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龙丨2025年笔记(89) - 世说文丛

阿龙丨2025年笔记(89)

特别声明:本文丛作品多为原创,版权所有;特殊情况会在文末标注,如有侵权,请与编辑联系。

笔记87.png

136

高密城南坐落四个八里庄,自东而西,分别为沈家八里、李家八里和张家八里、侯家八里。1979年,从城北五里桥起步,开始往南修建一条大路,最早叫大庆路,1984年改名交通路,现今定名为夷安大道。2005年,南北六车道的夷安大道穿村而过,八里庄一分为二,沈家八里和李家八里位于路东,路西则为张家八里和侯家八里。路东两个八里庄的人家起新居,去路西村庄统一规划的地方,因此,沈家八里的新村志就立在了夷安大道西侧,也因此,日新月异之下,路东存房自然而然成了老宅子,户与户之间,门前依旧是过去并非横平竖直的小胡同。从过去至现在,一条东南西北倾斜的泥巴和炉渣碎石砖块铺面的小斜路,几乎串通了整个村子,让人联想到一根无始无终的时间的长线。旧庄子东面和北面,在不远的往昔是一片原野,村里人称为大洼,意思不外乎比正常的原野凹一点下去。大洼的地形乃自然而成,始于远古。过去,高密城里南、东、西三面为岭,丘岭并不峻拔,高五十米左右,加上参天古柏,俊俏白杨,魁伟梧桐,总高度足超过百米了,呼风唤雨当不在话下。城北一片碧绿的湖水,人称百脉湖,大水年景,湖水频繁拍打老城根的青砖瓦台,若那时刻登城,眼前虽无波浪滔天高帆破云,却可见一小木舟载着蓑衣钓翁远去,也颇叫人生就岁月几许横无涯际之慨了,叹叹古今还蛮可以的——“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在城南,大略东西方向上,横亘两岭,准确定位的话,在原柏城镇、周阳乡和高密镇交界一带,位置居东的称南岭,在沈家八里、李家八里前,位置居西的称平安岭,在张家八里、侯家八里前,两岭最高点在侯家八里庄西南头,有人测量过,海拔高达44.5米。秋风又起,在一个白露打湿裤脚的晨时,踩着“S”小径,爬上南岭,在崎岖的顶上,选一个高点,先顺手从身边葡萄架上摘一串熟透的紫葡萄,按每次两粒的标准按进嘴里,大嚼,喷血般喷出籽粒,肯定口中那一洼水甜还是酸后,吸溜两声,再吧嗒两声,开始自北向东北方扫描。岭下正北的庄子不用细说,自己家的,闭上眼也能找到小斜路,从东南角进村,半道上拐个弯,掰开沈老汉家的柴门,悄悄溜到西间窗棂下,伸舌头舔开窗户纸,左眼凑上去,瞧瞧沈老汉的独生女起床没有,睡姿是仰的还是卧的,是否流了眼屎鼻涕……好事想到一半,忽听暴怒的犬吠,仿佛从老汉院子的榆树顶锤下来,正好锤到他头上:该死,又是老汉东邻李家的狗管闲事。一个闪电,他返回斜路,继续朝西北走,出村不多远,就望见莺来岭西南坡上张家埠的大银杏,满树的叶子快黄了,乱响乱晃,像密密麻麻的铜板——真结铜板的话大树早秃噜了,他嘀咕一声:他妗子家。自张家埠往东平移眼神,莺来岭南半坡上,又一个庄,人称梓童庙,岭顶有个文昌庙,门朝南,正对着南岭上的自己,这么早,见一个书生挎个小箢,头戴方帽,背对自己,脑袋后面挂着布帽垂下来的两根白布条,正向庙门鞠躬,莫非秋天也考试?据说进庙鞠几个躬能中举人,下辈子俺也进去鞠他几个,他又嘀咕:他小姨家。沿梓童庙庄前大坡下来,过康成大街,莺来岭脚南边半里就是卣坊庄,这个胶州的外来户,连个破卣都不舍得给,日子过得比螺丝都紧,他又嘀咕:老子喝酒,从来都使碗。在卣坊庄东的窑口上,视线定了下,便继续往东摇了,胸中一口闷气没发出来,憋得难受,又将视线回到窑上,定在二十多米高的烟囱顶上,足足三分钟:日他小姨。痛快了,才挪开眼,眼力劲儿落到了小苗家村前的高坡,说是高坡,就是块土崖子,罗家庄的老娘们叫它糊迷沟坎,叫归叫,割猪草却从不来糊迷沟内,怕被右手提相机,左手握毛笔的野男人勾了去,污了清白,这可就便宜了东栾家庄小苗家村的羊倌,一个相貌奇特的老汉,总是放养十二头羊,不多也不少,多了卖,少了买,每天一早把羊群赶进糊迷沟,再到羊路沟,日薄西山的时候,呼哨几声,羊群再回到糊迷沟,十二头羊围个不太圆的圈,老汉躺在不太圆的圈中央,呼呼大睡,因为白天从不说话,睡着后梦话连篇,可是除了羊,谁都不清楚他说过什么,他又嘀咕:早晚我到他梦里看看他说了啥。这说着说着三串紫葡萄按五分之一秒两粒的速度吃完了,他也不自觉地转了个身,几乎冲正东了,正东胶河东岸,自南而北顺河崖排列着柏城村、何家村、姚家村等庄子,他家的地和何家村一个寡妇的地紧挨,每次上地里干活——其实就一样活,由于地势洼,除了耐涝的高粱,别的庄稼不敢种,大胆种上的年头,必定涝死,不种的年头,往往旱死,总之一个死,只有高粱,不仅抗涝,还抗旱,所以年年种高粱,没得选择,他为没成为红高粱文化的代言人而愤愤不平——他老婆不放心,要么明里,要么暗里,总要跟着他,担心他出意外,问题还在于巧合,只要他一在地头露面,寡妇便也扛着耘锄赶到自家地里来了,耘锄杵到地上,身子靠着,双手不停地摩挲腊杆锄柄,却不干活,也不说话,频繁从口袋掏瓜子,漫不经心地嗑着,把瓜子皮吐到他地里,或干脆吐到他光着的脊梁上,眼睛则是一把火,热烈地盯着他,看他一下一下拉耘锄,从来都是无视躲在粗大白杨树后盯梢的他的老婆,更无视自家地里的杂草,经常发生的情况是杂草又高又密,盖过了高粱苗,如此这般,每次下地,他不得不让自己精神高度紧张,拉一下锄,四下瞅两眼,搞得心惊肉跳,大汗淋漓,他又嘀咕:庄稼难种啊。
2025年9月17日星期三草稿

阿龙更多作品
世说文丛总索引

未经允许不得转载:

转载或复制请以 超链接形式 并注明出处 世说文丛
原文地址: 《阿龙丨2025年笔记(89)》 发布于2025-9-17

评论

切换注册

登录

您也可以使用第三方帐号快捷登录

切换登录

注册

觉得文章有用就打赏一下文章作者

支付宝扫一扫打赏

微信扫一扫打赏

sitema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