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真如我说,那么《小雅·鸳鸯》之“鸳鸯”,一定是“凫”之鸭子类,而不是后世诗词歌赋里面只有恋爱脑袋戏水鸳鸯。
学者说《归藏》之“有凫鸳鸯,有雁鹔鷞”,可算鸳鸯一词最早的记录了。后来《诗经·小雅·鸳鸯》有“鸳鸯于飞,毕之罗之。君子万年,福禄宜之。鸳鸯在梁,戢其左翼。君子万年,宜其遐福”的句子,是以“鸳鸯”为比兴,并给予了“鸳鸯”以喻义——但是这个喻义本是鸳鸯鸟戏水配对交欢,堪为爱神丘比特化身的一种候鸟,怎有《小雅·鸳鸯》的商周时代的社会背景?
商周时代的社会背景,论婚姻则是苟能生育无上限,如伏羲女娲就是同族婚(传说伏羲女娲兄妹兼夫妻),周代虽然知道同姓不蕃的道理,执行起来却是不太认真(如考古工作者挖掘晋国王族坟墓,据人类学家基因分析,血亲婚姻的现象也不少。晋国是周姬的同姓)。所以那个时代男女婚配还是炮制伏羲女娲时代的古法,生育无上限,很少能把鸳鸯鸟配对交欢而忠贞不渝当作人类的一夫一妻制的楷模。《列异传》记宋康王夺韩凭妻,韩凭为爱自杀,其妻跳楼以死殉。宋康王埋韩凭夫妻,宿夕墓上梓树长大,有鸳鸯雌雄各一,恒栖树上,晨夕交颈,音声感人。这个故事虽然让人泪下如雨,描绘了一段凄美的爱情故事。但污蔑领导的痕迹就在作者知识贫乏这一点上:鸳鸯是水禽,它们岂能栖息在树上?“鸳鸯在梁”才是实录。这个“梁”是圈鱼的石头坝。
商周时代,伏羲女娲阴阳同体之传说、教导人口繁衍的要义仍在,只有雄雌婚配才算是家庭单位——阴阳同体,就是夫妻婚配不离。明白这一点特别重要,否则就妄读了《小雅·鸳鸯》。现代科学研究早就证明,鸳鸯并非一生只爱一个的鸟,也不是一夫一妻到终生的鸟。它们从产蛋、孵化和育雏都是由雌鸟单独完成的。
严格地说,《小雅·鸳鸯》准确地翻译应该叫《小雅·阴(女)阳(男)》,或《小雅·䳃(鸳)狂(鸯)》。说到这里,我得说说我的理由:
1.自史前至西周,至今没有看见出土的鸳鸯图案。倒是看到了不少凫、雁、鸿鹄等水禽图案。
2.自汉代,鸳鸯“雌雄相配”的繁殖期结偶现象,被广泛表现于文学创作之中,出现了不少以鸳鸯比喻爱情的文学作品。如《古诗十九首·客从远方来》中,有“文采双鸳鸯,裁为合欢被。著以长相思,缘以结不解”。古乐府诗《孔雀东南飞》中,有“中有双飞鸟,自名为鸳鸯。仰头相向鸣,夜夜达五更”的句子,以鸳鸯比喻焦、刘夫妻二人等等。
图1·北辛文化鸭凫为本鸟的凤鸟
图2·红山文化本鸟为天鹅的凤鸟
在红山文化遗址中,我们能看到出土的天鹅似的凤鸟(图2)。如果笼统的称鸭、凫类水禽为“鸳鸯”,那么这“鸳鸯”的读音可以理解为“阴阳”,此“阴阳”也可以读为“䳃狂”。《山海经·大荒东经》说女娲氏的一种图腾叫“䳃”。《山海经·大荒西经》说女娲一种图腾叫“狂”。伏羲女娲彼此不分,是合体神,“䳃狂”可以代表女娲,当然也可以代表伏羲,所以“䳃狂”,就是阴阳一起的夫妻神。如果我的这种解释可准,那么此“鸳鸯”可以泛称夫妻,从而比喻《小雅·鸳鸯》之双鸟的。“䳃狂(鸳鸯)”显然不是 “文采双鸳鸯,裁为合欢被。著以长相思,缘以结不解”的恋爱鸟。
