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9点整,我如约登上了一座大楼的一个简陋会议室,屋里除了桌椅条凳,四周空荡荡的。看来“沙龙”是够简朴的了。此时,“沙龙”里早已围坐着十来个六十多岁的老人,面容苍老,衣着朴素,每人面前端放着一个小本,一个水杯。
沙龙开始,活动的内容很是简单,每人读读自己的文章,大家发表评论,老师也谈谈自己的看法。对这些文章,我实在不敢恭维,大多是些小短文,家长里短,儿女情长,童年琐事,老年生活,平白简朴,有的近乎流水账,有的像是心得体会,我实在品不出什么文学味。但这些老人的那股认真劲儿,着实令人感动,有的戴着老花镜,端着水杯,一字一句地操着“青普”,蛮有感情起劲地大声诵读,有的则用苍老的手指握着笔杆,认真做着笔记,记别人对自己文章的看法,记老师的点评。那虔诚认真劲儿比我教的中学生还要好。
随着时间的流淌,一篇篇短文从学员口中陆续涌出,一桩桩生活的琐事感染了我,我慢慢沉浸在同学们深情的回忆中了。这时,一篇《姥姥的衣襟》的散文吸引住了我。作者是一个60多岁的姓李的学员,文章深情地回忆了她童年时与姥姥的那段浓浓的亲情,一个小女孩在贫穷的农村,无时无刻不手拽姥姥衣襟的形象深深地嵌在了我的脑海。一个贫穷朴实的农村妇女,像老母鸡一样呵护着她翅膀下的的小外孙女,而小外孙女则形影不离的拽着他姥姥的衣襟。这是一幅何等感人的场景啊!她的文章得到了大家的一致好评。据陈老师讲,这篇文章连写带改将近两个月!我不由惊叹,好大的毅力!
会后,人们陆续散去,我与几个走在后面的会员聊了起来:你们都已退休,该享享晚来之福,为何又当起小学生,写起文章来?何不打打扑克,砌砌长城,扭扭秧歌,旅游旅游?他们的回答同样让我吃惊;回忆往事,写写自己,人这一辈子不容易啊!自己看看,蛮有意思,让亲友孩子看看,也有价值啊!霎时,我对他们的人生态度肃然起敬。他们虽然平凡,不是英雄豪杰,不是达官贵人,但他们活得平凡,充实,快乐,自足,有意义,有价值,他们的人生是令人羡慕的。
临走前,我和陈老师闲谈,老师说,你可不要小瞧他们,他们在老年大学跟我学现代文学、当代文学已两年多了,都是铁杆粉丝,他们写了不少东西,有的在报刊上已发表好多篇了,还有的多次获奖,其中一个正准备出书呢!别看他们的文章简朴,平实,架不住他们有生活,架不住他们那种锲而不舍的精神,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啊!
回到家里,我给陈老师发了一条长长的“短信”,全文如下:
“陈老师:
你好!很感谢您的盛情相邀,参加了你们的文学沙龙,度过了一个难忘的老人节。我为你的热忱、崇高、神圣而感动,你像一个教士带领你的信徒虔诚地耕耘着文学的圣土,而你的学员则那样单纯诚实地用自己的笔,咀嚼着自己平凡的人生,在文学的田园里吟唱着自己心中的歌。
而我呢?尽管还在阅读着最新的文学篇什,关注着文学的风向,但我的笔头已渐渐远离文学了,我对文学已感失望,总觉得文学已经衰败,像杯乏茶,无人去啜饮了。我有时心如死灰,把兴趣都另觅他乡,有时偶尔动笔,也只是写点蹩脚的时评、杂文。我知道自己所谓的清高,实质是对文学的疏远,是一种对文学的消遁。今天,你让我看到了另一群人,看到了那么多生活在底层的文学粉丝,看到了他们的另一种活法,这不得不让我重新审视自己的生活,重新审视自己的活法。他们中有的人的境遇或许不比我强,但他们满足,乐观,对文学充满挚爱,对生活心存感激。这是一种活法,也是一种大境界。
最后再次感谢你,也感谢他们,是他们给我上了一堂课。”
这个特殊的老人节,让我在老年大学一个“草根文学沙龙”里,又重新端起了文学这杯香茗。
2014年6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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