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10月,我和儿子又去了一次北九水,其道路与20年前相比已是天壤之别了。在我还没来得及对儿子说当年看到峡谷间的羊群和巨石的凶恶,一片苍翠的绿竹就已经出现在面前,就是说已经到了内九水的滚水桥了。当年爬崂山的时候一一那是真的是在爬山,到潮音瀑的路全得爬上去,那崎岖波折的路是攀着一条由山上流下来的溪水面上的。那水转过了一道弯,便被称为一水,一直到九水,便是风光最旖旎处。就那“爬”的路也是当年沈鸿烈修的,经过几十年的风雨和山水的洗磨冲刷,已经破损不堪,若干地方还要绕道而行,平添了行走的难度。在一间破败的农舍旁的一块大石头上,我发现有石刻被草垛覆盖着,就上前拨拉开,却看到了最后落款是郁达夫的字样,再掀开看,是题刻的一首诗:
柳台石屋接澄潭,
云雾深藏府竹庵。
十里清溪千尺瀑,
果然风景假江南。
这是郁达夫于1934年8月游崂山时所作。诗中所说的是从柳树台至靛缸湾、蔚竹庵的一路风光。其实,从滚水桥到潮音瀑,也不过三公里而已,但崂山这一段的风光很集中,几乎一水一处景色,譬如:一水的“碧潭印影”;二水南山奇峰“将军远眺”;三水马尾瀑的“骏马甩尾”;四水斩云峰的“仙刀斩云”;五水飞云崖的“彩凤展翅”;六水锦帆嶂的“锦帆溢彩”;七水连云岩的“一步三回头”:八水冷翠谷的“清风洒翠”;九水石门峡的“丹壁圈天”等等。而在九水的尽头则是“匹练悬空”的潮音瀑了。顾名思义,可能是因为滔滔的水声从峡谷里传出来,隔了老远便会听到,犹如不尽的潮水声。那里的瀑布是两节,第一节的流水由于长年抛洒,将石阶击打出了一个水缸一样的深坑,水从那缸里溢出再漫流作瀑布,因而那里被称为靛缸湾。
而今,当年泥沙路均用水泥铺就,一些沟沟坎坎的地方也修平整了。路好走了,却也失去了若干趣味。“十月一”放长假,到崂山的人多,可人们匆匆忙忙的就像赶集一样来去,也许现代观念使人们对于大自然的感受力也出现新的标准。
接近黄昏的时候,我与儿子走到了一道深深的峡谷间,夕晖股红的霞光辉映在石壁上,使那斑斑驳驳的岩石仿如粼粼霞波,而山谷也愈益深了。悠悠的风自如潮的水声处袭来,前面就是靛缸湾了。
路旁一农妇正在收拾桌凳,见有人走来,农妇停了手,不失时机地招呼崂山茶。也觉得走了半晌,有些渴了。山丫里就着小板凳坐了饮茶,犹如将山的阴影也喝进肺腑,凉爽自丹田里升起。夕阳的手掌依然在抚摸着山的每一个细节,此时涂抹的是一份时光的悠闲。溪水在闲闲地流,山阴在闲闲地走,风在闲闲地洗涤着耳轮,是沿着峡谷而来的潮音丝丝缕缕灌进心田里。这个地方是鱼鳞峡。
当晚就在“将军远跳”前的一户人家住下了,一盆蘑菇炖小鸡,四两白干酒,使那晚的天空特别蓝,星星缀在山的肩上,那山巅就更加神采奕奕了。而流水且始终在与你窃窃私语,直落于枕畔直进入梦乡。
山里的早晨来得并不早,是高高的山头挡住了太阳,将时间也留在了山的那边。
如果按郁达夫诗中所说的那条路走,则是从潮音瀑上山,翻过一个山丫,再蹚过一条很大的山谷,在一个半山腰里才是蔚竹庵所在的地方。而我们昨天晚上回到了二水的村子里,这里的老百姓多将自己的房子进行了改造,虽然也还是石头的,可已经不是小石屋了,成为一幢幢小洋楼。显然这些年来,他们在这里“靠山吃山”,旅游者使他们富裕起来。有了钱,生意也更会做了,将楼房里的房间装修得并不比三星级宾馆差,因而留住了山外的客人体验山里的夜景。从这里去蔚竹庵,除了最初走的一段和去潮音瀑一样外,过了四水就开始上山了,而这里却是别一番天地,只是路还没有开始修,沿着山民的踏过的足迹,显然是更加吃累,我们毕竟不像山民那样“训练有素”。
远远的看到山上有人,好像在忙碌什么,待爬上去才知道,蔚竹庵正在修,说是在修,其实是在重建。原来的院落空着,里里外外全是干活的民工。
其实到蔚竹庵本身并无什么意义,而从这里往东,有一片森林,参天的大树森森然,阳光呈柱状,从树叶间斜斜地插进来,潮湿的地衣使你觉得无处不是生命,真正有进了深山的感觉。而山谷边的空地上,一幢房前却有四川人在驯猴,调皮的猴子惹得几个游人哈哈大笑。据说这是崂山风管委专门从南方移植来的项目,他们希望崂山也像峨眉山那样,让猴群成为一大景观。
橘生准南是为橘,在淮北则为枳。我不知道有关负责这项目的人是不是异想天开,即使猴子们在这能服水土,又有多大意义?生态自有其自己的规律,本地该利用的利用好了就很不错了,如果因此出现的顾此失彼,就不是一句话的事了。
穿过林子,竟然在不知不觉间攀上了一座山头,往下一看,呀,好一番壮丽,潮音瀑与曲曲折折的峡谷犹如一幅盆景在脚下,其中若干山尖充满了险峻的故事。到此就觉得难怪郁达夫在诗中发出那样的感慨。过去不识崂山真面目,只缘身在峡谷中。
崂山很大,北九水的潮音瀑、蔚竹庵仅仅是其中的一“斑”而已。山水自然环境是需要感受的,更需要从中觉悟出点儿什么道理来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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