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过聂绀弩的杂文书及侯井天为其整理的《聂旧体诗集全编注解集评》。
他的杂文确实是鲁迅遗风,但缺鲁迅之识。他的旧体诗是个特例,用白话文写格律体诗自成一家。不过这与其个性有关,与其所处的那个荒唐的时代环境有关。所以“特类”的聂绀弩旧体诗属于绝响!不可能有传人了。
乔木看好聂绀弩旧体诗,是惊奇于聂绀弩将白话文得心应手于格律体诗出现的炉火纯青在现代汉语中是无与伦比的!而聂绀弩旧体诗妙言惊现那个荒谬时代文人万般无奈中可悲、可怜、可叹的自嘲,让所有过来人拍案叫绝中不能不潸然泪下!
但是从审美意义上说,聂绀弩旧体诗的审美特征较之古风浩荡、古韵悠远的古典诗词的审美特色远不是一回事了。
聂诗多是含泪的笑、苦中的乐,实际上是一种精神自虐中的自嘲!所以有人说:
“聂绀弩旧体诗属于农夫村姑才有的那种直言不讳中原始的、粗野的、不着雕琢的美!聂绀弩旧体诗与古典诗词代表的余音绕梁三日不绝的东方艺术特色大相径庭”!这个评价不完全对,却也不无道理。
可以肯定的是,时下东方大国的旧体诗界,鲜有人喜欢聂绀弩旧体诗的艺术特色。今日旧体诗人大都追求旧体诗中的古风、古韵、古味、古意、古境,看上去无可厚非,却都是形式上的精雕细刻;并无古典诗词那种古朴高雅的风格,缺少古代诗人用家国情怀营造的苍凉、雄浑、怆然、忧愤、旷远的情调。
实际上今日的旧体诗人从根本上就缺少家国情怀。他们在旧体诗上的尚古做法只能弄巧成拙。就像岛城某诗社的几个旧体诗人,非要用半生不熟的文言文表达俗不可耐的“唱和酬答”,犹如邯郸学步,连原来的那点可爱的幼稚都没有了,剩下的只有个人的沮丧与众人的笑谈。
我虽然欣赏文白融汇的现代汉语,却从未放弃对古典汉语的批判:古汉语在实践中表现为词义多解、语义模糊、文章含糊,说了半天还是“怎么说都有理的似是而非”。
都说中国人的思维有问题,却不知道这“问题”绝不是造物主赋予人思维能力带来的先天性。这“问题”除了“政教合一”这个戕害人性的罪魁祸首外,古汉语的上述毛病不啻雪上加霜!今日旧体诗人把这种“雪上加霜”视为学问效法,犹如国学家找出历史尘埃里的“仁政”救世,除了愚蠢就是无知了。
我赠送的那套《钱钟书集》觉得你似乎没有认真看过,这从你多次津津乐道钱钟书的《谈艺录》可以看出来。其实《谈艺录》没有什么重要的学术思想建树。在中国文学史上,《谈艺录》不可能有钟嵘的《诗品》、严羽的《沧浪诗话》、王国维的《人间词话》、朱光潜的《诗论》那种不可替代的地位。
钱钟书是个绝顶聪明的文人,有着深厚的学养、精湛的学问。但他不是个有思想的学者。他也没有重大的学术思想贡献。《谈艺录》虽然不乏精辟之见;却都是雕虫小技上的洞见巧识,说不上在学术思想上的创见。
前几年有人鼓噪成立“钱学”研究机构。结果雷声大,雨点小,不了了之。这情景犹如上海人要成立“张(爱玲)学”,西北人搞“路遥文学奖”一样,都是浅学之辈名不副实的意气用事。
西风东渐后一百八十年来的东方大国中的文人,除了鲁迅的精神遗产具有经久不衰的研究价值外,有谁值得成立什么“学”研究?今日随处可见的阿Q,谁说鲁迅过时了?那些鼓噪“我们有五千年文明史”的说法与阿Q的“我祖上阔多了,你算什么东西!”不都是同出一辙的东方大国的国民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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