为了清晰我的看法,我不畏浅陋,再翻译一下《诗经·小雅·鸳鸯》:
“鸳鸯于飞,毕之罗之。君子万年,福禄宜之。”(译文:“鸟儿一样的夫妻飞向他方,要扣住它们需要罩扑撒网。做一方的领主有人丁簇拥,天赐的福禄才会永久绵长。”如此翻译的理由:前二章以鸳鸯起兴,后二章又以养马之兴对应需要罩扑撒网的意义,显然“鸳鸯”就是比喻一位领主手下的自由民。这种自由民可能有一定的技艺,是各个领主不可或缺的部下。《易经·讼·九二》:“不克讼,归而逋,其邑人三百户,无眚。”“其邑人三百户”就是自由民。“归而逋”,他们不是奴隶,所以逢领主有讼事,不再纠缠讼事而罢讼回归,使他们感觉有了依靠,所以他们也不会逃亡。他们若是成为夫妻,能够长久依靠领主,也是邦君领主的依靠。)
“鸳鸯在梁,戢其左翼。君子万年,宜其遐福。” (译文:“鸭凫停在你建的圈鱼坝上,安逸的把喙插在左边翅膀。做一方领主的人民可安居,拥有的家园才会稳妥吉祥。”如此翻译的理由:一说《诗经·小雅·白华》诗有“鸳鸯在梁,戢其左翼。之子无良,二三其德”,因此有人以为《小雅·鸳鸯》是一首新婚祝贺的诗歌。并认为“禽鸟并栖,一正一倒,戢其左翼,以相依于内;舒其右翼,以防患于外。”其实商周之际,不一定有后人那样理解鸳鸯的心思。如《易经·明夷·六二》“夷于左股”、《 明夷·六四》“入于左腹”,这个“左”不一定是次序的确指,大概商、周时代简书打开的方向自左而右,已经成为文本记述的习惯而已,其中或许没有太大的意义。)
“乘马在厩,摧之秣之。君子万年,福禄艾之。”(译文:马匹拴在马神祐护的马房,每天铡草炒豆精心的喂养。膘肥体壮它驾车保卫硕果,国泰民安有福禄把你供养。)如此翻译的理由:传统的治国理念是“国之大事,在祀与戎”,“鸳鸯”二章说人民可以使国家的典章伦理(祀)得以继续,“乘马”二章说厩中的马匹可以使国家的机器受到保卫(戎),只有这样才可能“君子万年,福禄艾之”。所谓“君子”就是当时的各个邦君领主,所谓“福禄艾之”,犹如商、周青铜彝器铭文上篆刻的“子子孙孙永宝用”等吉语意义。所以这里特意使用了“马神祐护”一词,因为当时的马政,邦君领主有祭祀马神的种种程序。)
“乘马在厩,秣之摧之。君子万年,福禄绥之。”(译文:“驾车的战马用时络头登场,它不辜负你饮马时三提缰。福禄永享的天子国祚更久,驰骋沙场它保你长寿无恙。”)
图3-1·左中,画像砖的作者,以天鹅交颈误认为凤鸟交颈。右为天鹅交颈
图3-2上图,画像石上的鸿鹄爱恋图及家庭夫妻接吻恩爱图。
两只天鹅头对头胸贴胸,形成了现代世界范围内几乎公认的心的象征图案。
天鹅才是鸳鸯等模特儿
两只天鹅头对头胸贴胸,形成了现代世界范围内几乎公认的心的象征图案。
天鹅才是鸳鸯等模特儿
虽然猫头鹰类的凤鸟出现了,但水禽为本鸟的凤鸟仍然与之并行——例如出土的商代玉雕里,就不乏鸷鸟和水禽为本鸟的凤鸟并行现象。如图3-1、图3-2,其图中的凤鸟,是汉代以水禽为凤鸟本鸟的例子。
3-1图上一对凤鸟共进食物的双喙之下,有一个象征家庭门户的铺首,它令我们想起来凤鸟雄雌共处不孤的传说来。不过这个传说的记载比较后出——《艺文类聚》卷九十《鸟部上·鸾》载南朝刘宋范泰《鸾鸟诗序》:
