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前子在《赔我一个苏州》一文中说:“杜牧之的江南,范石湖的苏州,在前三十年还依稀可见,在近十年被破坏的比任何时候都厉害。现代化的代价如此之大,盲目,急功近利、割断记忆……最后必将得不偿失。其实这不仅仅是现代化的问题,普遍的浮躁、当事人的草率、市民的麻木、地方名流的心怀叵测……人不能死而复活,城市也是如此,用偷梁换柱的现代化覆盖不能再生的古文物……谁赔得起?当然不是赔给我,是赔给子孙。”
我于二十多年前去过苏州。素有东方威尼斯之称的苏州,镶嵌在我记忆里的是绿荫掩映的水巷里,靠了一条满载着蔬菜的小船儿,两位中年妇女边用吴侬软语说着话儿,边手递手的往石码头上卸菜,灰瓦白墙的巷子深处,有苏州评弹的音韵传出,我痴痴地站在微微拱起的小桥上,望着这番动静,感受着“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的境界……恍然,那是上个世纪的事情了。
一样的高楼大厦,一样的酒吧酒楼夜总会,一样的时装一样的大棚蔬菜……上有天堂,下有的苏杭,如今却换了模样。在改革开放的二十多年里,我虽然不是常常在各个城市里跑,可去的地方也不少,北到过哈尔滨,南到过深圳,而北京上海南京郑州西安成都南昌等等,算下来去的地方也不少,其中小地方如河南的新县,江西的赣州,似乎是那种边边角角的地方也去过。到过这些地方以后的感慨是中国之大、变化之大令人吃惊,而更令人感叹不已的是这些城市居然都一个样子。科学技术到了21世纪,一项突出的成就是克隆技术。那是一种信息量很大的解读式的复制。而我们这些城市便也如克隆技术的成果一样,成为一座又一座城市的复制。
每当与其他城市的朋友见面,说到各自所生活的城市的时候,几乎所见略同,你生活的城市和我生活的城市……还是说说今天的天气吧,哈哈哈……然而(这是很讨厌的一个转折词),我们的天气也没法如鲁迅先生所在的那个年代那样“哈哈哈”了,沙尘暴从中国的西北部直吹到了东海边,弥天的沙雾会让海上作业的船只失去航向……南京有人为了阻挡砍树的大斧挺身而出,大有树亡人亡的气概,据说苏州也有誓与老房子共存亡的痴心者……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自然环境与人文资源养育了那个地方的人与风俗,甚至方言。在几乎相同的房子里,说着相同的普通话,感受着相同的沙尘暴,说你是A城市的人,他是B城市的人,其意义何在?在大一统的环境里,我们还剩下什么?
进入新世纪以后,随着第一头克隆羊的出现,“克隆”一词渐渐在各新闻媒体中频繁出现,特别是关于克隆人的讨论,专家的各种观点渐次提出,一个很可怕的事实摆在了人类的面前:这项技术会让另一个与你完全相同的人出现,无论形体还是思想。推而广之,满世界跑着被优化了的相同型号的人,可以想象,那会是一番什么景象?
现代化对于人类很必要,对于发展中国家的中国更其要紧——我们毕竟落后于他人许多年,在现代化的进程中,需要我们学习的东西太多,而需要接受的教训好像更多,比如静海事件。最近几年从苏州路过了两次,苏州的工业园发展走在了全国的前面,特别是私营经济,为苏州、为国家做出了贡献。可我们也不能因此而破坏掉了原有的生态环境,破坏掉了原有的人文特点,一个没有特色的城市,谁还会愿意去?
小草好种,大树难栽,温带的生态环境与亚热带有着很大的不同,这就是区别,是特色。在用自然环境和前人留下的人文资源作为旅游“大餐”吸引他人前往的时候,个性的其他城市所没有的城市景观最重要。模仿的形似的现代化城市终究不是地域本身的,若干有价值的东西失去将会永远失去,城市的风物也是有记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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