地蜿蜒遠去,直入山中。
宋先生说,他平生第一次在潮水退去的海底,直面崂山绿石所产生的冲击力,历久弥新、刀刻斧凿般地永远印在了心底。
他走近石头。矗立着的,触手细腻滑嫩,两旁散落的碎块,则粗糙獰厲,有的造型好,像這,像那,大量的無以名之。
他迷上了這種石頭,盡可能地撿回來,端詳、琢磨、欣賞、研究……從那時結下的石緣,此後一直留在他的生命裡,越來越大。回城,參加工作後,他也要不時地回雕龍嘴,回仰口,到村裡看望鄉親,到海裡看望石頭。
上天不負有心人。他的收藏多起來,精品時時出現。上世紀八十年代初在綠石灘採到的一塊“山海奇觀”,大喜過望,愛不釋手。這是一塊高低起伏的石山,通體黝黑,很多地方掛著翠,也可以說是一方具體而微的嶗山,賞石,品品“山海奇觀”的命名,會產生很多遐想。
八十年代,嶗山綠石作為觀賞石的一種,開始進入社會,進入人們的生活,宋景明先生是它的推動、鼓吹者之一。他聯合了一批同好、同道,不遺餘力地研究、宣傳海底玉,其間,觀賞石的品種日繁,諸多南方過來的石頭,爭奇鬥艷,不少同好目迷五色,調整了收藏方向,但他,矢志不移,尤其對海淘石,情有獨鍾。他不把它們當石頭看,他覺得它們是有生命,有靈性,有精氣神的,它們在海底經歷了千鑿萬擊,千錘百煉,最後在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中,渾然天成般地成就了自己。
精品“萬古嶗山一海淘”,得於上世紀九十年代,遠看,有巨鰲探吻的磅礴之勢,近看,每一個側面都清晰可見層層疊加的石崖,不乏玲瓏之致,那些洞、竅、龕、穴,或隱或顯於石崖之間,讓整個石頭靈動起來。
2011年,宋景明任“山東觀賞石協會嶗山綠石專業委員會”會長。這一身份更加有利於嶗山綠石的推廣,他如魚得水,熱情衝天。
3023年12月,雕龍嘴的漁民們想在“大雪”節前,撒下今年的最後幾網,有一網下去,拖不動了,漁民們知道,可能又網到石頭了,很多這種情況,他們是割斷漁網,棄石不顧的,但是這回,有人提議,請潛水員下去看看,一看,竟是一塊碩大的嶗山綠石,漁民們趕忙一面調集起重機械往上拖,一面通知宋會長。
宋會長趕到海畔,恰是那塊綠石脫離海水,被吊到半空的時候,遙遙地望見巨石,他就難掩心潮的澎湃:肯定是塊好東西,無論如何都要拿下!
……他拂去石上纏繞的縷縷海藻,打掉長滿石身的累累貝殼、珊瑚,真面目終於露出來了,活活的一頭鰲,一尊龜。
給巨石打理了身體,配好底座,還要命名。卯年的冬月就快結束了,來年甲辰,肖龍,那就姑且名之“龍龜”吧。
龍行龜壽,好寓意。
2024年元月九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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