“昔罽宾王结罝峻卯之山,获一鸾鸟。王甚爱之,欲其鸣而不致也。乃饰以金樊,飨以珍馐,对之愈戚,三年不鸣。其夫人曰:‘尝闻鸟见其类而后鸣,何不悬镜一映之?’王从其意,鸾睹形悲鸣,哀响中宵,一奋而绝(死)。”
图3-1上图一对凤鸟共食的双喙之下有个铺首,它象征人类夫妻恩爱不移、组成家庭的意义,的确可以用上引范泰的《鸾鸟诗序》加以说明。
天鹅交颈,说明3-2图中为水禽为本鸟的凤鸟交颈有写实基础。图3-1、图3-2的右图均为摘取自网络的实拍照片。是古人对水禽善嬉水交颈乃爱情婚姻吉祥物的认定。然而“交颈鸳鸯”的成词是不是产生在这些图形、图像之前呢?既然“䳃狂”就是商代时期的凤凰,所以我怀疑《小雅·鸳鸯》之“鸳鸯”,就应是凤凰。
“鸳鸯于飞,毕之罗之。君子万年,福禄宜之。鸳鸯在梁,戢其左翼。君子万年,宜其遐福……”这是《小雅·鸳鸯》篇。通篇没有直接涉及婚姻夫妻的文字,虽然明代注家有说这鸳鸯是男女恩爱的象征,但和我们这里说的“交颈鸳鸯”无关。倒是与传说的司马相如诗《凤求凰》第二首有关: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凰兮凰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矫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其中“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似乎正是“交颈鸳鸯”所出、更是图3-1、图3-2之右图自然现象的实录。
虽然我们弄不清《凤求凰》是不是西汉时代司马相如作的诗歌,但我们却发现《小雅·鸳鸯》篇里的“乘马在厩,摧之秣之。君子万年,福禄艾之”等有关“乘马”“君子万年”字句,和图3-1整体有关,尤其和图3-1的下图有关(3-1的下图描绘富贵人家有车有马,马上还有作为马神的猴子。当时认为猴子能驱赶马匹的疾病。)。
对照图3-1上图象征恩爱成家双凤铺首,中图双龙并双凤交颈之龙凤呈祥的内涵,可以说,3-1图下图两骑之间的高箱圆盖车,当为图中不露面的婚妇所乘。若此说可准,那么车的上空有象征冬去春来、三阳开泰的鸟,鸟为阳;鸟的身后是化形为狗的风伯——风伯逐车而行,象征着阳气充盈,一路顺风;在车乘马匹之上,是一只象征阴气的猴子——它和阳鸟、阳气之狗,构成了阴阳和谐的祥瑞意蕴——或者这乘高箱圆盖车,就是所谓有屏障的轩车。
《易经·渐》卦是婚姻卦,爻辞以鸿雁起兴。这应该是图3-1、3-2两块画像石状鸿鹄却误形之以凤凰衬托夫妻恩爱的原因吧。
图4·山西省博物院藏国宝“鸟盖人足盉”
君不见,周王族憎恨商王族乃至恨到了根源,商王族认为“天命玄鸟,降而生商”,周王族就不分青红皂白地污蔑玄鸟的本鸟猫头鹰,以致猫头鹰成了进入中国民风民俗的恶鸟,这就是周人领导中国要坚决干的事,凤鸟异质同构鸳鸯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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